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萬達官宣以近25億價格轉讓酒店管理業務。萬達酒店發展發布公告稱，擬出售全資持有的萬達酒店管理（香港）有限公司100%股權，收購方為同程旅行，出售金額為24.97億元。

進入2025年，萬達的壞消息仍不斷。自從萬達開始出售資產求生存，不管是萬達還是公眾，對上述類型的消息已經習以為常。

“先定一個能達到的小目標，比方說我先掙它一個億。”

2016年8月，在接受魯豫采訪時，萬達創始人王健林說出這句傳頌至今的“凡爾賽名言”。

視頻截圖

彼時，王健林風光無限。胡潤百富榜上，王健林以2150億的身價蟬聯中國首富，甚至力壓李嘉誠，榮登華人首富。

那一年，小米雷軍跌出榜單前十，而恒大許家印則重回前十，并在次年登頂首富。

然而，商界浮沉，瞬息萬變，后來的故事想必人盡皆知。房地產行業告別了黃金時代，許家印鋃鐺入獄，昔日優等生萬科、碧桂園艱難求生，而萬達和王健林欠下的巨額債務，也遠不止一個“小目標”。

不得已的“斷臂求生”

昔年，王健林的獻歌是萬達年會的保留節目，網友戲稱他為“被首富耽誤的歌神”。

2016年萬達年會，王健林一首《一無所有》，視頻全網點擊量超過10億。

當時的王健林春風得意，頻頻登上熱搜榜，賺足了公眾的眼球。

2025年，王健林和萬達再度頻上熱搜，然而，或許當年在聚光燈下高唱著《一無所有》的千億富豪不會想到，這波熱搜傳來的全是壞消息。

1月6日，王健林新增1條股權出質信息，出質股權標的企業為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質權人為珠海萬贏企業管理有限公司，出質股權數額為240萬股。

2月5日，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新增一條股權凍結信息，股權被執行的企業為珠海橫琴穩馳企業管理合伙企業（有限合伙），凍結股權數額高達8.1億余元。從該公司的股權結構上看，萬達在其中曾扮演重要角色。

企查查截圖

2月13日，王健林持有的大連合興投資有限公司7702.8萬元股權被凍結，執行法院為大連市西崗區人民法院。

2月17日，王健林所持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大連萬達商業管理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股權再被凍結，凍結股權數額分別為240萬人民幣、960萬人民幣。

2月24日，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萬達地產集團有限公司等新增一則被執行人信息，執行標的17.1億余元。

3月20日，北京萬達文化產業集團有限公司新增一條股權凍結信息，被執行人為大連萬達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凍結股權數額高達80億人民幣。

4月17日，萬達官宣以近25億價格轉讓酒店管理業務。萬達酒店發展發布公告稱，擬出售全資持有的萬達酒店管理（香港）有限公司100%股權，收購方為同程旅行，出售金額為24.97億元。

此次被出售的萬達酒店發展，作為整個“萬達系”旗下酒店業務的經營主體，是大連萬達商業集團的核心資產之一。據萬達酒店發展此前公告，其控股股東為萬達商業地產海外有限公司，持股比例為65.04%，而萬達海外背后實際控制人為王健林。

至于王健林出售旗下核心資產酒店業務的原因，分析人士指出，萬達應該是為了按時償還到期債務。據了解，萬達即將在4月29日需要兌付一筆2.5億元的債券。

據財聯社報道，有知情人士表示，本次交易僅涉及酒店管理業務的轉讓，現有萬達自持的酒店物業資產仍將由萬達集團繼續持有。

從股權屢遭凍結到頻頻出售資產，近兩年，“斷臂求生”成為王健林身上摘不掉的標簽。

據不完全統計，2024年，萬達出售了近26座萬達廣場，主要接盤方包括新華保險、陽光保險、大家保險等險資企業。此外，萬達頻繁出售海外資產，不僅清空了持有的美國傳奇影業股權，還將英國豪華游艇制造商圣汐國際以約1.6億英鎊價格轉手。

然而，步入2025年，王健林“賣賣賣”的步伐仍未停止，開年便賣出宣城、銅陵、安陽、四平、揚州5座萬達廣場，其接盤方為新華保險。據了解，新華保險通過坤華股權投資間接持股，已一共接手14家萬達廣場。

縱使頻頻“割肉”，萬達的困局依然難解，歸根結底是因其債務驚人。昔日王健林那句“小目標”在普通人眼中已是天文數字，而如今他和萬達所背負的債務，卻早已超過一千個“小目標”。

2024年9月，大連萬達商業管理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披露了2024年公司債券中期報告。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6月末，發行人合并口徑有息負債1375.61億元，其中一年內到期的有息負債302.69億元，發行人有息負債存量較大，一年內到期規模較高，存在一定的債務壓力。

此外，據合并資產負債表顯示，截至2024年6月底，大連萬達商業貨幣資金為115.77億元，流動資產合計1306.68億元。短期借款39.07億元，合同負債30.27億元，應付賬款103.03億元，流動負債合計1159.67億元。

也就是說，大連萬達商管的負債總額高達1375.61億元，而賬面現金僅115.77億元，缺口超過10倍。

王健林和萬達如今陷入的困境，始于那場IPO失敗，而深究其根源，是行業整體的衰落，更是高杠桿盲目擴張結下的惡果。

落子難悔

商界如棋局，一招棋差，則滿盤皆輸。

萬達商業的私有化退市，可謂王健林商業棋局中的一次“馬失前蹄”，它成為萬達命運的轉折點，令其后續陷入難以脫離的泥沼。

2016年9月，因估值與其預期發展不匹配，且股東結構中內地股東占絕大多數，為尋求更好發展，萬達商業從港交所退市，計劃兩年內重新在A股上市。

那年，王健林蟬聯中國首富，而萬達亦成績亮眼，營收達2550億元。彼時，胡潤研究院稱,如果萬達商業回歸A股成功,王健林的財富應該能達到3000億,能進入全球前十。

風頭正盛的王健林，同樣對重回A股充滿信心。據2016年萬達商業私有化項目書，萬達商業計劃在2018年8月31日前完成上市，如果在退市滿兩年或2018年8月31日之前未能在內地主板市場上市，萬達集團將回購全部股份，并向投資者支付12%和10%不等的利息。

戲劇化的是，往后的劇情非但沒有達到預期，反而如同一只斷了線的風箏般急轉直下，萬達商業的上市計劃并不順利。

2017年，因海外投資巨大，萬達遭監管部門嚴格審查。據媒體報道，銀監會于6月中旬緊急電話要求各銀行，對海航集團、安邦集團、萬達集團、復星集團、浙江羅森內里投資公司的境內外融資支持情況及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摸底排查，重點關注所涉及并購貸款、“內保外貸”等跨境業務風險情況。消息一出，萬達經歷股債雙殺。

伴隨著當時下發的限制房地產、酒店、娛樂等境外投資的指導意見，王健林為防止資金鏈斷裂，決定大幅出售旗下資產。

2018年初，萬達眼見上市期限將至，為解決回購壓力，便再度組局，由騰訊領投，蘇寧易購、京東集團、融創中國跟投，各方簽署一份《戰略合作協議》后，向萬達商業發起新一輪的資金注入。據當時媒體披露的細節，協議要求需在2023年10月前上市，如未能達成條件，萬達方面應向投資者支付回購款。但據王健林在內部會議上的說法，該協議并無回購保證。

引入新的戰略投資者后，萬達商業改名為大連萬達商管。

然而，縱然王健林于萬達集團2019年年會上表示2020年將“全力推動萬達目標公司上市”，萬達商管在A股的排隊依然遙遙無期。

2021年3月，苦等幾年的萬達商管發布通告，宣布撤回A股IPO申請；同時，將輕資產資源進行重組，成立珠海萬達商管，成為向港股沖擊上市的新主體。

2021年7—8月，珠海萬贏、大連萬達商管及珠海萬達商管與騰訊、阿里巴巴、碧桂園、PAG等22家投資者簽訂股份轉讓協議，22家機構投資者合計持股約21.17%，珠海萬達商管獲得約380億元的融資。據了解，若珠海萬達商管2023年年底前未能成功上市，22家投資者可要求萬達按照8%的年收益率回購全部或部分股權。

事與愿違，珠海萬達商管四度IPO失敗，對賭失敗的萬達面臨回購巨額股份的壓力，無奈繼續頻繁出售名下資產。

2023年末，萬達迎來“白衣騎士”太盟投資集團。12月12日，太盟投資集團與大連萬達商管集團共同宣布簽署新投資協議。根據協議，太盟投資集團將聯合其他投資者，在其2021年的投資贖回期滿時，經大連萬達商管集團贖回后，對珠海萬達商管再投資。

2024年3月，萬達商管集團與太盟投資集團正式簽署投資協議，萬達商管獲得約600億元戰投，化解了珠海萬達商管的上市對賭危機。代價是大連萬達商管集團失去了對珠海萬達商管的絕對控制權，其直接持股比例將由之前的約70%降至40%，為單一最大股東，太盟投資集團等數家現有股東及新進投資人參與投資，總計持股60%。

雖有600億援助資金，萬達的危機卻仍未得到解決，王健林不斷“割肉自救”，這場始于私有化退市的悲劇，仍在發酵。

如果說萬達的私有化退市是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的第一張牌，那么萬達的高杠桿擴張更是為其近年的危機埋下了種子。早年間，為搶占市場，王健林長期依賴高杠桿、高周轉的運營模式來進行高速擴張，即通過借入大量資金來增加投資規模，從而放大收益和風險。

在激進擴張之下，萬達進軍各個領域，力圖全面開花，并大舉進行海外投資。然而，風光的背后卻暗藏隱患，截至2016年底，萬達商業地產資產負債率高達70%。

伴隨著房地產行業的衰落、政策風向的變化，高杠桿擴張的惡果很快出現，項目建成收獲的租金遠不能覆蓋巨額的債務成本和利息。如同滾雪球一般，萬達的債務越滾越大，逐漸成為壓在其身上的重擔，絕非“一個小目標”那么簡單。

不知道王健林在“斷臂求生”的同時，是否會回憶起九年前那個夏天他那步私有化退市的棋，又能否感到“落子無悔”？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但棋子一旦落下，便再難悔了。

本文來源：中國新聞周刊、中國經濟周刊、界面新聞、21世紀經濟報道、財聯社

作者：陳曉娟

監制：張劍

編輯：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