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纏爛打追在顧卿葉身后的第四年,裴少舟終于徹底放下她。
他站在梧桐樹下,聽著盛夏不息的蟬鳴,撥通了一個電話。
“爸,媽,我不準備考研了,我會聽你們的話繼承家業(yè),也會聽你們的,在圈內(nèi)挑選未婚妻。”
聽到兒子終于松口了,裴父裴母喜不自禁。
“你想清楚就好,我們只有你一個兒子,還有這么大的家業(yè)等你繼承,你還去吃考研那個苦干什么,圈子里適齡的名門閨秀很多,總有你喜歡的,你就別總纏著你那個女教授了,你們不可能,等畢業(yè)后你就回來。”
距離畢業(yè),只剩下最后半個月了。
裴少舟紅了眼,點頭,一一應和。
“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喜歡她了。”
掛斷電話后,他想回宿舍,卻在路上遇到了顧卿葉。
她身著一襲白襯衫搭配黑色包臀裙,身姿頎長,面容清冷,素來疏離淡然的眼里,此刻卻帶著一絲笑意,抬手拂去陸聞遲肩膀上的花瓣。
陸聞遲微微垂眸,耳朵微微愜紅。
看到這一幕,裴少舟身子微僵,但片刻后,便整理好情緒,禮貌而客氣地問好。
“顧教授、陸老師,下午好。”
說完,他目不斜視地離開了。
看著他冷淡的樣子,陸聞遲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卿葉,你這學生怎么變了,他以前看到你不都是歡欣鼓舞地上來打招呼,然后纏著你個不停的嗎?”
顧卿葉凝視著他的背影,目光冷淡,“他能想清楚,以后不再纏著我,最好不過。”
裴少舟沒有走遠,聽見她的回答,心口一窒。
可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剛走到湖畔,他卻隱隱約約聽到了身后傳來陸聞遲的聲音。
“小裴,你等一下!”
沒想到陸聞遲會突然追過來,裴少舟轉(zhuǎn)過身,又對著他垂首致意。
“陸老師,怎么了?”
“下個月你們不是就畢業(yè)了嗎,我聽卿葉說,你準備留在京市,年底考研到本校?”
聽到這句話,裴少舟搖了搖頭,“之前確實是這樣打算的,但現(xiàn)在我決定放棄了,等畢業(yè)后我就會回滬市。”
聽見裴少舟的回答,陸聞遲臉上閃現(xiàn)出一抹詫異,剛要開口,卻踩到一塊松掉的石頭上,猝不及防,整個人噗通一聲摔進了湖里。
“陸老師!”
裴少舟心頭一驚,立刻俯下身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可陸聞遲的腿被水草纏住了,不僅沒上去,還一不小心就把他也拽下了水。
腥咸生澀的水倒灌進鼻腔,嗆得裴少舟不停咳嗽著。
他根本不會游泳,在水里撲騰著,越陷越深。
驚慌畏懼間,他看見顧卿葉飛奔而來,跟著跳下了湖。
可她第一時間就游到了陸聞遲身邊,替他解開了水草,帶他上岸。
他回身看了面色發(fā)白的裴少舟一眼,“卿葉,小裴好像不會游泳,我會水,能自己能游回去,你去救他吧。”
顧卿葉聞言掃了裴少舟一眼,卻還是沒有松手,“我現(xiàn)在只顧得及在乎你,旁人都是其次,我先帶你上去!”
一字一句,刺得裴少舟心痛到快要喘不過氣。
他身上力氣逐漸耗盡,往水下墜落著。
湖水遮住了他的唇舌鼻腔,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眼前一陣模糊眩暈,無數(shù)往事交替著浮上腦海。
裴少舟出身滬市豪門,性子活潑,自幼就是被父母寵著長大。
在父母的庇佑下長到十八歲后,他想一個人去看看世界,就把志愿填到京市的S大。
剛進大學不久,裴少舟就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他喜歡上了他的老師,二十八歲的大學教授,顧卿葉!
她被評為S大的高嶺之花,禁欲清冷,無論是全校男生,還是身邊的男同事,喜歡她的人不計其數(shù)。
可她冷得像塊冰,沒人敢跟她表白。
裴少舟卻不同,他熱烈如火,敢愛敢恨,在一見鐘情后,便立馬對她展開了狂熱的追求。
告白99次,她便拒絕99次。
每一次,都是同樣古板正經(jīng)的說辭。
“裴同學,我是你的老師,你和我在一起,有違師德。”
裴少舟知道師生戀她接受不了,便想著等畢業(yè)后考研,再留校做老師。
這樣,他就不是她的學生,而是她的同事了。
四年不行,那就五年,七年,十年,他都可以等。
直到半個月前,他在準備跟她表白第100次時,發(fā)現(xiàn)顧卿葉靠在車上面色潮紅不對勁,這才意識到她被人下了藥。
裴少舟當下便脫了衣,想替她疏解。
她卻一把將他推下車,“荒唐!裴少舟,你我是師生,你簡直罔顧人倫!”
說完,她拿起水果刀猛地劃了自己手臂幾刀,讓自己保持清醒后,便徑直開車走了。
裴少舟被罵紅了眼,又不放心,攔了輛車跟在后面。
只見她把車停在教學樓下,踉踉蹌蹌地去了辦公室。
他跟上去,卻隔著窗,看見她蹲在熟睡在沙發(fā)上的陸聞遲身旁,如鴆止渴的吻了上去。
那一刻,裴少舟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
他看清了她眼底那愛而不得的痛苦,看她不知道吻了多久,眼看一發(fā)不可失控,才踉蹌的去了學校的洗澡間沖冷水澡。
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些什么,又不敢相信,便找了人去調(diào)查。
昨天,那份調(diào)查報告送到了他手中。
裴少舟這才知道,原來顧卿葉和陸聞遲是大學同學。
她暗戀了他很多年,告白過無數(shù)次。
可她是京市豪門出身的天之驕女,家世普通的陸聞遲自知配不上,從未答應過。
顧卿葉沒有放棄,一路追著他,放棄家業(yè)陪著他做了大學老師,一直陪在他身邊。
原來,她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她并非不近男色,只是守身如玉。
看到這份長達十年的暗戀心路歷程后,裴少舟哭著喝了一夜的酒。
他裴少舟不是那種沒皮沒臉的人,他愛得起,也放得下。
既然她已有心儀之人,那他就不打擾她了。
而經(jīng)歷了這次落水,這個決心也在他心底徹底生了根,發(fā)了芽。
被好心人救起來后,他意識模糊的看著顧卿葉攙扶著陸聞遲遠去的身影。
這些年他鍥而不舍地凝視、追逐著她的背影。
但如今,這是最后一次了。
再次醒來,裴少舟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
他強撐著坐起來,想倒一杯水,病房門就被推開了,陸聞遲滿臉關(guān)切地走進來。
“小裴,你身體怎么樣?”
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顧卿葉,裴少舟目光一凝,嗓音嘶啞。
“多謝老師關(guān)心,我沒事。”
顧卿葉站在身后,聲音一如既往清冷。
“既然他沒事,聞遲,我送你回去休息。”
“小裴怎么說也是為了救我才落水的,于情于理,我都該來看看他。來都來了,坐一會兒吧。”
陸聞遲不肯走,顧卿葉只能拉開一把椅子,扶著他坐下。
隨后,她又拿起一次性紙杯,倒了熱水遞遞到他手里,調(diào)了空調(diào)的溫度和風向。
看著她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裴少舟眼神黯淡下來,移開了目光。
“老師,你們要是忙就先走吧,我真的沒事。”
陸聞遲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尷尬,顧卿葉沉著眼看過來。
“聞遲身體不舒服還特意走這一趟,就是想看看你,他是你的老師,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裴少舟沒想到,他順她心意勸陸聞遲離開,也會引發(fā)她的不滿。
他攥緊手,咽下心間翻涌的情緒,試圖解釋。
“我一直都很尊重陸老師,也不是要趕他走,只是陳述我的想法,顧教授,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你一向不懂得尊師重道,總是荒唐行事,不是客觀事實?”
顧卿葉這冷漠的語氣,聽得裴少舟心底里泛起一陣酸澀。
他知道,她話里有話,是在指責他過去為了追求她,鬧出來的那些緋聞。
如今,他也知道自己錯了,誠懇地向她道了歉。
“顧教授,以前是我不懂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喜……”
聽見他還敢提起這些事,顧卿葉根本沒耐心聽下去,臉色愈發(fā)冰冷。
“夠了!我不想聽見這些舊事,我覺得惡心!”
字字都戳中了裴少舟心中隱痛。
他只覺得胸口像被利刃刺穿,鮮血淋漓,疼痛難耐。
看到她真的動怒了,陸聞遲也嚇到了。
正好護士進來讓辦理出院手續(xù),他連忙借著這個由頭,先把她勸走了。
門砰的一聲摔上,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
看著低頭沉默的裴少舟,陸聞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岔開話題,給他盛了碗湯。
“小裴,別難過了。卿葉給我燉了雞湯,我知道你一個人在醫(yī)院肯定餓了,帶了一份給你,你喝一碗吧。”
聽見是顧卿葉燉的,裴少舟直接拒絕了。
“不用了,我不餓,謝謝老師。”
陸聞遲以為他是在客氣,還在勸個不停。
推拉中,整碗湯都潑在了裴少舟身上,燙得他雙手發(fā)紅,手上冒起水泡。
他渾身一顫,輕嘶了一聲,陸聞遲內(nèi)疚不已,想幫忙擦拭卻眼前一黑,徑直昏倒在地。
裴少舟愣了愣,忍著痛下床扶起他,卻被正好回來的顧卿葉看見了。
“裴少舟,你干什么!”
她臉色瞬間變了,大步流星地沖進來,猛地把他推開。
重力之下,裴少舟身形不穩(wěn)摔倒下去,額頭磕出一個血洞。
鮮血順著臉頰淌下來,眼前被染成一片猩紅。
劇痛牽扯著神經(jīng),他痛到身體蜷縮成一團,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艱難。
顧卿葉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扶起陸聞遲,急匆匆地去找醫(yī)生。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裴少舟捂著傷口,眼角滲出一滴滴眼淚。
他倒在血泊里,眼前變得模糊而眩暈,慢慢失去了意識……
文章后序
(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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