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張子,你瘋了嗎?拒絕市區職位跑去那種偏遠小鄉鎮?」
陸秘書掐斷香煙,眼里盡是不解。
我沉默著,目光投向遠處的群山。
內心的決定,何必向外人講明白呢……
01
1993年春初,我所在部隊正進行大規模的團級軍官轉業工作。
這是個特殊時期,國家全面實行軍隊精簡策略,我們這批團級干部在部隊晉升空間有限,轉業成了必然選擇。
連日的轉業動員會上,戰友們都在談論大城市的美好未來。
每個人都夢想著能調往省城、區域中心的機關單位,向往那邊的優質環境、穩定工作和發展機會。
「老陳,聽說你的檔案評級不錯,能去市公安局當領導,有什么打算?」
李連長整理著行李問我。
「還在想。」
我簡單回答。
實際上,我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只是說出來可能會被人笑話。
轉業決定關乎一生,我不想只因城市繁華就隨波逐流。
夜里,我獨自在老舊營房外抽煙發呆。
10年軍旅生涯,讓我習慣了服從指令,但這一回,我想為自己選擇不同的道路。
我出身農村,明白基層的困難,也知道基層的真實價值。
戰友們避而遠之的基層,在我看來卻藏著不一樣的可能。
次日,部隊王政委找我談話。
「老陳,組織考慮你的表現,打算安排你去省城公安局任副處長,這可是大家爭著要的好位置!」
我沉默一會,直接看著王政委說:「王政委,我想申請去山區鄉鎮工作。」
王政委眼鏡差點滑落,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你再考慮考慮,鄉鎮條件太差,工作太雜,前途也不明朗!」
「我想清楚了,政委。我在部隊10年就學著為人民服務,去鄉鎮,或許能讓我的軍旅經歷更有意義。」
王政委拍我肩膀,目光復雜:「行,有魄力。不過,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基層沒那么好干。」
回到宿舍,戰友們都聽說了我的決定,紛紛勸我。
「老陳,你腦子進水了吧?好好的省城不去,跑到窮鄉僻壤干啥?」
「就是啊,那種地方規矩多的是,你一個外來軍轉干部,當地人早把關系網鋪好了,你去了也只會碰壁。」
我微微一笑,心意已定。
申請遞上去一周后,我被告知將前往省內一個偏遠山區鄉鎮——三禾鄉,擔任鄉經濟發展辦公室主任。
02
三禾鄉位于兩座大山之間,一條彎曲的土路是它與外界溝通的唯一通道。
我到達那天下著細雨,鄉政府派了輛破舊吉普來接我。
吉普車在泥濘山路上搖晃,我的行李幾次險些掉出車外。
鄉政府坐落在全鄉唯一像樣的街道上,是棟兩層老式磚房,墻面已經剝落斑駁,門前臺階已經斷裂破損。
鄉長楊正康五十多歲,臉上皺紋像山間溝壑。他熱情接待我,但眼神中的審視讓我明白,我這個軍轉干部的到來,并非人人歡迎。
「張同志,你能來三禾鄉工作,我們很高興!不過,這里條件苦,工作不好做,你要有心理準備。」
楊鄉長開門見山。
「楊鄉長放心,我在部隊經歷過更艱苦的環境,沒問題的。」
我堅定回答。
辦公室很快安排好了,一間不到十平方的小屋,里面一張舊桌子和幾把搖搖欲墜的椅子。
住處比我想象的還要簡陋。鄉政府后院有幾間小平房,我分到了最小的一間。屋內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老舊衣柜,床底下還塞著幾袋土豆。
翻看賬本,我大概了解了三禾鄉的企業情況。
全鄉有六家鄉辦企業:一家小型磚窯廠、一家糧油加工廠、一家采石場、一家木材加工廠、一家服裝廠和一家小型電子元件加工廠。
這些企業設備老舊,管理混亂,效益低下,四家常年虧損。
最讓我頭疼的是,企業間關系復雜,各種"人情賬"盤根錯節。
有些企業實際上已經變成了某些領導的"私人小金庫",表面賬目顯示虧損,實際上卻讓一些人暗中發財。
飯后,我直接前往磚窯廠。
這是家建于80年代初的小廠,設備陳舊,工人約50多人,多是本地農民。
廠長黃富明是楊鄉長的遠親表弟,五十出頭,一臉精明樣。
看到我,他熱情地帶我參觀,卻處處強調廠里困難,時不時暗示需要更多財政投入。
我留意到他腕上那塊金表,與他訴苦的話形成強烈反差。
「黃廠長,能讓我看看廠里的賬目和生產記錄嗎?」
我開門見山地問。
黃富明明顯一怔,目光閃爍:「賬目正好在整理中,要不等月底報告時給您看?」
我堅持道:「沒關系,看看現有的就行,我只是想了解基本情況。」
在我的堅持下,黃富明只好叫來會計拿出賬簿。
粗略檢查,問題一堆:原料采購價格明顯虛高,產量記錄造假,銷售渠道混亂,財務制度形同擺設。
晚上,楊鄉長約我喝酒。
酒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小張,今天去磚窯廠參觀了吧?感覺如何?」
楊鄉長一邊倒酒一邊問,眼睛緊盯我的反應。
「設備陳舊,管理混亂,但潛力不小。」
我實話實說。
楊鄉長笑了,露出黃牙:「你小子觀察力不錯。不過,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多了,你剛來,先看看情況,別急著動手。」
「楊鄉長,我想問問,鄉里對企業有什么發展計劃?」
楊鄉長喝了口酒,慢條斯理地說:「上面只要求我們完成任務,解決當地就業問題。效益方面,能不太虧損就算不錯了。」
「可現在是改革開放時期,企業應該追求效益,創造利潤才對!」
我有些激動,差點碰倒酒杯。
「道理沒錯,但實際操作哪有那么簡單!這些企業背后都有各自靠山,你動一個,就得罪一大批人。」
楊鄉長意味深長地說,眼神中透著警告。
飯后,楊鄉長拍拍我肩膀:「小張,你年輕有沖勁,思路新穎,我看好你。但這里不像部隊,不是下了命令就能執行的。你先熟悉環境,了解情況,我會支持你的。」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思緒萬千。
從都市到鄉村,從軍營到基層,這個選擇比我預想的要困難太多。
但軍人的氣節不允許我后退,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在這片土地上打出一片天地。
03
來到三禾鄉的第一個月,我幾乎走遍了鄉里每個角落。
白天,我走訪企業,了解生產情況;晚上,我研究政策文件,思考發展方向,常常忙到凌晨三四點才休息。
鄉鎮企業改革的潮流已在全國興起,但如何在三禾這樣偏遠山區落地生根,是個巨大挑戰。
我發現三禾鄉雖然交通不便,但資源豐富。
這里有優質粘土,適合制磚;有豐富石灰石,可以生產水泥;還有大量待業青年,只是缺乏技術和管理。
經過深思熟慮,我制定了鄉鎮企業改革方案,核心是整合資源,提高效率,引進新技術。
具體而言,就是將六家效益不佳的企業整合成三家:一家以磚窯廠為主的建材企業,一家以木材和服裝加工為主的輕工企業,一家以電子元件加工為主的電子企業。
方案寫好后,我先找楊鄉長溝通。
楊鄉長看完方案,沉思半晌:「構思不錯,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要精簡一半廠長職位,會得罪不少人。」
我直言不諱。
「這只是表面問題,更深層的是會碰觸到一些看不見的利益鏈條。這些年來,部分企業實際上已經成了某些人的搖錢樹,你這么一改,等于是砍斷了他們的財路。」
楊鄉長語氣沉重,眼里滿是擔憂。
「那我們該怎么辦?難道就讓企業繼續虧損下去,讓鄉財政年年赤字?」
我有些著急,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
楊鄉長長嘆一聲:「我贊同你改革的方向,但手段要講究。你先做好準備,我安排一次鄉黨委會議,你來講解,讓大家討論。但別太樂觀。」
一周后,鄉黨委會議如期舉行。
我詳細介紹了改革方案,強調這是響應國家鄉鎮企業改革政策的必要舉措,也是三禾鄉發展的唯一出路。
會議上,反對聲音如浪潮般涌來。
「這個方案太極端了,會造成大量工人失業,他們可都是本地村民,會影響社會安定!」
鄉領導老陳率先發聲,面色陰沉。
「企業合并容易導致內部沖突,矛盾加劇了,鄉里的面子往哪放?」
另一位姓張的領導隨聲附和。
「張主任剛來沒多久,對本地情況還不夠熟悉,建議再深入考察一年左右再討論吧。」
這明顯是想拖延時間。
爭論十分激烈,氣氛數次緊張。
我注意到楊鄉長始終保持沉默,只是靜靜聽著每個人發言,偶爾喝口茶水。
最后,他總結道:「張主任的方案有一定道理,但也存在幾個問題。建議先拿磚窯廠做試點,積累經驗后再全面推進。」
會議就這樣不冷不熱地結束了。
表面上是個中間方案,實際上給了我一個突破口——磚窯廠改革。
會后,楊鄉長把我叫到辦公室:「老陳,你太急躁了。這里不同于部隊,改革是慢工出細活。我給你爭取到磚窯廠作為試點,你先把磚窯廠經營好,用成果來說服大家,其他事情就好辦多了。但記住,別把事情做絕,給雙方留點臺階。」
獲得這個試點機會,我馬上著手制定磚窯廠改革計劃。
首先是革新管理制度,實行廠長責任制,但增設財務監督機制;
其次是更新生產技術,提升磚塊質量和產量;
最后是拓展銷售渠道,直接對接周邊城鎮建設項目。
但計劃剛開始實施,就遇到了層層阻力。
磚窯廠廠長黃富明處處阻撓,工人們觀望不積極,甚至有人暗中散布流言說我是來「斷人生路」的。
更讓我發愁的是,準備購買的新設備資金遲遲不到位,鄉財政以「資金緊張」為由一拖再拖。
走投無路之際,我想到了部隊老戰友何遠志。
他轉業后在省城一家建筑機械廠工作,對制磚設備很有研究。
我冒著大雨趕到鎮上唯一的公共電話亭,打通了何遠志的電話。
「老何,我遇到困難了,需要你幫個大忙...」
我幾乎是喊著說完了自己的處境和需求。
電話那頭,何遠志爽快地答應了:
「老兄,你別擔心,我立刻聯系幾家廠商,想辦法給你爭取優惠價。技術指導方面,我親自過來!不就是山溝溝嗎,當年我們在戈壁灘都能堅持,這算什么!」
二十天后,何遠志帶著三名技術人員來到三禾鄉。
他們對磚窯廠做了全面技術檢查,發現問題主要出在窯爐結構和材料配比上。
何遠志不僅提供技術支持,還幫我聯系了一個優惠的設備供應渠道,價格比市場低四成。
這完全超出我的預期。
更令我驚喜的是,他還帶來了省城兩家建筑公司的采購意向書,愿意以高出市場15%的價格收購我們的高質量磚塊。
有了技術支持、銷路保障和資金來源,磚窯廠改革取得實質進展。
我說服鄉財政撥付一部分經費,又請何遠志幫忙申請了一筆省級企業改革專項資金。
設備更新后,磚塊質量和產量都有顯著提升。
省城建筑公司訂單不斷涌入,磚窯廠開始轉虧為盈。
隨著效益改善,工人們工資也逐步提高,從原來月均180元增至270元。在當時農村地區,這已經是相當可觀的收入了。
正當改革順利推進時,一位名叫趙天明的領導突然出現,聲稱要對磚窯廠進行「專項檢查」。
他仔細審查賬目,對新設備采購合同特別關注,還私下詢問工人是否被強制加班。
我立刻意識到,這絕非一次普通檢查,背后必有文章。
果然,趙天明離開時意味深長地說:「張主任,你改革手法太激進了,要注意按規矩辦事,不要搞特殊。」
后來經過打聽,我才發現趙天明和黃富明是大學時期的同窗好友,這次突然檢查明顯是受了某些人的暗中指使。
這件事反而讓我更加堅定了變革的意志。我暗自思量,如果連這種小絆子都能把我嚇退,我還有什么資格談論改變整個鄉鎮的未來?
半年后,磚窯廠已成為全鄉效益最佳的企業,不僅全額清償了過去的虧損,還為鄉政府上繳了18萬元利潤。
這個成功案例,給了我極大信心,也讓鄉干部們看到了改革的希望和好處。
楊鄉長在一次會議上公開贊揚了我的工作:「張主任的改革,給大家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也證明了鄉鎮企業只要方向正確、方法得當,完全能夠煥發生機!」
隨著磚窯廠的成功案例,我的改革方案獲得更多支持者。
鄉黨委通過了我下一階段的計劃——整合采石場和電子元件廠,組建一個新的綜合性企業。
但就在此時,意外消息傳來——縣里準備派工作組到三禾鄉,對鄉鎮企業改革進行「指導」。
有消息稱,縣里對我這個外來軍轉干部主導的改革不太滿意,打算派人來「調整方向」。
我甚至聽說,某些領導已經放話,要「讓這個不知深淺的年輕人長點記性」。
面對這種變數,我內心不禁忐忑。多年軍旅生涯培養的敏感直覺告訴我,一場更大規模的博弈即將開始。
04
磚窯廠的改革成功,在鄉里引起了不小震動。
過去虧損的企業開始盈利,工人收入提高了,鄉政府財政收入也增加了。
更關鍵的是,人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變革的可能性。
磚窯廠的變化最為明顯。
新建廠房整潔明亮,工人們穿著統一工裝,干勁十足。
生產線上,新設備高效運作,日產量比過去提高了兩倍多。
每天下午,成品區都會停靠幾輛大卡車,將新出窯的磚塊運往省城和周邊縣城的建筑工地。
司機們都說,三禾鄉的磚品質好,價格合理,供不應求。
往日堆積如山的庫存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訂單和一筆筆定金。
連賬目都變得透明規范,每筆收支清晰明了。
隨著磚窯廠效益提升,我開始推行利潤分配改革,實施基本工資加績效獎金的制度。
工人收入與產量和質量直接掛鉤,工作積極性空前提高。
一個月下來,有些工人總收入甚至超過350元,比縣城某些工作崗位還要高。
三禾鄉的地位也因此提升。
縣里開始重視三禾鄉的企業改革,將其列為全縣鄉鎮企業改革的示范點。
甚至有傳言說,市里領導也對我們的做法表示了關注。
楊鄉長找我談話:「老陳,你的工作得到了縣領導的認可。接下來,我們要擴大改革成果,把其他企業也搞活起來。」
隨著磚窯廠改革成功,我開始著手解決其他企業的問題。
采石場引進了新型破碎設備,提高了石料的均勻度;
木材加工廠開始生產高附加值家具;
服裝廠與省城一家外貿公司合作,接了一批出口訂單;
電子元件廠則與一家臺資企業建立合作關系,承接部分零部件加工。
這些企業逐漸走上正軌,開始為鄉里創造利潤和就業崗位。
過去那些整天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如今都有了穩定工作和收入。
就在一切似乎順利進行時,一個突發事件打破了平靜。
那是個普通工作日的下午,我正在采石場檢查新設備運行情況。
設備轟鳴聲中,我看到工人們充滿干勁的樣子,心里非常滿足。
鄉政府的小趙騎著摩托車匆匆趕來,剎車時揚起一片塵土:「張主任,縣里來電話了,要你立刻去縣政府報到,說是什么重要會議。」
我心一沉。
這種突然召見,很不尋常。
我大腦迅速思考各種可能:是不是改革觸碰了某些人的利益?是不是有人告了我的狀?還是我工作中出了什么問題?
急忙收拾一下,我騎上摩托車往鄉政府趕去。
路上遇見了楊鄉長,他正在田間查看農田水利建設。
「聽說縣里找你?」
楊鄉長似乎已經知道消息,表情難以捉摸。
「是啊,不知道什么事情。」
我有些不安,手心冒汗。
楊鄉長神秘地笑了笑,拍拍我肩膀:「你小子有好事了!去了自然就明白了。」
這話讓我更加困惑。究竟是什么事?是好是壞?
我趕回鄉政府,換上我僅有的那套還算體面的衣服,然后乘坐鄉里那輛破舊吉普車向縣城進發。
到了縣政府那座氣派的大樓前,我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有些起皺的衣服,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前臺工作人員聽我說明來意后,立即撥打了內部電話聯系。
很快,一位戴眼鏡的年輕工作人員匆匆走來:「您就是張尚軍同志吧?請跟我來,大家都在等您呢!」
我跟著工作人員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二樓的一間會議室。
推開門,眼前的一幕讓我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