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世紀后期,唐朝對西域地區的統治已是岌岌可危。除安史之亂引發的內部藩鎮化,外部亦有阿拉伯、突厥和回鶻等強鄰虎視眈眈。但最為可怕的勁敵,還要屬來自青藏高原的吐蕃人。他們穩步推進,幾乎占據河西與整個塔里木盆地。
在大廈將傾之際,末代安西都護郭昕堅守龜茲,盡最大可能延緩著吐蕃擴張。盡管結局早已注定,卻不妨礙他們的努力被歷史所銘記。
孤島效應
安史之亂后 唐朝的戰略重心由外轉向內部
在安史之亂爆發后,唐朝一改過往的防務習慣,將精銳邊軍悉數內調。由此造成河西、隴右的巨大漏洞,讓已經崛起的吐蕃覓得良機。他們接連攻陷多個邊地城鎮,截斷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捷徑。雖不至于完全失去聯系,但彼此通氣的成本大為攀升,更無可能順暢輸送物資或大批有生力量。
在此背景下,郭昕于公元765年踏上西域之旅。根據稍早的《諭安西-北庭諸將制》透露,吐蕃人暫時采用威脅而非直接攻擊策略。因此,小股人員流動仍舊可行。一些使節還另辟蹊徑,繞道蒙古草原避開敵方封鎖,從尚有盟約的回鶻控制區抵達北庭和安西。但終究如湯里撒鹽般效果有限,不可能從根本上遏止防御體系的徹底瓦解。
吐蕃帝國的北擴 嚴重威脅到西域地區
另一方面,西域唐軍困守幾個綠洲城市,宛如深陷沙海的絕望孤島。他們最大的依靠牟羽可汗,經常派回鶻騎兵協助作戰,卻不愿向普通人開放東歸路線。所以,抵達安西都護府的將官基本上有去無回。郭昕就永遠被滯留當地,并在前任都護死后接任職位,撐起即將傾覆的一葉孤舟。
此時,唐朝中前期建立的羈縻體系依舊運作有序。除都護府所在的龜茲外,西面的疏勒和南側的于闐依舊尊奉長安為正朔。當地王族不希望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被吐蕃侵占,身邊又有漢人駐軍監督,幾乎沒可能同來自高原的說客講和。由于得不到中原增兵,許多本地居民紛紛入伍,或是招攬突厥移民來定居服役。那些先前滯留的漢人士兵,也會將軍職傳給自己的混血后代,共同撐起西域唐區的軍事力量。
由于兵源不足 西域唐軍將更多本地人招募進來
當然,西域唐軍的真正困難來自經濟。因為戰亂頻發,以及各山頭勢力的相互對峙,曾是財政支柱的貿易遭嚴重影響。畢竟,西域本地物產并不十分豐富,更多是服務于走南闖北的四方來客。但自古以來的商旅并非只有一條線路,還可以從回鶻人控制的草原道,以及吐蕃人控制的青海道通過。以至于穆斯林的河中市場紅紅火火,唐朝的幽州、揚州口岸繁華依舊,唯獨夾在中間的西域日漸蕭條。
作為對沖措施,困守西域的唐軍不得不更加依賴農業,無形中加劇著綠洲生態崩潰。首府所在的龜茲城附近,還有開采近千年的銅礦和鐵礦,可被用來鑄造貨幣。至于真實購買力如何,恐怕也只有當時的持有者才心里明白。但考古發掘早已證明,這類都護府錢幣的質量每況愈下,足見財政狀況相當不佳。
貿易經濟坍縮后 龜茲的貨幣質量每況愈下
皇帝背棄
安西與北庭兩大都護府
公元779年,唐德宗李適上臺,成為摧毀孤島殘軍的催命符。其原因也相當搞笑,主要是登基前曾遭回鶻將軍羞辱。所以剛執掌大權就開啟對吐蕃談判,擺明了是要疏遠同草原盟友的關系。為此,他還下令釋放俘虜,罷免那些主戰強硬派,乃至召回前線的有功將領。
這種突然轉變讓回鶻人相當震驚,又不方便親自派使節上門問責。索性暫時放開唐軍的東歸通道,準備借西域老朋友之口發難。公元781年,安西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果然派人去長安,向皇帝匯報自己依舊在堅守。但李適依舊不改初心,力排眾議主導對吐蕃議和。后者也希望以和平為要挾,限制唐朝在西北地區的影響力,為徹底吞噬塔里木盆地創造機會。
一度癡迷于對吐蕃媾和的 唐德宗李適
兩年后,雙方在清水以西舉辦結盟儀式。唐朝正式承認吐蕃對靈、鳳、隴、涇等地的占領,算是徹底倒向綏靖主義。針對相互交錯的幾塊飛地,兩國都同意維持現狀,并約定不到無人占據的空白地帶新建城堡。但和平實際上并沒有持續太久,孤掌難鳴的西域唐軍更是寒心不已,他們的吐蕃死敵卻進一步膨脹起狼子野心。
此外,唐德宗還致力于對內削藩,在和平協議簽訂的同年引發涇原兵變。因為希望借吐蕃之手搞定叛軍,再度追加割讓兩大都護府為條件,并且派使節前往龜茲等城市下達交割令。結果,高原勁旅尚未抵達,這場風波就被西域老兵組成的神策軍鎮壓。這些人紛紛站出來反對屈辱條款,強迫皇帝收回決定,還十分違心的給戍邊將士大加封賞。于是,作為安西都護的郭昕與隔壁的北庭都護李元忠一起,莫名其妙的享受到加官進爵待遇。
唐朝的退讓 激起吐蕃人的更大野心
更為搞笑的是,吐蕃人感到自己遭唐朝戲耍,決心以更為激進的手段加速兼并。于是以歸還靈州和夏州為誘餌,邀請唐朝高官參加會盟。實則是準備綁架人質,還在外交場合發兵突襲,險些全部得逞。德宗皇帝這才放棄幻想,用和親挽回與回鶻的盟友關系,還力爭把聯南詔和阿拉伯帝國都拉進聯盟。
可惜,阿巴斯時代的阿拉伯帝國,戰略重心始終在西方世界。作為地頭蛇的南詔,本身又與唐朝存在邊界矛盾。所以,真正能幫助唐軍作戰的還是回鶻騎手。吐蕃人對此心知肚明,聯系到在中亞草原游牧的葛邏祿突厥。雙方兵合一處,在公元789年的的交戰中大獲全勝,直接占領已成為危卵北庭都護府。
精銳的吐蕃披甲武士
慘淡結局
進入9世紀 吐蕃人的攻勢愈發猛烈
由于塔里木盆地與北方草原的聯系斷絕,包括龜茲在內的安西都護府城市都被徹底包圍。雖然回鶻人心有不甘,常常愿意為唐朝盟友分攤壓力,但本身也要提防西面的葛邏祿偷襲。以至于增援力度有限,更無法輻射盆地北部以外的其他區域。
公元790年,吐蕃人順勢而為,強攻安西四鎮之一的于闐得手。這個古老的斯基泰王國遭暫時毀滅,意味著唐軍瞬間失去半個塔里木盆地控制權。郭昕別無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回鶻協助。雙方在之后的幾年內合作愉快,勉強將北庭地區的敵軍驅逐。但長安的朝廷對此毫無察覺,必須靠來自南詔的二手消息才后知后覺。
來自草原的回鶻人 成為唐朝對抗吐蕃的唯一助力
事實上,兩國交兵的核心區域在西州。當地唐軍沒能靠西域同僚的勝利獲得喘息,反而被來自高原的勁敵不斷壓制。他們同樣依賴回鶻騎兵幫忙,實現過過短暫反敗為勝,仍舊在10年后被徹底攆出去。特別是在進入9世紀后,吐蕃人大量篆刻記錄勝利的功績碑文,向后世呈現出近乎一邊倒格局。
公元808年,飽經風霜的龜茲再也無力支撐,在一次吐蕃人的冬季突襲中淪陷。許多年富力強的士兵被俘,變成受新主人掌控的奴隸。那些剩下的老弱病殘則更為悲催,直接遭遇刖足斷腳酷刑。郭昕本人亦下落不明,應該是在城破之際力戰而亡,為延續達150年之久的安西都護制度畫上休止符。另有孤勇者逃出生天,奮力跑回唐朝控制區亮明身份,還是被當做俘虜送往南方監視居住。
西域最終全部落入吐蕃之手
此后,整個塔里木盆地淪為吐蕃帝國的戰利品。無論本地人,還是唐軍后裔、突厥牧民或粟特商販,都要按族群成分組織部落,為生于苦寒之地的新貴們奉獻勞動產出。即便后代遭同化,連先祖的語言都說不利索,依舊難逃當初刻下的悲催命運。
到了五代和北宋時期,一些使臣仍能在西域撞見漢人聚落。他們有自己的頭目或領主,始終保持著原先漢姓,但也僅此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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