“爸,你說這次回老家,會不會遇見那個當年拋棄你的人?”
兒子在車上突然問道。
“這么多年過去了,誰還記得誰呢。”
我輕嘆一聲,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逝的風景,卻不知命運早已在前方設下了一場久別重逢的安排。
在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婚宴上,當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四十年的光陰仿佛只是一場夢...
01
我叫李明遠,今年六十五歲,退休前是城里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
妻子王淑芬兩年前因病離世,留下我和兒子李俊相依為命。
那天,我正在陽臺給花澆水,兒子拿著一個紅色的信封走了進來。
“爸,老家來了喜帖,是您弟弟的兒子要結婚了。”李俊把信封遞給我。
我接過喜帖,輕輕打開,那熟悉的老家字跡讓我的思緒不由得飄遠。
已經四十年沒回過老家了,自從那件事之后。
“正好我這段時間休假,要不我陪您一起回去吧?”兒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
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或許是時候回去面對那段往事了。
年輕時逃離的地方,老了終究要回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和兒子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回鄉的旅程。
火車緩緩駛出城站,窗外的高樓大廈逐漸被連綿起伏的山巒取代。
“爸,您年輕時候什么時候離開老家的?”李俊遞給我一瓶水,隨口問道。
我接過水,擰開瓶蓋慢慢喝了一口,思緒被拉回四十年前。
“那是1985年,我考上了城里的師范學院。”
說這話時,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
張小梅,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的未婚妻。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春懵懂時便許下了終身的承諾。
那年我高考成績出來后,考上了城里最好的師范學院。
臨走前的那個傍晚,我和小梅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小梅,你等我四年,我一定回來娶你。”我握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說。
她點點頭,眼里含著淚水:“我等你回來,一定等你回來。”
大二那年冬天,一封信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明遠,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刻在我心上。
“我要嫁給陳家的兒子了,這是我的選擇,希望你能原諒我。”
陳家,是我們村里最富有的家庭,陳老板做木材生意發了大財。
他兒子陳志明比我大兩歲,從小就對小梅有意思。
我捏著那封信,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輾轉反側的夜晚,我寫了無數封信,卻又一一撕碎。
最終,我選擇了沉默。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回過老家,連父母的葬禮都是匆匆趕回去又立刻離開。
人生的道路就這樣被改變了方向,我留在了城市。
后來在學校認識了王淑芬,她溫柔體貼,默默陪伴我走出了陰影。
我們結婚,生子,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歲月流轉,我以為早已忘記那段往事。
“爸,您還記恨那個悔婚的人嗎?”兒子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搖搖頭:“不記恨了,都是年輕時候的事情,現在想來也不過是人生的一個插曲。”
其實我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釋懷,只是時間太久遠,那些情感已經變得模糊。
“媽媽知道這件事嗎?”兒子又問。
“知道,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我微笑著回答。
淑芬生前常說,她要感謝那個讓我留在城市的姑娘。
否則,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相遇。
火車繼續向前,窗外的風景越來越熟悉。
我的心也隨著距離的縮短而變得越來越沉重。
02
在城市的三十八年里,我得到了很多。
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個幸福的家庭,還有來自學生們的尊重和愛戴。
王淑芬是個賢惠的女人,她從不追問我的過去。
我們的婚姻平淡而溫馨,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有相濡以沫的情誼。
李俊出生后,我們的生活更加充實。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我逐漸淡忘了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爸,您這些年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老家參加聚會?”兒子似乎對我的過去很好奇。
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輕聲說:“可能是因為工作太忙吧。”
這當然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我不愿深究。
有些傷口,即使結痂了,也不愿去碰觸。
“媽媽走后,您有沒有想過......”兒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問什么。
“沒有,我很珍惜和你媽媽的感情,那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部分。”我認真地答道。
王淑芬臨終前握著我的手說:“明遠,我走后,你要學會一個人生活。”
“但如果有機會,也不要拒絕新的可能性。”
我當時只是流淚,沒有回答。
兩年來,我習慣了獨居的生活,每天看書、寫字、澆花。
偶爾和老同事們約著下下棋,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我從未想過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也許是年紀大了,不愿再經歷分離的痛苦。
“到站了!”隨著廣播聲響起,火車緩緩停下。
我和兒子拎著行李,踏上了闊別已久的家鄉土地。
03
站臺上,弟弟李明志正笑著向我們揮手。
“哥!你可算回來了!”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我們兄弟倆已經有五年沒見了,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
“明志,你兒子要結婚了,當然要回來。”我拍拍他的肩膀。
“俊子,長高了不少啊!”弟弟轉向李俊,臉上滿是慈愛的笑容。
“二叔好!”李俊恭敬地問好。
我們上了弟弟的車,駛向那個我離開了四十年的村莊。
路上,我驚訝地發現家鄉變化很大。
寬闊的柏油馬路取代了曾經的泥濘小道,路邊新建了不少樓房。
但遠處的青山依舊,田野里的莊稼依然隨風搖曳。
“村里這些年變化不小啊。”我感嘆道。
弟弟得意地笑了:“是啊,這幾年建了工廠,村里人的日子都好過多了。”
“不過老房子都保留著呢,我們家的老宅還是原來的樣子,就是重新裝修了一下。”
聽到老宅二字,我的心微微一顫。
那里有太多回憶,有甜蜜的,也有苦澀的。
“這次回來,村里很多老人都想見見你。”弟弟的話讓我心里一緊。
“都有誰?”我試探著問。
“還能有誰,就是咱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那些人唄。”弟弟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沒再多問,心里卻在猜測,她還在村里嗎?
車子拐進一條小路,遠遠地,我看到了那棵巨大的老槐樹。
四十年了,它依然挺立在村口,見證著歲月的流轉。
“到了!”弟弟停下車,指著前方的一棟兩層小樓,“這就是我家。”
院子里,弟媳和侄子早已等候多時。
“大哥!”弟媳熱情地迎了上來。
“大伯!”侄子李小強激動地喊道,“謝謝您能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笑著點點頭:“應該的,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來呢?”
進了屋,弟弟家的親戚們都來了,屋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著我在城里的生活,對我這個“從城里來的大學問家”充滿了敬佩。
我婉言謙虛,心里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明遠哥,聽說你在城里當老師,教了一輩子書,真了不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轉頭一看,是小時候的玩伴老王。
“哪里哪里,不過是普通人過普通日子罷了。”我微笑著回應。
晚飯后,侄子拿出了婚禮的座位安排圖。
“大伯,您坐在這個位置,是長輩桌。”他指著一個圓桌的位置說。
我點點頭,沒有多想。
夜深了,躺在久違的家鄉的床上,我卻久久不能入睡。
四十年的時光,恍如一夢。
04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
我和兒子穿戴整齊,跟著弟弟一家來到了村里的文化禮堂。
禮堂裝飾得喜氣洋洋,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喜字貼滿了墻壁。
村里的人們都盛裝出席,場面熱鬧非凡。
“爸,看來二叔家在村里很有面子啊。”李俊小聲對我說。
我點點頭:“你二叔這些年在村里當村委會主任,威望很高。”
十點整,婚禮正式開始。
在歡快的音樂聲中,侄子和新娘手挽手走進禮堂。
新娘很漂亮,穿著潔白的婚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看著這一幕,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婚禮。
那是在城里的一家小飯店,簡單而溫馨。
淑芬穿著樸素的紅色旗袍,美麗而大方。
儀式結束后,賓客們開始入座。
我和兒子被安排在了禮堂角落的一張圓桌前。
桌上已經坐了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都是村里的長輩。
我向他們點頭致意,他們也笑著回應。
“爸,我去幫表弟那邊忙一下,一會兒再過來。”兒子在我耳邊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我只好一個人應對著桌上的幾位長輩,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你是明志的哥哥吧?聽說你在城里當老師?”對面的一位老人問道。
我點點頭:“是的,我在城里的中學教語文,去年剛退休。”
“了不起啊,我們村里出了個知識分子!”老人贊嘆道。
我謙虛地笑笑,心里卻有些不自在。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不習慣家鄉人對“讀書人”的那種盲目崇拜。
就在我們交談間,禮堂的大門再次打開了。
05
一位穿著淡紫色旗袍的女士被人引導著走進來。
她的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雖已花白,但舉止依然優雅。
服務員將她引導到我們這一桌,指了指我對面的空位。
“張阿姨,您就坐這里吧。”服務員恭敬地說。
張阿姨?我的心突然跳得厲害起來。
不會這么巧吧?
世界上姓張的人那么多。
女士微笑著走近,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
就在她抬頭的那一刻,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那雙眼睛,盡管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