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運來在深圳灣公園夜宿了3年后,突然在網絡上火了起來。
他的身上有多重讓深圳人共鳴的標簽——深漂、程序員、不租房、睡車上、蝸居、每周末開三百公里回老家陪老婆孩子......
世俗眼光里,他是一位居無定所的“流浪者”、當代魯濱遜,而他卻自認為是一名逍遙自由的車居族:肉體雖簇擁在一寸空間里,精神卻無限蔓延。
朋友建議他買輛房車,住起來更舒服,而他卻覺得現在這輛汽車電費開銷低,空間足夠睡覺,在市區出行也方便,沒有換車的必要。
住車里每月花費800多,比租房便宜,沒有停車壓力;每月200元的健身房月卡,可以洗澡和健身;公園的公共衛生間,可以洗漱和起夜;半夜肚子餓了,他使用戶外電源就能煮一碗泡面。
在深圳,像他這樣“輕裝生活”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住在車上,把生活過到極簡,沒有多余的行李和裝備,也沒有過多的社交。在他們看來,這種生活帶來的珍貴的自由感,遠遠打敗了“孤獨感”。假如再讓他們住進房子里,束縛將會蓋過自由。
01
在深圳不租房3年
蝸居在小汽車中
每天早上8點,張運來在車上被鳥叫聲叫醒。他拉開蚊帳,打開車門,拿起洗漱用品,步行到附近的公共洗手間刷牙洗臉。
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取下車里的折疊自行車,環繞深圳灣,騎行一會后再去上班。
“深圳灣1號的富貴人家在看風景,而我就在風景中”,他總是如此感嘆。
每天晚上6點半下了班,他在公司園區吃完晚飯,回到公司繼續待到9點,再出發去健身房洗澡,洗完澡再開車回到深圳灣公園睡覺。
這樣的公園夜宿生活持續了三年。三年來,張運來把車子當成房子,車牌號變成了“門牌號”,停車費和充電費也代替了房租。
他的車是一輛常規大小的新能源汽車,每天晚上他把后座放平,駕駛座往前移,才能騰出一個1.8米長、0.6米寬的床位。他在上面鋪上涼席,搭起蚊帳,阻擋公園里肆虐的蚊蟲。
他自稱這是一種車內露營,車內的東西應有盡有:led燈、充電器、小風扇、遮光板,車輛自帶的空調等等,營造出一種舒適的移動臥室的氛圍。
他的前備箱放了一些野炊的廚具,里面還有半打拉面,是他晚上肚子餓的時候用來當夜宵的。
車頂棚還裝了一個儲物箱,主要用來儲存在深圳工作五天換下的臟衣物,在周末的時候一并帶回老家洗凈。
圖釋:張運來的“床”
張運來算過一筆賬,睡在車里,比住在出租屋里更加劃算。
他在深圳灣公園停車,晚上9個小時的收費大約6元,一個月20天的停車費大約120元。白天車停在公司地下停車場,月卡300元。
在臺風天和其他極端天氣下,他會停止到深圳灣公園的室外停車場,轉而留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睡覺。
一年四季,不論秋冬春夏,他都開著車里的空調入睡,每晚的電費大約是10元,一個月20個工作日下來是200元。他還辦了健身房的年卡,平均下來同樣一個月200元左右。
每個月的這些硬性支出,大約820元左右,加上上班通勤的電費,整體不超過1000元,而他此前在福田租的一個小單間的房租是2500元左右。
圖釋:張運來的駕駛位
相比之下,他每個月最大的開銷,是每周末開車往返深圳和陽江的高速費和電費。
他今年40歲,獨自一人在深圳打拼,妻兒都留在了陽江。妻子在陽江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兩個孩子一個五年級,一個一年級。
他深愛著妻兒和父母,非常戀家,每周五下了班都開三個半小時車回到陽江,周一上午5點半再繼續開車趕上深圳公司9點半的打卡。
每個月如此來回四趟,一趟500元7個小時,四趟2000元28個小時,但他滿足且自得。
沒買車之前,他也幾乎不曾缺席妻兒的周末。他幾乎雷打不動地每周五下班去趕高鐵,從廣州南換乘回到陽江,在人擠人的周日晚上趕最后一班高鐵回到深圳。
現在住在車里,除了同事外,他也沒有其他太多的社交,每周回一次300公里外的家,這約3年半14萬公里的里程,便是他維持這種生活的精神紐帶。
02
看似被動住車上
實為主動選擇
6年前,深圳一家企業給張運來發去了橄欖枝,恰逢當時張運來因團隊解散失業,所以來了深圳。
來深圳的前三年,他在梅林租了一個小單間,月租大約2500元,房間不大,只擺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小衣柜。
當時,他沒有買車,每天擠著地鐵公交去上班。由于行業變動,他一年換一份工作,直到第三年,才終于穩定了下來。
工作穩定下來之后,他買了一輛汽車。但是當時住的地方辦不了月卡,臨時停車的收費高達70元/天,停在路邊他又怕被抄牌,繳納一次高達500元的罰款。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車展上有臺電車將后排放倒,擺放上一張床墊,就成為了一張床時,他萌生了住在車上的念頭。
“其實我租那個房子,每天回去就是洗個澡、睡個覺而已,沒有其他的作用了。”
圖釋:深圳灣公園5號停車場的公共衛生間
租房和住車,在物理上都提供了一種遮風擋雨的作用,對他來說,家人不在身邊,不管住在哪里都是漂泊,索性就住在了車上。
至于出租屋能提供的設備,他在其他地方也能夠補足——在健身房洗澡、在公共洗手間洗漱、在車里睡覺。
更讓他感覺解脫束縛的是,在健身房和公共洗手間,他只需要負責個人衛生即可,并不需要打掃清潔,因此能避免很多繁瑣的家務活。
因為這些公共設施的便利,他也從不考慮將車子換成房車,同時這也便利了他在市區的進出和停車。
現在,他不再打算在深圳租房,即使現在有人免費提供一個房子給他住,他也會認為那是一種約束。
“有了房子,我還得愁去哪里停車,愁趕著回家,搶停車位,我不喜歡這樣。”
住在車上后,他感覺每天下了班就開始有一種度假的感覺,回到車上就是回到了家,車去哪里,家便在哪里。
“我現在很悠閑,每天考慮的是今天去哪個停車場,是想去海邊呢?還是想離洗手間近一些呢?”
圖釋:張運來從車上醒來
他在深圳灣公園的5、6、7、8號停車場都住過,目前常駐在5號停車場,因為這里有充電樁,靠近日出劇場,比較清凈,而且離公共衛生間很近,洗漱方便。
如果晚上需要加班,他會到7號停車場去,因為那里有免費的Wi-Fi可以使用,更方便上網,沒有WiFi時他才用自己的熱點流量。但是7號停車場有一個缺點,離公共衛生間有400米。
此前他在6號停車場駐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6號停車場附近的婚慶廣場重新整修施工,他才換到了其他的地方。
深圳灣停車場的車位很多,不管是多晚到達,他總能找到合適的停車位——最好東側有樹遮擋,避免早晨太陽直射;不靠近大馬路,降低噪音;附近有充電樁,能及時補給電源。
在他看來,住在深圳灣停車場非常安全。不僅停車場內有其他的房車人一起過夜,公園里的治安也很好,經常有保安巡邏。
“我身上也沒有貴重物品,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安全這個問題。”
圖釋:深圳灣公園5號停車場的房車
現在,“獨居”深漂住進公園,并非個例。人們看到的獨特性,實際上是深圳人生活方式的多樣性,選擇這種生活方式的人,越來越多。
在張運來住在公園的這三年里,他也見到過不少和他一樣住在車上的人。
曾經,一位年輕的男粉絲也向他請教,并加入了車居的隊列,和他一起每天下了班去健身房洗漱,而后開車到深圳灣公園睡覺,這樣的陪伴持續了幾個月。
和張運來一樣,每周末能回老家的車居族并不多,張運來發現其他不方便周末回家的人,會去住酒店,清洗一周積攢下來的衣物,躺在大床上放松一周積攢下來的疲憊。
“有些人還會開車去東莞惠州這些周邊城市玩,住一晚幾十的酒店,順便清洗臟衣服,其實也很劃算。”
同樣在深圳灣露營的崔棉大師感嘆,自己今年已經在深圳灣公園住了兩個多月了。
“我是混動車,四五天充一次電,平時靠太陽能,做飯燒水用外帶的小汽爐,冬天暖氣燒柴油,沒有電車成本那么高。”
03
“不是流浪,
是一種被羨慕的自由”
張運來也清楚,他有自己的家庭,一直這樣住在車上,并非長久之計。
但正因為這是他目前最舒適的狀態,所以他無比眷戀地記錄在公園車上醒來的每一天的狀態和窗外的風景。
有人知道他這樣生活了三年后,評價他很可憐,居無定所,在深圳過著一種流浪的生活。
他不以為然,他自洽并始終認為這是一種頂級的自由,外人眼里的“孤獨”“可憐”“社會隔離”都與他無關,別人不理解也無所謂,畢竟身在福中的是自己。
“人生能有多少個這樣的三年,享受美景和自由,這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的同事們一開始知道他住在車上,以為他只是鬧著玩,便沒有當回事,沒想到這一住就是三年,都很佩服他有這樣的毅力。
這種逍遙的生活狀態,讓他收獲的不僅是同事的羨慕,還有妻子的“抱怨”。
“我老婆經常抱怨我在深圳很自由,她在老家比較辛苦,孩子都大了,她得輔導兩個小孩做作業,有的時候她也和我說她羨慕我很自由。”
雖然“抱怨”,但看在他每周末堅持跑長途回家陪家人,并且深圳的工資還比較可觀的份上,妻子并未強制要求他回老家發展。
他們在老家縣城已擁有了車房,生活環境相對來說還算不錯。
他本身是一個戀家的人,他想回家,但他的計劃是在深圳還能多賺一些,就先待著。
十幾年前,他大學畢業過了幾年,和朋友一起來深圳尋找機會,并嘗試在IT方面創業。
后來創業失敗,他回到了老家,從事一份遠程辦公的工作,月薪一萬多。這個薪資在老家也足夠讓他過得滋潤,但那時團隊解散了,他不得不重新找工作。
當時,作為一名將近面臨35歲門檻的程序員,他在老家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只能來到IT機會更多的深圳。
而現在,處于40歲的不惑之年,他清楚地知道在新鮮血液不斷涌入的深圳,他堅持不了多長的時間。如果失業了,他擔心找不到這樣不加班還雙休的工作了。
“對我來講,壓力挺大的,這個行情,這個年齡,不好換了,年邁的父母也一直在催我回家了。”
到那時,他打算真正地回歸家鄉,回到老婆孩子和父母的身邊,日夜陪伴他們,彌補這些年來的虧欠。
文丨白粥
部分圖片來源Shenzhen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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