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深秋。
嚴建國從供銷社提著大包小包回家時,臥室昏黃的燈光下依偎著兩道人影。
透過門縫,他便瞧見男人摟著妻子喬雪梅,而女人竟在小小地發著脾氣,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危險危險,這回我真的懷孕了。”
秦衛華不驚反喜,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真的?”
喬雪梅白了他一眼:“那還有假?”隨即遲疑道,
“只是我們軍區鼓勵優生優育,我已經有了憶禾,再生一個恐怕會影響我晉升。”
男人不安分的手伸進衣服里,“可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想你生下來?!?br/>喬雪梅嘆了一口氣:“那只能委屈一下建國了,我改嫁給你,然后把孩子落在你名下,他會理解我的難處的?!?br/>聽見這話,秦衛華高興得再也忍不住,直接吻上了喬雪梅。
沒多久,男女之間的曖昧聲音便傳了出來。
站在門外的嚴建國再也聽不下去,蛇皮袋子幾乎將手指勒出血,
心臟一陣陣抽痛,他一遍遍安慰自己:“沒關系,很快就能離開了?!?br/>前世,團長妻子喬雪梅的戰友意外犧牲,臨終前將丈夫托付給她照顧。
兩個大男人住在一個家屬院,雖然有些芥蒂,嚴建國還是忍了,好生照顧自己的大女兒嚴憶禾。
直到喬雪梅懷上二胎,因為軍區鼓勵少生優生,提出改嫁給戰友鰥夫秦衛華,將孩子落在新家庭名下。
嚴建國將家里幾乎砸個稀爛,死活不同意,身為團長的喬雪梅也只好作罷。
沒想到第二天,主管軍隊后勤的嚴建國被舉報倒賣物資,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這個后勤科科長,他百口莫辯,被送
去大西北勞改十年。
出來后,妻子已經改嫁,而小兒子也理所應當落在了秦衛華名下,
小兒子的眼睛里滿是陌生與恐懼,躲在秦衛華身后喊著他爸爸。
大女兒則一改小時候對他的親近,嫌棄他是勞改犯,繞著道走連一句話也不搭理。
嚴建國與社會脫節沒了工作,兒女連他這個父親也不認,萬念俱灰之際,喬雪梅卻將他接回了家中安慰道:
“建國,我相信你是無辜的,只是孩子們還小,不懂你的苦衷?!?br/>“接下來我們好好過日子,你當好一個父親,他們還是會認你的?!?br/>嚴建國只好看在孩子的面上,住進側臥端起了這碗夾生飯。
為了獲得孩子的認可,他拼了命地工作,清理公共廁所,去澡堂當搓背工,用賺到的錢買小人書和糖果。
一年又一年,兩個孩子對他越來越熟悉,甚至愿意喊他一聲叔叔,可始終不愿意喊出一聲爸爸,直到有天兒子看中
了一塊梅花牌手表。
“你給我買那個,我就喊你一聲爸?!?br/>于是嚴建國起早貪黑打零工打了半年,終于攢出了二十八張大團結。買下手表后,他小心翼翼包好放進口袋內襯,
趁著夜色風風火火往家里趕,
卻聽到兒子和團長妻子的對話,
“媽,什么時候我才能喊我的親爹叫爸,難道我真要認一個勞改犯叫爹?每次他來學校接我,我都嫌丟死人了?!?br/>那一瞬間,他無地自容,剛想捂著臉逃跑,卻聽見妻子安慰道,
“當初要不是嚴建國不同意我改嫁,你父親秦衛華也不至于情緒低落,隨后起了小心思動了嚴建國主管的后勤物
資,事情暴露后,我只好將倒買倒賣的事情安排到他頭上?!?br/>“嚴建國因此勞改十年,不過這是他自找的?!?br/>“你不用真的喊他爸,就這樣接著吊著他,想要什么就讓他去買,為我們一家賺錢贖罪。”
一字一句將心扎了個大洞,灌進三九天的穿堂風,凍得嚴建國渾身發寒。
他萬萬沒想到,當年的真相會是如此。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沖進房里質問,卻被訓練有素的喬雪梅直接制服,隨后穿著高檔大衣秦衛華出現,滿臉都是得意
說道,
“給你一個幫我養娃的機會還不滿意,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容不得你了?!?br/>隨后三人合力,將嚴建國從五層的家屬樓扔下,天空向后飛速退去。
砰的一聲巨響,嚴建國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
臨終前,他看見女兒嚴憶禾向自己奔來,她嘴里呼喊的聲音,嚴建國卻聽不清了。
但嚴建國始終覺得那應該是——爸爸。
他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妻子提出改嫁前。
這次,他絕不要再重蹈覆轍。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嚴建國敲響了西南軍區首長辦公室的門,
“首長,我申請與喬雪梅同志離婚?!?br/>陳首長卻很是詫異,“小嚴啊,喬雪梅同志前些天就已經來過我這,交了一份離婚報告,你不知道?”
嚴建國頓時愣住了,原來喬雪梅早就做好打算,連一刻也等不及離婚,然后改嫁給秦衛華么。
“首長,是我弄錯了,我以為她沒交。”
隨后嚴建國滿心悲戚地離開辦公室,用后勤科的內部座機電話,打給了自己的老同學。
“幫我買一張前往深市的火車票,我愿意和你去創業?!?br/>電話那頭的汪琴有些訝異,“你愿意來深市創業!你不是和你家團長那口子恩愛的很嗎?你要去深市她知道嗎?”
“她不知道,我和她已經離婚,也不需要她知道了?!?br/>汪琴沉默了片刻,沒有多問,“好,我買好了,七天后出發?!?br/>嚴建國猛然想起,上一世被喬雪梅冷落的女兒嚴憶禾,為了獲得母親的關心,而對自己也冷漠如冰,于是他打斷汪
琴,
“不對,買兩張票,我要帶小禾走?!?br/>
想到七天后就能離開,嚴建國松了一口氣。
這時,廚房中傳出一道瓷盤摔碎的刺耳聲音,頓時房間內響起窸窣的穿衣聲。
片刻后,簡單披了件襯衫的喬雪梅沖進了廚房,將嚴憶禾拎著耳朵揪出來,
“我教了你無數次,連個飯都做不好!”
嚴憶禾的眼淚珠子止不住往下掉,看向嚴建國的方向求救,卻不敢發出聲音。
這時,喬雪梅才注意到嚴建國拎著從供銷社買回的大米飯和面粉,臉色和緩了一些,又心虛地將目光移開不與他對
視,
“建國,你別往心里去,我只是訓孩子呢?!?br/>嚴建國一把將小禾搶過來抱在懷里,心疼用袖子擦去小臉上煙熏的灰黑色痕跡,
又注意到嚴憶禾將手藏在身后,他這才發現小禾的小手上燙的滿是大大小小的水泡。
他不去看女人鎖骨上遍布著稀稀疏疏的紅痕,質問道:
“她還只是個六歲的孩子,你餓了就不能自己弄吃的?”
“是我餓了,雪梅姐讓她去弄得,是我太不懂事了,有地方住還要麻煩雪梅姐一家..”
背后傳來秦衛華的聲音,他的嘴唇微微發腫,看向嚴建國的目光滿是得意。
隨后喬雪梅連忙心疼地回應:“衛華你別往心里去,我們家是很歡迎你的。你餓了吧,我馬上讓建國去弄...”
嚴建國沒有繼續爭辯,留下一句等會他來弄,
然后急急忙忙牽著孩子的手去沖涼水,又涂上牙膏,
“憶禾,疼嗎?”
小女孩搖搖頭,小聲說道:
“習慣了?!?br/>嚴建國鼻子一酸,不是滋味,他猶豫片刻,然后開口道:
“憶禾,要是爸爸想帶你離開媽媽,你愿意嗎?”
小禾的身體僵了一下,接著小聲說道:“不能不走嗎?”
嚴建國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解釋。
“可是爸爸,媽媽昨天送了我一根領帶,她要是不喜歡我,為什么送我禮物?!?br/>小禾的表情是那么急切,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是被母親喜歡的孩子。
嚴建國張了張嘴,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能怎么說呢?
難道告訴她,這份禮物,其實是別的叔叔不要的東西。
還是說,前世直到自己死,她也沒有獲得母親的溫情。
他親了親小禾的額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擦去眼角的淚水。
“和爸爸去大城市生活,那里有很多小朋友,每個人對小禾都很友善很好?!?br/>小禾縮回了手,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她說:
“我想再給媽媽三次機會,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我們,我們就永遠離開她。”
“好。”嚴建國嘴唇顫抖著,答應了女兒的要求。
喬雪梅,我和女兒再給你三次機會。
三次之后,這個家,再也不會有我們的身影。
嚴建國將小禾送回房間,掖好被角。
安慰她睡下后,他越發堅定決心,要帶著嚴憶禾離開這個家。
第二天嚴建國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整理倉庫丟失的物資,記錄成冊作為證據。
正擦著汗時,一個通訊員匆匆忙忙進來喊道:
“嚴科長,不好了!區里說丟了一筆錢,查到我們后勤科來了。”
嚴建國心里咯噔一下,上一世沒有發生這件事,難道這一世物資失竊的事情,這么早就瞞不住了?
他來到門外,卻看見浩浩蕩蕩一批人,為首的秦衛華拖著踉踉蹌蹌的小禾往前走,見著嚴建國,指著他的鼻子就喊
道:
“他就是嚴建國,就是他指使這小雜種偷了錢?!?br/>他嘶喊著沖過去,拼了命抱著路也走不穩,差點被唾沫星子給淹沒的小禾,哽咽喊:
“她還是個孩子,有什么事沖我來!”
嚴建國將小禾護在懷里,問了她才知道原來秦衛華騙小禾去了財務室,隨后就被他們抓過來了。
嚴建國對著糾察隊里為首的男人說道:
“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的女兒這么小,怎么可能偷拿隊里的錢,是不是管賬的同事遺漏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冷臉打斷:“這位秦同志舉報看見你的女兒進了財務室,后面又丟了錢,不是她就是你!”
嚴建國平復內心,試圖保持冷靜:“那你們有證據嗎?”
為首的男人怔住了,秦衛華立刻插嘴:“那還用找?我親眼看見你家的小賤貨進了財務室。”
嚴建國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沒有證據,就還有挽回的余地。
沒多久,喬雪梅趕來,糾察隊的男人請她這個團長來做決斷。
女人眉頭緊鎖,男人對她說道:
“喬團長,秦衛華同志舉報說你的女兒偷了錢,但你的丈夫說..”
話還沒說完,喬雪梅直接打斷道:
“不用說了,就是嚴建國干的,我現在就讓他道歉!”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一間閱讀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