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4月25日,國民黨黨務調查科機要室內。
窗外黑沉沉的,墻上掛鐘的表針滴答滴答地走著,顯示此時時間為晚上9點鐘。
一個年輕俊逸的男人臉色凝重地盯著桌子上來自武漢的的接連三封“加密”急電。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出事了!
男人趁機要員走回室內,趕緊進行破譯。電文讓他大吃一驚。竟是共產黨組織的一個“天”字號成員叛變了。而且馬上要被送往南京,需要己方協助。
男人脊背生寒,直冒虛汗。這個叛變者可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他掌握著整個上海地下黨組織及各領導人情況。
如果真的叛變了,那將對上海的地下黨組織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會影響整個中國革命。
他必須要趕快把密電送出去,讓黨組織抓緊時間轉移。
但是,不對啊!男人呼吸一窒。
因為他突然想到這個叛徒是認識自己的。如果說他叛變了,不可能不在電文里提及這點。
難道,這是一個圈套?是用來考驗自己而故意設計的圈套?
男人的大腦快速地運轉著:如果這是一個圈套,那么自己把電文的內容送出去的話,就恰恰證明了自己是共黨內線,那等待他的必然就是死亡;可是如果不把電文送出去,一旦這件事坐實是真的話,那么這么多人的性命就會不保。
沉吟片刻后,男人做了一個決定……
錢壯飛
上面的橋段大家覺得似曾相識吧?
“哎,好像是某某劇中演過的片段。”
“這都是主創人員憑空想象出來的吧!怎么可能會有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又有誰敢公然生活在敵人眼皮底下與虎謀皮呢?”
那么,讓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是真的!這個人也是真的!
上面這個年輕人名字叫做錢壯飛,是中國十大“臥底將軍”之一。與李克農、胡底共同被譽為“龍潭三杰”。
上面描述的這件事就是錢壯飛身上真實發生過的。
關于命運的抉擇-----沖喜
1896年,錢壯飛出生于浙江湖州一個富裕的商人家庭,家里是做絲綢生意的,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
錢壯飛小的時候很是伶俐可愛。他頭腦聰明,上學卻很用功;家境優渥,卻沒有養成富家公子的惡習。
加之又是獨子,所以父親很是看重他,對他 的學業抓得也很緊。錢壯飛便在慈母嚴父的關愛下快樂地成長著。可是“天有不測風云”。
1913年,在錢壯飛17歲的時候,父親病重。家里的頂梁柱倒下了。
他的母親就是個舊實的女人,丈夫的病重讓她惶惶不可終日。
所有的壓力一下子壓在了他尚還稚嫩的肩膀上,之前一直醉心學業的錢壯飛這才發現,父親這些年的辛苦。
父親病情遲遲不見好轉,這一天,母親便把錢壯飛叫到一邊說出了這些天來家里親戚們一直在商議的辦法-------沖喜。
徐雙英
錢壯飛并不想同意,他覺得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一種犯罪,對于夫妻雙方都是如此。
可是看著母親疲憊的雙眼、蒼白的面容,他的拒絕說不出口。
沖喜對象很快確定下來了,是一直跟他們家有生意往來的絲綢莊的二女兒,名叫徐雙英,家境也很殷實。
可是這個沖喜并沒能阻止父親走向死亡的腳步。沖喜后沒有多久,父親就去世了,錢壯飛知道此后家里的一切都只能靠他了。
婚后的生活很平靜,無波無瀾,可是總覺得缺少了點什么。
1914年,在婚后的第二年,二人有了女兒,孩子的出生讓錢壯飛更加體會到身上沉甸甸的責任,他要成為家人的依靠。
同年秋天,18歲的錢壯飛考入了北京國立醫學專門學校。在這樣動蕩的年代,還有什么比懂得醫術更好呢?
面對愛情的選擇-----結婚
上學期間,錢壯飛學習名列前茅,似乎他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輕松就能做到優秀。
在學校舉辦的各類專業醫術比賽中,每次都能拔得頭名。
除了醫術,他還學習書法、繪畫、無線電技術,還演過電影,他不想浪費他的青春。潛意識里,他覺得需要學習更多的東西,現在的他也沒有想到學過的這些東西都為他的臥底生涯增加了籌碼。
錢壯飛俊逸的外表和出色的才華引起了一個女同學的注意,這個女同學來自一個富商家庭,取了個很有時代特色的名字---張振華。
張振華
隨著二人不斷接觸,情愫漸漸彌漫在二人中間,責任與愛情到底孰輕孰重?這永遠是個難解的謎題。
錢壯飛把家中已有妻女的事情告訴了張振華,對于第一任妻子徐雙英,二人雖然沒有太多感情基礎,但是她是個好女人,養育兒女、孝順婆婆 、操持家務。在如此動蕩的年代,他不能做背信棄義的小人拋棄她。
而對于張振華來說,作為接受過新思想的女性,她有想過放棄,可是卻又克制不了對錢壯飛的喜歡。
經過一番思想上的掙扎,二人于1919年結婚了。
當然這些事在我們現在看來是很難接受的,但是在當時的社會背景和大環境下,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命運的改變------入黨
與張振華的結合是錢壯飛人生中一次改變,從此他走向了另一條道路。
張振華的弟弟張暹中是共產黨早期黨員,他早在姐姐和錢壯飛接觸時就了解過錢壯飛,他覺得錢壯飛有才華、有想法、性格堅定,而且值得信任。
這些都是成為一個共產黨人應該具有的品質。
1926年,經過組織考察,錢壯飛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憑借著醫生的身份,他送情報、發傳單,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大肆搜捕共產黨人,錢壯飛被列入了通緝名單。
他每天東躲西藏,躲避著搜查。正當他生活無以為繼的時候,在路邊電線桿上發現了無線電培訓班招人的廣告。
沒想到就是這次的招人廣告,讓他從此走向了一條沒有硝煙的廝殺之路。
錢壯飛
義無反顧的決定-----打入敵軍內部
錢壯飛的考試成績很好,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培訓班。也得到了培訓班老師們的認可。可是慢慢地,他發現這個培訓班講授的內容非常不同,他敏銳地覺得,這絕對有問題。
經過幾番打探,錢壯飛大吃一驚,原來這竟然是特務培訓組織!
錢壯飛不知道該如何決定去留?如果留下,自己可是共產黨,黨組織會不會認為自己叛變組織 ;可是不留 ,他隱約又覺得,這是一個打入敵人內部的絕佳機會。
他輾轉聯系到同為共產黨員的李克農同志,由李克農上報給周恩來。周恩來當機立斷,決定讓錢壯飛打入國民黨特務組織,得到內部情報。
錢壯飛知道如果想要得到情報,必須讓他們重用自己,看到自己的能力。所以錢壯飛在培訓班很用功,加上他多才多藝,很快地,他的突出表現就引來了一個人的注意。
這個人叫徐恩曾,是后來的國民黨黨務調查科的科長,是建立“中統”的陳立夫陳果夫兄弟的心腹兼表親。
徐恩曾很看好錢壯飛,他覺得這個年輕人頭腦靈活,又會來事。兼之有同鄉的關系,更是器重他。后來成立國民黨黨務調查科時,向上級舉薦其擔任了電訊處機要秘書一職。從此錢壯飛開啟了他傳奇的臥底經歷。
布下羅網-----取得密碼本
錢壯飛的職位經常會接觸到一些絕密文件,但是這些文件都是直接交給徐恩曾,由徐恩曾親自拿著密碼本對照翻譯。
在這個年代 ,密碼本可是一切保密工作的前提,所以徐恩曾對此十分小心,無論去到哪里,密碼本都隨身攜帶,不離眼前。
徐恩曾
錢壯飛知道,這個密碼本對于我黨至關重要,這來往的絕密文件里就有迫害共產黨員的重大信息。
他必須要弄到密碼本,破解這些情報。以免給黨造成損失。
但是顯然,徐恩曾還沒有完全信任他。他必須想個辦法讓徐恩曾徹底放心,把他當作自己人。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徐恩曾這個人喜好美色,私生活混亂。他有一個老相好,姓王,人稱王小姐,徐恩曾很是喜歡她,可是他又怕家里的老婆知道后大鬧影響官途。正發愁不知如何安置王小姐之際,錢壯飛主動提出一個辦法。
把王小姐安排在他夫人在上海租住的樓房里,他對徐恩曾說這樣一來可以監督一下王小姐,畢竟王小姐是真的風情萬種。另外也能方便他每周六回上海與王小姐幽會。這個辦法很是讓徐恩曾滿意 。
是不是只有經歷了不能為人知的隱秘事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才會更牢固呢?反正徐恩曾從此后更加信賴錢壯飛,把他視為心腹。
錢壯飛也借機介紹了二個人給徐恩曾,一個胡底、一個李克農,三人分別潛伏于南京、上海、天津,遙相呼應,一個被周恩來稱贊為“龍潭三杰”
鐵三角形成了。
隨著徐恩曾對錢壯飛的信任。錢壯飛覺得可以找機會弄密碼本了。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一天來了。
這天是星期六,徐恩增又想去享樂了。李克農告訴徐恩增,百樂門來了幾個新的姑娘,十分漂亮妖嬈,是否要過去玩玩?
李克農
喜好美色的徐恩曾哪肯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在錢壯飛陪同下,二人來到百樂門。
徐恩曾正想和姑娘去喝酒,錢壯飛狀似不經意的提醒:“去玩可以,但是您身上帶著這個東西,可一定要注意,萬一丟了,在委員長那里可不好交待。”
此時的徐恩曾早已經把錢壯飛看作自己人了。他把密碼本連同衣服脫給了錢壯飛。
錢壯飛和接應的同事趁機把密碼本拍了下來,密碼本到手了!
這以后,憑借這密碼本。錢壯飛截獲了很多重要的情報,打亂了國民黨的幾次圍剿計劃,挽救了很多同志的生命。
英雄的決定------把情報送出去
故事回到開頭,這一天,是個周六,錢壯飛在機要科值班到將近9點,機要員接連拿過來三封武漢方面發來的“加密”急電。憑借做臥底的直覺,錢壯飛覺得事情不簡單,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他拿出密碼本,迅速破譯,電文讓他大吃一驚,冷汗淋漓,竟是共產黨一位重要領導人顧順章叛變了,并且預計在后天抵達南京。
顧順章是中共“天”字號領導人之一,中央特科的負責人,他掌握著整個上海地下黨組織的情況,知道幾百位同志的家庭住址、具體情況,包括周恩來在內。
除此之外,他還掌握黨內大量核心機密 。如果他叛變了,那整個中共和上海的地下黨組織將會癱瘓。所有人都會命懸一線。
錢壯飛鎮定了一下情緒,把事情理了一遍,發現了一個疑點。
顧順章是知道自己是臥底的,如果他真的叛變了,不可能不在信中說這件事,難道……這是個陷阱?是為了讓他暴露身份故意設下的圈套?
顧順章
他如今已經能接觸到國民黨內部最高等級機密文件了,如果他暴露了,那么他多年潛伏下來的心血就白費了,對于黨組織也是非常大的損失;可是如果不把消息傳遞出去,如果這是真的……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機要員又接連送來了三封加密急電,就是這最后一封急電,讓錢壯飛確定了,顧順章是真的叛變了革命。
因為最后一封電報中說,要徐恩曾留意身邊的人,否則計劃將落空。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顧順章已經秘密登船,周一的早上就能抵達南京 ,所以必須最遲在明天晚上之前把消息傳遞出去,時間只剩下不到48小時,一切都迫在眉睫。
如何能快速又安全地把情報送出去呢?錢壯飛大腦在飛速的運轉著,他不能親自去,目標太大。那么讓誰去做這件事呢?他必須找一個能信賴的人。一個人選進入他的腦海,那就是他的女婿劉杞夫,也是我黨的地下交通員。
錢壯飛翻出了列車時刻表,剛好在這天夜里,有一班南京到上海的寧滬列車,晚上11點出發,第二天早上6點25就能抵達上海。現在已經是十點多了,他必須立刻回家找到劉杞夫。
這天夜里11點鐘,劉杞夫坐上了寧滬列車 ,帶著錢壯飛捎給上海的“舅舅”的口信:“天亮已走,母病危,速轉院。”
這里面天亮指的就是顧順章,因為顧的代號是“黎明”,“已走”指的是他已叛變,“母病危、速轉院”意思是中央有危險 ,必須立刻轉移!
龍潭三杰
劉杞夫到上海后找到了“舅舅”李克農,告訴了他這個消息,李克農知道事情重大,時間緊急,他必須立刻上報上級。最高領導周恩來迅速做出指示,上海地下黨組織立刻全部轉移 。
錢壯飛讓劉杞夫把情報帶出去后,他知道,現在不能放松一點點,還有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
那就是配合他工作的同志們還沒有撤離,必須把情報也傳遞給這些同志。
錢壯飛來到長江通訊社。這是同志們的秘密聯絡點。
他拿過桌子上的一張地圖,一分為二,這是他們約定好的緊急暗號。
接著,他又給在天津的胡底發了一封電報“克潮病篤”,克潮指的是李克農和自己。“病篤”是說事態嚴重,讓胡底看到電報后,必須立刻撤離 。
處理完這些事,錢壯飛終于有時間開始想接下來他該怎么辦!
如果他現在突然離開,可能會引起特務們的注意,導致一切工作都前功盡棄。所以他必須要鎮定,不能露出一絲異樣。
周一早上,他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單位,把六封加密信放到徐恩曾的桌子上。只是連同和加密信一起的,還有他寫給徐恩曾的一封信。
因為他需要撤離南京,如果帶著家人,不方便行動,還很容易被抓。
于是他只能忍痛把家人留下,可是還想為家人的安全做一些努力。
他便給徐恩曾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我們二人只是政見不同,不要殃及孩子,否則我會把所有掌握的關于你的貪污、瀆職、暗算同僚等事情都捅出來。
徐恩曾看到這封信后,氣得大怒,誓要抓住錢壯飛。
可是這時的錢壯飛早已在放完信后從容地坐上火車離開了。
徐恩曾在關押了錢壯飛的家人3個月后,無奈的放了。他也是真的不敢傷害他們。因為這件事根本不能聲張,畢竟錢壯飛是他的人,他有識人不清的嫌疑。
而錢壯飛也成為了中國情報史上第一位如此“囂張”的臥底。
上海地下黨組織因為及時得到了情報,24小時之內在周恩來的親自指揮下全體順利轉移了。
一共有幾十個秘密機關和幾百名黨員,其中包括周恩來、鄧穎超、矍秋白、陳云、陳賡、夏榮臻等重要領導人。
如果沒有錢壯飛的情報,那么我黨將會迎來毀滅性的打擊,中國的革命也可能將被改寫。
難怪后來周恩來曾說:“如果沒有錢壯飛,那我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我們時常會惦念在戰場上拼命用身體和血肉與敵人廝殺的英雄們,因為那么的悲壯、那么的豪邁。
可是我們也不能忘記有這樣一群英雄,他們就生活在敵人的眼皮底下,用智慧與頭腦與敵人周旋。
雖然沒有直面戰場,但他們卻更能體會那種驚心動魄、那種生死時刻, 他們是在戰場之下的刀光劍影中詮釋著自己對革命的忠誠。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像錢壯飛一樣留下名字的地下黨只是少數。還有很多人沒有留下過名字,但我們要記得,歷史的豐碑上永遠有他們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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