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28日下午,第一軍團軍團長林彪和政委聶榮臻率第一軍團主力跨過了江上浮橋,來到了湘江西岸界首與腳山輔之間的臨時指揮所里。
剛一下馬,林彪便對身邊的幾個人說:“走,我們到前面去看看。”
林彪說話沉冷而干脆,每一個字都像命令。他身邊的人都熟知他的這種風格。
隨即,軍團參謀長左權帶著幾個參謀和警衛員,緊跟著他朝腳山鋪方向的一線陣地趕去。
此際,腳山銷方向槍聲炮聲如潮,濃黑的硝煙遮蓋了天空和山川,惡戰的征兆已經十分明顯!
其實,這是不難預料的。
自強渡湘江的作戰命令下達后,第一軍團部隊便按照軍委的命令晝夜兼程向湘江急馳,僅一天兩夜工夫,先頭的第二師便趕到了距啟程點道州250余里的湘江邊,順利地渡過了湘江,控制了界首至腳山輔之間的渡河點,并用船只和木板在江上架設了浮橋。
與此同時,軍團主力亦經鞍山壩、石塘圩向湘江疾進。然而,國民黨追剿軍的動作亦不慢,11月27日下午,第一路軍司令劉建緒率湘軍4個師全面進入湘桂公路要點全州一線,對界首方向的湘江渡口形成了強有力的威懾。
無奈之下,第一軍團二師只好選擇腳山鋪一帶為阻擊陣地。腳山鋪是一個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北距全州30余里,南距湘江渡口50余里,湘桂公路從西南向東北穿過,公路兩側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帶,約兩公里長,各有數個小山崗,其中以東邊的黃帝嶺和西邊的懷中抱子嶺最高,約有側畔左右,均可為阻擊主陣地。
遂人意的是,丘陵間長著流密不均的樹木和一人多深的灌木叢,不失為阻擊部隊的天然隱蔽物。 第一軍團二師于11月28 日黃昏進人后,不顧極度疲勞,一連夜選地形,構筑簡易工事,盡一切努力做好迎接惡戰的準備。
虧得如此。翌日拂曉,劉建緒即驅動湘軍部隊,在強大的火力掩護岸山鋪紅軍阻擊陣地發起了猛烈攻勢,其程度為紅軍撤離中央根據地后所遇!
最先是20多架黑十字式的意大利飛機分批次地狂轟亂炸,接著是德新式卜福式山炮和迫擊炮群的瘋狂轟擊腳山鋪陣地很快變得像染天花的子,遍體鱗傷,滿目瘡痍!緊接著,炮聲剛一停,預伏于進攻出發陣地的就在指揮官的督導下,一窩蜂地向第一軍團二師陣地沖來,陣地前的山坡上黑糊糊的市得如同蟻群一般。
雖如此,第二師指戰員仍保持著一種出奇的靜,一直待湘軍沖至陣地前三四十米處,這才在指揮員的號令下開火,步松輕機槍、重機槍、手榴彈等輕重武器一齊吼叫,把湘軍打得像風暴摧折的朱科樣紛紛伏地。
但是,湘軍也不是孬種,打退了一批,又一批沖上來,在他們的連、營、團長帶領下,在督戰隊的大刀片的督導下,如著了刀搶不久的魔法,天知無覺地“哇哇”叫著,踏著他們自己弟兄的尸體,向紅軍第二師陣地沖去紅軍面對的不是紙老虎,而是真老虎!
于是,同一景觀不斷在陣地前呈現:沖上來,打下去;打下去,沖上來。掩體、塹溝、巖石、雨沖泡、彈坑,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這種拉鋸戰無止無休、僅大半天,便不下十幾個來回!
林彪帶著一行人爬上腳山鋪南邊的一個小山崗時,正趕上湘軍發起一輪新的沖擊。他端起八倍的望遠鏡,視點落在約一公里處的第二師四團的陣地上,這便是一種清晰的真實:雙方的火力對射漸漸稱疏,湘軍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或揮舞大刀沖到了陣地前不足20米處,第四團指戰員亦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或揮舞大刀迎上去,很快糾結在一起廝殺,但見寒光閃閃,血肉飛濺,不斷有人顆然倒地。
這種近身肉搏是異常殘酷的,即使在一公里之外,槍刺透肉的嚷嚷聲和大刀研骨的斷裂聲似乎仍真切可聞生發出森森可畏的感覺。然而,林彪的意志仿佛是鐵打的,他自始至終端著望遠鏡,用一種不動聲色的冷峻,觀看著這長達20余分鐘的一幕,直到湘軍敗退下去。他身邊的一個參謀忍不住感嘆出聲:
“這些白匪軍,簡直是亡命徒!”
林彪盯了這個參謀一眼,還是不露絲毫聲色。這讓他身邊的人不免疑酷漠然?他們確實很難窺探到他的內心。
他真實的感受到底如何呢?是對這種嚴酷有足夠的準備,還是對這種嚴從外表形象看,林彪并不像一位威震敵膽、叱咤風云的年輕將領,倒像一位文弱蒼白、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人不可貌相,他的精細、機智、果斷及歷來創下的赫赫戰果,使他和他率領的第一軍團都獲得了戰無不勝的聲譽。
還有他的年輕,也增添了獲得這種聲譽的傳奇,他擔任第一軍團軍團長時,僅僅24歲,如今也不過27歲!
林彪是不大介意他人作何想的。
他把望遠鏡稍微始了抬,視點延至湘軍的進攻出發陣地上。
看樣子,湘軍又要持續發起新的一輪沖擊了,密密麻麻的兵士已推進至半山腰,幾個軍官模樣的人正在陣地前扒扯衣服,大有一拼方休的架勢。
這種場景,讓林彪對與他的部隊交手的對手有了一種更真切的認識。是的,對手是久負盛名的湘軍,歷史與現實曾沉淀出“無湘不成軍”的說法,這自當不是戲言。
事實上,目曾國藩、左宗棠、劉長佑、曾國基等與淮軍李鴻章爭奪權勢的過程中,湘軍就以驍勇善戰聞名軍派了,此后在鎮壓太平軍時,更是大出風頭。
當然,現在的湘軍與過去的湘軍不在同一個基點上,但血脈相連,風格相承,戰斗力絲毫不亞于國民黨中央軍的精銳;尤其現在是在他們家門口作戰,更是惡如糧虎。
林彪對湘軍并不乏了解,北伐戰爭時就有所認識,攻打長沙和歷次反圍剿中又屢屢謀面,熟知他們的頑強和兇猛。
何況,他的軍團中也有三成以上的湘籍指戰員,從他們的作風中可以發現,那塊特殊的土地和特殊的歷史文化環境是根植了一種獨特的素質的。
可是,他也不在意這些,更不懼怕和湘軍打硬仗。
林彪又將望遠鏡抬了抬,視點延伸到離湘軍進攻出發陣地約400米左右的小上崗處,在那里發現了倚山崗拉扯的蛛網狀電臺天線。
毫無疑問,這是他們的指揮所。他的視點在此略略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左右移動,很快又發現了在兩翼有條不紊運動的教群,看樣子是他們的預備隊。
他的心動了一下,這是一個有經驗的指揮官,不可輕視。不過,這還是沒有滯住他的目光,視點繼續向縱深延伸,又超過幾百米的稻田,在左側的一帶山包間,發覺了頻繁閃動的火光和彌漫的硝煙。
立時,他的觀點釘住了,好像這就是他最終要尋找的。
左權就站在距林彪不足兩米遠的右側,同樣端著望遠鏡在作觀察,他也發現了這個敏感點,說:“敵人的炮兵陣地就在山洼里。”
林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哼聲未落,一顆炮彈帶著尖嘯從遠處飛來,落在他們身后四五丈遠的地方炸開了,強大的氣浪襲過來,把林彪推得向前跟蹌了幾步。
他穩住腳跟,以頭扭身不扭的姿勢回頭看了一眼,一個參謀被擊倒了,鮮血從背脊間滲出來,這讓他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但他很快又扭回頭去,繼續端著望遠鏡觀看,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林彪又足足觀察了一二十分鐘,這才夢醒一般,以他獨有的扭頭姿勢回首,慢聲細語對通信人員說:“去,把第一、二師師長叫過來。”
他身邊的人便知道,他又有了成熟的想法。
不大一會兒,第一師師民李聚奎和第二師師長陳光先后趕來了,兩人均是大汗淋漓的。
尤其是陳光,滿臉的硝煙黑,被汗水一浸,是黑白相間的花臉形象。他似乎還未從戰場廝殺的清緒中擔過來,向林彪和左權各行了一個軍禮后便罵咧咧地說;“他媽的,快殺進我的指揮所了,看我不收拾這幫雜種!”
林彪淺淺一笑,瞇縫著眼間:“還能不能吃得住?”
“能,當然能!”陳光的湘南口音很重,也生著一種湖南人什么也不怕的剛強氣質:“你說要在這里守多久,我們就堅持守多久,除非全部拼光了。”
“不,”林彪慢慢地搖搖頭:“你們得向前挪動一下位置,師生力進至朱塘鋪,另以一個團向全州逼近,達到打亂他們進攻部署的目的。”
緊接著,林彪的目光轉落在李聚奎身上,依舊慢聲細語:“你們接替第二師的防守陣地,天一黑就開始交接。上去后,你們要加固一下簡易工事,明天的戰斗還會要激烈些。”
無論是陳光還是李聚奎,對林彪這顆精細的腦袋思考出來的戰斗方案是沒有太多疑慮的。
他們也明白,這種方案是一種比較靈動面積極的防守方案。正當他們準備離去時,林彪又叫住了陳光:“你留一下。”
陳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林彪的目光落在敵人的炮陣地方向,似乎在醞釀一種決心,沉默了一陣后,他才說:
“你回去后組織幾個戰斗小組,把敵人的炮炸掉。”
陳光猶豫了一下,還是提了出來:“我們沒有炸藥包,怎么辦?”
“那就用集束手榴彈!”
陳光知道,這又是一道無可置疑的命令。
林彪仍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心里估算著一天的兵力損耗,怕不下100吧?
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的是還要損耗多少,部隊還要堅守多長時間!
他無法預知。誰也無法預知。
對于擔任阻敵任務的部隊來說,11月30日是一個最嚴峻的日子,阻
戰進入了全面的白熱化階段。
在距湘江界首渡口不足300米的一座銅堂里,性猛剛直的第三軍團軍長彭德懷陷人了極度的焦購和不安中,他像一頭被困的雄獅,大步在詞堂里踱來踱去,沉重的腳步踏得人心一下下發緊。
軍團政委楊尚昆盤腿坐在門板鋪上攤著的軍用地圖前,盯著圖上無數針尖對麥芒式撞擊的紅藍箭頭進入了思慮中,偶爾,他用四周籠罩著一圈黑暈的眼睛看彭德懷一眼,流露的也是滿目焦灼。
怎么能不急喲,告急和傷亡報告一個個傳來,在不足兩晝夜的工夫里,竟不下20次告急,一次比一次牽動人心!
第三軍團部隊是11月28日進地開始觸戰斗的,第四帥部署在湘江西岸距界首僅兩公里的光華鋪、楓山鋪地區,第五師部署在湘江東岸至灌陽之間的新圩地區,兩處都是僅有少數小山包的平坦地帶,前無遮攔,后無屏障,沒有固定工事,且展開面又寬,當屬易攻難守地形。
可是,這兩處卻又是界首渡口東、西岸至要,一旦被敵人突破,紅軍大隊不是指頭便是攔腰,后果不堪設想。
如此,擺在第四、五兩個師面前的唯有背水一戰,別無選擇!
進攻第五師陣地的是桂系第七軍的兩個師又一個團。這是李宗仁、白崇德的心腹部隊,早在北伐戰爭中攻打汀洶橋、賀勝橋時,就曾和葉挺獨立團并肩作戰,創下了聲名,后來在桂系與其他派系的爭斗中,也屢屢當王牌使用。算是桂系的精銳。
然而,第五師投入戰斗的部隊僅第十四、十五兩個團,兵力僅是敵人的三分之一,又兼缺少彈藥和重武器,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第一天的戰斗中,掛軍即使用了飛機、大炮輪番轟炸,加上連續沖擊的強攻手段,陣地前沒有片刻停歇。第二天的戰斗更見激烈,佳軍不僅大幅度加強了兵力、火力,還用多支小部隊進行迂回側擊,在他們愈來愈猛烈的沖擊下,第五師丟掉了陣地前沿的幾個小山頭,小山頭上的指戰員全部壯烈犧牲!
第四師的情況亦如第五師一樣,他們的對手是白崇掉掛名自兼軍長的第十五軍兩個師,以善克善攻見長,且由于防守陣地距界首渡口不遠,戰斗更加驚心動魄!
面對這種情形,彭德懷和楊尚昆痛心疾首,無異于一刀刀在割他們自身的肉。更為致命的是,這種局面了無終期!軍委的電報頻頻飛來,除告知紅軍縱隊向江邊前進外,其余的都是堅硬如鐵的字眼;不惜一切代價,不惜一切犧牲,繼續堅持!彭德懷和楊尚昆被這些字眼得全身發冷,難道真要把第三軍團全部拼光嗎?
像要加劇這種惡兆似的,一直守候在電臺房的參謀長鄧萍這時又跑了進來,一臉掛不住的沉重: “軍團長政委……”
一瞬,他似乎被什么噎住了。
彭德懷瞪圓豹眼,迫不及待地同:“怎么啦?"
鄧萍的眼中已是淚水漣漣:軍團長,第五師報告說,“師參謀長胡逡和第十四團團長黃昆昌壯烈犧牲了,第二線防守陣地已部分失守,彈藥所剩無幾。”
彭德懷被這巨大的創痛擊愣了,半晌無語,眼眶邊卻分明滾動著兩顆豆大的淚珠。
突然,他爆發出來,如雷霆滾動:
“他娘的X,這是打的什么鳥仗!"
楊尚昆和鄧萍強烈地感受了這一吼的震撼力。
良久,楊尚昆問鄧萍:“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鄧萍回答說:“他們的決心很堅定,說只要還有一個人在,就絕不讓敵人過新圩一步。可是,依情勢看,他們很難支撐一晝夜,即使是一個或半個白天,也要付出慘重代價,實力怕會消耗掉八成去。”
“不能這樣,要避免最壞的局面,”楊尚昆站起來踱幾步,又俯在地圖前看了一會兒,然后用商量的口吻問:“能不能讓第六師加快行程,在黃昏前進人沖地接管第五師?”
第六師是第三軍團的殿后部隊,在向浙江行進途中被敵人糾纏切斷,邊戰邊走,步履艱難,此時離湘江仍有30多公里。
正因這樣,楊尚昆才有此一問.但彭德懷已失去了平和的對性,斷然道:
“太慢,一定要讓他們在下午4時趕到接防,這是死命令!”
鄧萍問:“軍委原計劃第六師與第八軍團在水車會合,要不要先請示軍委?”
彭德懷大手一劃:“來不及,顧不得這么多了,大局要緊!”
鄧萍立即轉身到電臺房去了。彭德懷叉腰仁立,雙眼緊閉,紛亂扣麻的腦中閃出了那個左右著紅軍命運的日爾曼人的形象。
他怎么會長著顆那么冥頑不化的腦袋,怎么會悟不透連普遍指揮員都已悟透的道理,難道真要讓他把紅軍施八萬劫不復的境地?
彭德懷腦中的口子一撕開,蓄積的不滿便如巖漿涌動。
自撤離中央根據地始,彭德懷便對背負著笨重輜重的行動方式有想法,多次建議甩掉包袱,化被動為主動;在湘江戰役戰斗命令下達的前夕,他又提出了改變行進計劃的精心構想。
但這些建議均是泥牛人海,冥頂者冥頑如故.結果呢?
謙水路湘江不過百余公里,大隊紅軍卻走了5晝夜,卻仍是“正在向江邊前進”!豈料,這是以無數紅軍指戰員的鮮血作鋪墊的,而且這種代價仍在加劇!
“叮鈴鈴……”神案上的那臺電話機又響了,彭德懷乍然一驚,轉身拿起了話筒,大聲道:
“喂,我是彭德懷。”
“軍團長,”電話那端是第四師師長張宗遜低沉的聲音:“敵人又采用了新的進攻手段,以約兩個團的兵力向我防御陣地右翼迂回,第十團團長沈述清組織反擊,犧牲在陣地前沿了。”
彭德懷的雙眼漾起了一層赤紅,像要燃燒起來。他問:“現在情況怎么樣?”
“敵人的攻擊已被擊退,但新的一輪又開始了,我已讓師參謀長杜中美接任第十團團長,正在組織反擊。”
“那好,一定要堅持住。”
“放心吧,軍團長,我們會拼命的!”
張宗遜的聲音里存一種決絕。放下電話后,彭德懷再也呆不住了,對楊尚昆道:
“老楊,你在指揮所坐鎮,我到前邊去看看。”
說話間,彭德懷已如旋風般卷出了門。
很快,他來到了距前沿陣地不足半里的一個小土包上,殘酷的戰爭圖景,立時變得十分真切,進入鏡頭中的是一幅慘不忍睹的場面:陣地前擺著數不清的尸體,橫躺的,豎臥的,斜倚的,糾結的,千姿百態,密密層層,給這摸摸荒野添加了一種無限悲涼的氣氛、他那早已被戰火鍛造得堅硬的心腸似乎又被血腥味浸軟.手中的望遠鏡不由得垂下了。
第四師政委黃克誠見彭德懷親臨一線,從指揮所飛跑過來,急急地叫道:“軍團長,你怎么來了,太危險!”
彭德懷不理會他的關切,直截了當地問:“第十團還剩多少人?”“一半。”黃克誠緘默少許,又補充說:“還不足一半。”“右側迂回之敵呢?”
“暫時遏止了。可是,杜中美也……”黃克城垂下了他的頭。
彭德懷也垂下了他的頭。
一段肅穆的沉寂后,彭德懷又問:“張家沙在指揮所?”
“他到第十四前沿去了。”
“把他拉回來!”
瞬間,彭德懷想起了張宗遜的前任洪超,一個追隨他參加過平江起的生氣勃勃的小伙子,可他在過國民黨軍第一道封鎖線時永遠倒下了;惹起了胡浚、黃冕昌、沈述清等優秀指揮員及無數倒下的歷經戰火考驗的紅室將土,心里揪痛揪痛的。
他思想中只剩一種祈求了,那就是大隊紅軍盡快過江,盡早結束這種慘痛的局面!
第八軍團的悲劇是早就注定了的。
渡過澆水后,第八軍團隨第九軍團之后向江華、永明方向開進,中途突然接到軍委命令,要他們趕至灌陽縣水車地區,與第三軍團六師取得聯絡。
中于追兵緊隨其后,加之去水車又要返轉再走道縣,情況十分緊急,部隊未及動員,匆匆忙忙就出發了。
更為欠妥的是,軍團領導忙亂失措,事先連個偵察員也未派出,部隊只好邊搜索邊前進。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猶如老牛拉破車豈料,走在他們前面的就是第三軍團六師,但由于事先未派人出去偵察和聯絡,結果白白耽誤了大半天時間和行程,為悲劇埋下了種子。
軍團組織部長甘清漢對此甚為惱火,問政治部主任羅榮桓:“羅主任,在白區行軍,怎么事先連個偵察員也不派呢?”
羅榮桓和他一樣茫然,軍團領導遇事很少和他商量,甚至連每天的行軍路線也不通知他,哪里還管得上派偵察員?他也很惱火:
“我摸不著頭腦,他們根本不讓我管這些事,又聾又啞。這樣下去要壞事的!”
羅榮桓的擔心自然不是多余的。此際,部隊不僅陷入了缺乏組織和領導的無序狀態,而且已極度疲勞。
行軍時,戰士們走著走著,便一頭栽倒在路旁呼呼睡著了,怎么喊也喊不醒。面對如柴禾擺列的一長串“睡兵”,平時本來就性躁的軍團政委黃準急得雙眼冒煙,用馬鞭子朝躺著的戰士們一鞭鞭劈去,可這也收效甚微,抽醒了這一個,那一個又躺下了。
這種情形,令慢性子的軍團長周昆都憋不住發急,從機槍班一個戰士手中奪過一挺輕機槍,朝空中扣了一梭子。
這招倒也有些效果,還在夢中的戰士被槍聲驚醒,以為又同敵人遭遇,一下子彈跳起來,借動懂動朝前亂跑,有的撞在樹干上,有的跌在溝坎里,有的跑錯了方向……頗為狼狽。
周昆不無得意,吩咐通信員道:
“你們去告訴各師師長,若有戰上躺下去,依此辦理。”
羅榮桓很不滿,直率地批評道:“軍團長,這種“狼來了’的把戲玩不得,戰士們聽到槍響跑得快,是因為怕當俘虜。
這種辦法只能一時有效,卻埋下惡因,用多了,戰士們知道你在哄騙他,就不靈驗了。
倘若今后真正遇上改清早在井岡山時期,羅榮桓在紅八連當黨代表時,周昆是紅八連的兵,彼此知根知底,昔日的威信尚在,又兼羅榮桓以能言善道且言行一致而著稱,周昆倒是沒有再說什么。
但他心里卻是不服氣的:情勢如此糟糕,你又能想出什么好辦法?
11月30日夜,第八軍團趕到同第三軍團六師會合的地點--水車,但第六師已奉軍團命令趕往新圩救急,與第八軍團不期而遇的是全軍后衛的第五軍團三十四師。
于是,第八軍團無形之中也成了全軍的后衛,這對于新兵眾多且缺乏強有力指揮的他們來說,又是一種悲劇的因子。
近乎災難性的悲劇是從午夜并始進入高潮的。
第八軍團剛出水車不遠,后面便有急訊傳來,說敵人卷上來了,黑壓壓的,至少有兩個師的兵力。這種消息在隊伍中引起的驚慌是不難想象的。
豈料,應對之策未出,又有消息傳來,左翼也有大隊敵人出現。像要印證這種消息似的,頃刻間槍聲大作,彈線交錯流曳,炮彈在四下里騰起了巨大的火團。
一下子,第八軍團部隊全盤亂了套:建制亂了,隊形亂了,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四處都是涌動的人群,如同逃瘟疫的難民。至此;軍團領導也別無它法,黃粱有一種巨大突禍即將降臨的感覺,無措地問周昆:
“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用昆在黑暗巾咧了一下嘴。悲戚地說;“讓第二十三師斷后掩護、其余的盡快往前沖,非戰斗單位也一律跑步前進。”
這道命令加劇了恐慌,機關人員全部拿起了武器,加入了逃難的行列中。
糟糕的程度簡直是無法形容:落隊的,走岔了方向的,跌傷了手腳的,產生失望情緒而開溜的……真正的潰不成軍!敵人不時從側后攪進來,黑暗中敵我難分,亂仗紛紛,有時不免出現自相殘殺的慘局。一路過去,傷亡遍地,演兵四散,到處都有丟棄的輜重物資。
混亂開始時,羅榮桓還盡力組織政治部一千人集體行動,但他的苦心很快付之東流,途中幾場倉促的戰斗,把他周圍的人都打散了,他不得不和機關人員一樣,掏出手槍直接參加戰斗一-這是自1930年夏季他出任紅四軍政委以來很少出現的情況。
12月1日下午3時左右,羅榮桓帶著天亮后收容的幾十個人趕到了湘江邊。
此際,這里已是慘不忍睹:江上的浮橋炸斷了,許多滯留在江東岸的人員正在涉水渡江,敵人則加緊了對湘江的火力封鎖。
只見江中巨大的水浪此起彼伏,不斷有人像潛水一樣沉下去,在下游不遠的地方翻上來……見狀,羅榮桓忙個周圍的人下水徒涉。
此時正是湘江的枯季,江水只有齊腰深,但寒冷徹骨,一步一顏,牙齒嗑得嚎噱響。更為要命的是,他們正趕上敵機的一輪等炸!
敵機頗有些有恃無恐,俯沖時像要觸到水面,機腹上的青天白日微清臨可辨。炸彈扔下來后,在江流中形成一股的沖擊流那感覺就如觸電似的一下一下,把人心里弄得直發緊。
不知又有多少人倒下了。羅榮桓到達西岸時,跟隨他的僅剩一個扛著酒印機的油印員!聶榮臻正在距涉河點不遠的山頭上指揮軍團部隊作最后的抵抗,看見
羅榮桓過了江,過來招呼:
“老羅,還好吧!”
羅榮桓沉重地搖搖頭,無從說起,只得反問:“你們呢?”聶榮臻也沉重地搖了搖頭。
接著員是一陣相對無語的狀態。
稍后,聶榮瑧要羅榮桓到第一軍團臨時指揮部的簡易棚子去休息一會兒,羅榮桓謝絕了,他一屁股坐在江邊的土堆上,呆呆地望著河面,看著許多仍在江水中掙扎的戰友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大一會兒,周昆也過了江,他的身邊也只剩下幾個人。羅榮桓問他:“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趕到了江邊?”
周昆沮喪透項:“不知道,不知道!傷亡太大了,我也是曬干的蛤煌,只剩下一層皮了。”
羅榮桓知道周昆已經被擊得半垮了,但他說的也是一種事實。當天晚上,收容過江人員、整理隊伍時才得知,其第二十一師完全垮掉,第二十三師減員嚴重,全軍團戰斗人員僅剩600余人,連挑夫、勤雜人員等林林總總的加來,也不過1000余人!
整個軍團十之七八都犧牲在了敵人的炮火之下,漫漫長征之路,一開始便如此慘烈,彭老總癱坐在地上,破口大罵:“他媽的,這打的是什么鳥仗……”
此刻,漫天的黑云席卷而來,可是勝利的曙光離得還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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