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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君成制的時間坐標
《宋會要輯稿》載,北宋元豐三年 ( 1080)(《文獻通考》卷九十作元豐六年),太常博士王古定諸神祠封額爵號之序,“自今諸神祠無爵號者賜廟額,已賜額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生有爵位者從其本。婦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號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則錫命馭神,恩禮有序。凡古所言皆當,于理欲更增神仙封號,初真人,次真君“。
也就是說,北宋元豐初年,太常博士提出了一種對神靈敕封的規范性建議,其中包含若干的基本原則,比如先賜額,后加爵,加爵方面,先封侯,再封公,再封王,其中著重提出,按照道理邏輯,需要增加神仙封號,初真人,次真君。可見,在元豐之前,宋廷雖然有諸如黑殺的官方真君之封,但是看來并沒有形成成熟系統規范的真人真君封號的官方禮制體系。
所以,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加號黑殺為“翊圣保德真君”,真宗天禧元年( 1017) 玉清昭應宮的七元輔弼真君、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 年)于醴泉觀欲以守護天門的“三原真君”祔祀真武。上述種種,從時間范疇,都在元豐初年太常博士提出要增加神仙封號的提議之前。《文獻通考》卷九十“雜祠淫祠”中載:太常博士上書之后,朝廷”從之”,以此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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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例證,在《宋會要輯稿 道釋一》封號真人 條中記載了南宋朝廷的一次敕封云:
“沖應真人婺州金華縣赤松山寶積觀初、平二仙,淳熙十六年五月封沖應真人、養素真人。明州象山縣陶正白真人,淳熙十六年十一月封沖應真人”。
可是,同樣在《宋會要輯稿 禮二一 岳瀆諸廟》條目中,已經有明確的北宋神宗年間沖應二真君廟敕封的記述 “沖應二真君廟神宗熙寧八年七月,詔崇仁縣上仙觀王、郭二真人特加封號。”
南宋朝廷敕封的是沖應真人,而北宋朝廷敕封的是沖應真君,敕書中也沒有去提及所敕封沖應真君之前的真人封號,而是只是簡略地稱為二真人,而到了南宋時期,朝廷又封其他神靈為沖應真人,可見,南宋朝廷的觀念中,自己所封的沖應真人與之前的北宋敕封并無沖突,因為北宋的敕封是沖應真人,并非真君,這非常有趣地應證了北宋神宗熙寧八年敕封二真君的時候,二真君大致并無沖應真人之號,也就是說,神宗熙寧八年的時候,還沒有遵照先真人,后真君的進階禮儀進行操作,而完全可能就是直接封了真君。
大家可以看到,太常博士王古定諸神祠封額爵號之序得時間點是北宋元豐三年 ( 1080),《文獻通考》卷九十作元豐六年(1011),而直接封真君的案例,是熙寧八年,是1075年,可見正好在建立朝廷敕封禮制之前。
可見,也許元豐初年之前,朝廷并沒有成體系、成熟規范的真君、真人封號體系,就算有真君的封號,也可能有隨意封賜的可能。更或有不先封真人,而直接封真君的狀態。也就是說,那時候的真君的含金量,也許并沒有規范之后那么高。
那么,二郎神的真君之號,是不是也可能是宋廷規范神靈封號之前的歷史遺留問題呢?巧了,北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二郎神由“靈惠侯”被封“靈惠應感公”的時候,開始皇上內降劄子本擬封二郎神為“靈惠應感真君”。但七月六日,三省同進呈奉圣旨靈惠侯特封為靈惠應感公“,最后二郎沒封成真君,而在七月六日特封的“靈惠應感公”。
也就是說,其實在元豐初年規范真人、真君神封政策之后七年的哲宗元祐二年(1087),二郎神就差點被封成了真君。但是大致由于門下省反對將二郎神的敕封納入道教神封范疇,所以對皇帝內降手詔進行了封駁,所以,哲宗才沒有把二郎神封成真君。那么,難道,正是由于規范了封神禮制秩序,皇上也許就不能再隨意封人家為真君了?比如,至少,也該先封個真人呀。至少不能越級亂來呀。有了封神的國家制度秩序,就有了行政系統依法執法的依據。所以,從這個規范的角度,我們也似乎可以去合理推測,為什么早在北宋哲宗時代,二郎就差點被封真君,而為什么到了之后北宋末年的徽宗時代,二郎神反而才不過是真人。也許就比如,在軍銜規范之前,為了很多緊急的事務,可以隨手封個大將中將,但是等到軍銜評定成了一種系統規范的規則,則所有的評級,都需對照條件依據一樣?
當然,宋哲宗最終沒有封成二郎神為真君,并非就是先真人,后真君的程序問題,因為就算得先真人后真君,那么也可以先從真人開始,然后過渡到真君,斷不致因為內降被封駁而索性心灰意冷,從而直接不去敕封。所以哲宗的棄封,大致不是因為需要先真人后真君的程序問題,而就是出于朝臣對將二郎神封為道教神靈的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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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遭遇先真君后真人待遇的神仙就是王喬,據《嘉定赤城志》卷31載:元應善利真人祠,在天慶觀昊天殿東,祀仙人王喬,淳熙九年,唐守仲友建。初喬為右弼真人,治桐柏山,掌天臺水旱。五代時封元弼真君,國朝政和中封元應真人。祠初附桐柏。紹興九年旱,郡請通守李匯迎像以禱,及境雨洽,郡以聞,加善利。其后唐守以旱禱,亦驗,故祠之。
也就是說,按照此志的說法,王喬在五代已經是真君,但是到了宋代反而是真人,對五代的敕封,或許已經難以尋找準確依據,假設確有其事,那么,這也跟二郎神在五代已經被封王,而到了宋代,卻一開始還得從侯爵、公爵再到王爵的路徑重新走一遍的經歷邏輯契合,因為五代是舊朝,故朝的敕封,在新朝一律作廢。得重新開始。而且說不定你在舊朝越顯赫得勢,在新朝就更加有貶抑的動機。但是以從民間的接受層面,不免會有先真君后真人之類的次序混淆。
另一個例子,在唐代顏真卿《華蓋山王郭二真君壇碑記》中,一面陳述“崇仁縣華蓋山,有王、郭二真君壇存焉”。明確說是二真君,但是之后陳述二真君與故老對話的時候,故老嘴巴里稱呼真君的卻是真人。“山下父老詣而再拜曰:“敢問真人之名字?”可見,唐代的時候,就算真君已經是對二真的稱呼,也不妨害對修真的所有人眾泛稱真人,真君真人也許并沒有那么嚴格,大致有一個道行程度上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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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二郎神有沒有可能在元豐初年神封政策成熟規范之前,就已經被朝廷“隨意”地封過真君了呢?我們來看以下幾條記錄:
《三教搜神大全》卷三《清源妙道真君》條云:宋真宗朝,益州大亂,帝遣張乖崖入蜀治之。公詣祠下,求助于神。果克之,奏請于朝,追尊圣號曰清源妙道真君。
《古今圖書集成·神異典》卷三九引《八閩通志》:宋真宗加封清源妙道真君。
《新搜神記·神考》“川主”條:“宋張詠治蜀,蜀亂,屢得神助。蜀平,事聞,封川主,清源妙道真君“。
這幾條記載都指認是宋真宗(968年—1022年)給了二郎神清源真君稱號,真宗在仁宗哲宗之前。也遠在北宋神宗元豐三年 ( 1080)朝廷規范真君之封體系之前,也屬于似乎可以隨意封真君的早期年代。但是上述記錄真宗封二郎神為清源真君的幾條資料,都是宋代之后的追述。而且都不是嚴肅嚴謹的正史。所載真宗敕封之事,于史無據。
有趣的是,北宋真宗時期有武宗元所繪《神元仙仗圖》,全卷原本繪有八十八位神仙,唯在卷末缺少一位。八十七位神仙中的主角,分別是道教四極天君東華、西靈、南極、北真天帝君中的東華、南極天帝君和扶桑大帝。他們率領著八名武將、十名男仙,以及六十七名金童玉女,目的是否去朝拜元始天尊,也成了公案。因為本畫無名,主題為后人所設。
在每位天神的上方都有塊榜書標記其名稱,他們的面部長相趨向一致,唯獨只能顧通過榜書、服飾還有手中的法器道具來進行辨別。而他們的稱呼位階,大致就是三個階層,要么是四極帝君,要么是真人仙侯仙伯,要么是神王力士,要么是玉女童子。卻沒有真君這個層面和稱呼。
上世紀50年代徐邦達揭示出傳為北宋武宗元所作《朝元仙仗圖》乃宋代道觀壁畫副本小樣,并據畫中帝王裝扮的兩位神靈榜題是“東華天帝君”、“南極天帝君“,聯系到道教所云“上清天是靈寶君所治,又有東華、南極、西靈、北真等四位真君”,推導或另有一半。由此,四位帝君實際上也可以稱為真君。但是畫中沒有這么稱呼。
從上述榜題中我們可以頻頻看到太妙真人、太玄真人、法相真人、妙行真人等尊號,但是無真君稱呼。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想一下,北宋真宗時期,固然可以有真君的稱呼的存在,乃至有真君級別的存在,但是他與真人之間的區別,位階,在官方文本中的位次制度,其實還是沒有成型,處于比較松散隨意的狀態呢?
趙昱成為清源妙道真君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比較早記錄趙昱事跡的《龍城錄》,舊題柳宗元撰,但歷來學者對此存疑。據學人考證《龍城錄》或為生活在兩宋更迭之時的王铚托名唐柳宗元而撰,一說北宋早期,有關趙昱入江斬蛟的事跡,應在五代時已經流傳。但是就算是早期記載的《龍城錄》,也沒有提及趙昱為二郎神,也沒有提及趙昱為真君。而是說:”太宗文皇帝賜封神勇大將軍,廟食灌江口,歲時民疾病禱之無不應,上皇幸蜀加封赤城王又封顯應侯。昱斬蛟時年二十六,玨傳仙去,亦封佑應保慈先生“。這里沒有去說封真人,真君,而是說封先生,也是為了加強這個被封對象是真實存在的真人的可信度出發的。
大致來說,假設二郎神在元豐三年真君封號規范之前可能有過真君之封,但是,宋代各類正史野史都不見其敕封記載的蛛絲馬跡,所以,可能性也不大,最多就是哲宗那次差點封二郎為靈惠應感真君。也許哲宗時期險些被封真君,在大眾眼中,二郎神已然具備了真君的神格,只是差一點運氣而已。問題是,靈惠應感真君的封號此后并未流行。而清源妙道真君的稱呼,大致要北宋末年才逐漸成型,所以,元豐真君封號規范之前二郎被朝廷封真君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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