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陽縣桑墟鎮舒窯村是一座與泥土有著不解之緣的村子。數百年前,舒氏三兄弟攜江西祖傳的紅陶技藝遷徙至此,在這片豐饒的黏土之地開窯興業。歲月更迭,曾經興盛的紅陶燒制技藝已逐漸淡出舒窯村村民的日常生活,但是72歲的王銀高,仍守護著這門瀕臨消逝的傳統手藝。4月20日上午,筆者來到這里,傾聽泥土發出的歷史回響。
初見王銀高時,老人正在昏暗的工作間里專注地踩泥。他赤著雙腳,佝僂著背脊,雙手背在身后,在泥堆中緩慢移動。那雙飽經滄桑的腳掌,正遵循著古老的節奏,一圈又一圈地從外向內踩踏。
“這叫打泥,要像畫圓一樣從外往里踩,每一腳都要緊挨著前一腳,把泥里的氣泡都擠出去。”老人邊踩邊解釋,聲音低沉而沙啞。陽光透過低矮的門頭,映照著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和腳下泛著光澤的黏土。這樣反復的踩踏往往要持續一天,直到泥土成為最適合塑形的狀態。
王銀高將踩好的泥堆成圓柱形,用工具割取所需泥土,剩余部分用塑料布裹好防干。接著,他將泥土摔打揉搓成條狀,部分切塊后壓成泥餅備用。拉坯時,他坐在陶輪邊上,將泥塊置于旋轉陶輪中心,邊蘸水邊塑形,反復打磨后制成陶盆坯子。坯子需晾曬至變硬后移至室內陰干,避免風吹開裂,待積攢夠一窯數量后統一燒制。
在王家老宅門前,矗立著一座歷經三十載風雨的土窯,這是老人當年一磚一瓦親手壘砌而成。從選址奠基、窯體搭建到最后的開窯燒制,每一道工序都凝結著老人的心血。如今,家中生活早已今非昔比,燒制紅陶不再是謀生的手段,而是源于那份始終熾熱的匠人情懷。
王銀高主要燒制三種規格的陶缸,這些陶缸被當地人用作傳統朝牌餅爐子的內膽。得益于紅陶獨特的透氣性和均勻的導熱特性,烤制出的朝牌餅外酥里嫩,風味獨特。
曾經,這里家家作坊林立,紅陶罐裝點著千家萬戶的煙火。如今,用陶的人少了,訂單自然就少了。談及手工陶藝的困境,王銀高卻顯得格外通透。他指著院里的陶盆說:“聽說臨沂的工廠用機器生產,一天幾百個,上下一般粗,運輸方便,產量又大。”老人的語氣中不見怨懟,唯有對時代變遷的坦然。
面對市場需求的變化,王銀高調整了生產方式。他將做好的陶坯存放在屋內陰干,等到存貨不多時再開窯集中燒制。他家的幾間空房內堆滿了等待入窯燒制的陶坯,靜候窯火的淬煉與升華。
王銀高讓老伴取出自制的陶壺和他人相贈的紫砂壺,一邊對著筆者比劃,一邊講起了他的為難之處:“我這手藝,不會雕花,做不了精致物件。我也試過做筆筒、花盆這些小件,但都是粗陶。我知道精細的產品更受歡迎,可我年紀大了,眼力手法都跟不上了。”
盡管如此,王銀高依然放不下手中的陶泥。“我父親就是陶匠,我十幾歲就跟著他學藝,做了一輩子。孩子都勸我歇歇,可我舍不得放下。”王銀高說。陽光透過樹木,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他指著土窯說:“粗陶雖不精美,卻經久耐用。老沭陽人烤朝牌,就認這土窯燒的陶缸內膽。只要還有人需要,我就不能讓客人空手而歸。”說到這兒,老人露出樸實的笑容。
自從沭陽桑墟舒窯紅陶制作技藝入選宿遷市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后,慕名而來的訪客漸多。王銀高念叨:“老祖宗的智慧不能斷,我這手藝算不上多精妙,但只要有人想學,我就愿意教。說不定哪天,年輕人能給這老手藝注入新活力呢。”夕陽下,老人佝僂的背影在窯前拉得很長……
采訪手記:泥土不語,卻承載著文明的密碼;匠人無聲,卻守護著文化的溫度。王銀高守著村內唯一的窯火,用技藝書寫著“堅守”與“新生”的匠人故事——關于傳承,關于匠心,更關于我們對根脈的深情回望。(徐歡 云春燕 王章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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