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西的破敗土地廟里,王硯之握著半塊殘破的玉佩蜷縮在墻角。這枚刻著鳳紋的羊脂玉本該是他進京趕考的盤纏,此刻卻沾著暗紅的血跡——三日前那群盜墓賊闖進他家時的獰笑猶在耳邊:"王家小子,這可是昭陽公主墓的陪葬品,憑你也配拿?"
秋雨順著廟頂的破洞澆在他單薄的青衫上,右肩被刀背砸出的淤傷陣陣作痛。三個時辰前,那伙人又找上門來,為首的刀疤臉用匕首拍著他的臉:"聽說昭陽公主棺槨里有另半塊龍紋玉佩?明日亥時,帶我們去開棺。"
王硯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上的裂紋,那是他娘臨終前塞進他手里的。記得那日,娘躺在病榻上,面色蒼白如紙,卻仍強撐著握住他的手:"硯之,這玉佩...是你祖上傳下來的...千萬...千萬要收好..."話未說完,便咽了氣。
"砰!"廟門被一腳踹開,寒風裹著雨絲灌進來。王硯之渾身一顫,下意識將玉佩藏進袖中。
"喲,王公子,這么晚了還不睡?"刀疤臉提著燈籠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彪形大漢?;椟S的光照在他臉上,那道從眉骨劃到嘴角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
王硯之往后縮了縮,后背抵上冰冷的墻壁:"你們...你們還想怎樣?"
"想怎樣?"刀疤臉蹲下身,匕首在手中轉了個圈,"當然是請王公子帶路啊。聽說昭陽公主墓就在城西亂葬崗,你祖上不是守墓人嗎?"
"我...我不知道..."話音未落,匕首已經抵上他的咽喉。
"不知道?"刀疤臉冷笑一聲,"那這塊玉佩怎么來的?"說著,一把扯下他頸間的玉佩。
"還給我!"王硯之撲上去,卻被一腳踹翻在地。右肩撞在供桌上,疼得他眼前發黑。
"嘖嘖,這么緊張?"刀疤臉把玩著玉佩,"聽說這玉佩是一對,鳳佩在你這里,龍佩在公主棺中。只要湊齊一對,就能打開公主墓中的寶藏..."
王硯之蜷縮在地上,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想起娘臨終前的眼神,想起這些年靠著抄書勉強糊口的日子,想起那些因為窮困而不得不放棄的科舉機會...
"明日亥時,城西亂葬崗。"刀疤臉站起身,"要是敢不來..."他手中的匕首在供桌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你知道后果。"
腳步聲漸漸遠去,王硯之癱坐在地上,望著漏雨的屋頂。月光透過破洞灑下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慘白的光斑。他摸了摸袖中的半塊玉佩,冰涼的溫度讓他打了個寒戰。
"娘..."他輕聲呢喃,"孩兒該怎么辦..."
遠處傳來幾聲凄厲的鴉啼,夜風卷著枯葉在廟外盤旋。王硯之閉上眼睛,仿佛又看見那日盜墓賊闖進家中的情景——他們翻箱倒柜,將本就貧寒的家砸得稀爛,最后搶走了娘留下的首飾盒...
"砰!"一聲巨響將他拉回現實,原來是廟門被風吹得重重關上。王硯之深吸一口氣,扶著供桌慢慢站起來。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月光下,他攤開手掌,半塊鳳佩在掌心泛著瑩潤的光澤。那些模糊的童年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娘總在夜深人靜時對著玉佩發呆,有時還會輕聲哼著一首古老的歌謠...
"昭陽...昭陽..."王硯之輕聲念著這個名字,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涌上一陣莫名的酸楚。
子時的亂葬崗飄著青綠鬼火,王硯之踉蹌著走在隊伍最前。盜墓賊手中的洛陽鏟突然發出"鐺"的脆響,月光下露出一塊雕著狴犴紋的漢白玉碑。當棺蓋被撬開的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金絲楠木棺中躺著的女子云鬢如墨,緋紅嫁衣上的金線鸞鳥振翅欲飛,仿佛只是沉睡的新娘。
"娘的,這都三百年了......"刀疤臉正要伸手去扯公主頸間的玉墜,女尸忽然睜開了眼睛。王硯之看見她唇角勾起凄艷的笑,冰涼的手指撫上自己頸間殘玉:"裴郎,我等了你十二個甲子。"
王硯之渾身僵硬,冷汗順著脊背流下。他想要后退,卻發現雙腳仿佛生了根。月光透過墓頂的裂縫灑下來,照在公主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泛著詭異的光澤。
"你...你認錯人了..."他顫抖著開口,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公主緩緩坐起身,嫁衣上的金線在月光下閃爍。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王硯之的臉頰:"怎么會認錯呢?這眉眼,這輪廓..."她的手指冰涼刺骨,"還有這塊玉佩..."
刀疤臉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轉身就要逃跑。公主頭也不回,只是輕輕揮了揮手,墓室四壁突然亮起幽藍的火焰。那些盜墓賊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一個個懸在半空中,發出凄厲的慘叫。
"裴郎,"公主的聲音輕柔似水,"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她站起身,嫁衣上的鸞鳥仿佛活了過來,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王硯之感覺呼吸困難,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玉佩,那半塊鳳紋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滾燙。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卻又抓不住分毫。
"那年上元夜,"公主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你說要帶我走,可最后卻親手端來了鴆酒!"她的指甲暴漲三寸,掐住王硯之的咽喉,"為什么?為什么要背叛我?"
王硯之感覺眼前發黑,耳邊響起陣陣轟鳴。他看見公主眼中流下血淚,看見那些懸在半空的盜墓賊一個個化作枯骨,看見墓室四壁的壁畫突然活了過來——畫中的侍女們提著宮燈,在幽藍的火焰中翩翩起舞。
"我...我不是..."他艱難地開口,卻看見公主突然松開手,踉蹌后退。
"不對..."公主撫摸著心口,"你的心跳...你的氣息..."她猛地抬頭,"你不是裴照!"
墓室突然劇烈震動,王硯之感覺天旋地轉。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見公主撲過來,將他護在身下。耳邊傳來她凄婉的聲音:"原來...你已經轉世了..."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三百年前的上元夜,禁軍統領裴照在朱雀大街攔住公主鸞駕,懷中還帶著御賜的鴆酒。昭陽攥著半塊鳳佩冷笑:"你說過龍鳳佩合便是婚書,如今要親手送我上路?"
"陛下以裴氏全族性命相挾......"裴照的銀甲映著滿城燈火,劍柄上的紅穗纏住公主的鮫綃披帛。他們最終相擁著跌入澆滿火油的寢殿,可當烈火舔舐梁柱時,侍衛的手卻松開了。
王硯之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拔步床上。帳幔是上等的云錦,繡著栩栩如生的鸞鳳。他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
"醒了?"輕柔的聲音從床邊傳來。昭陽公主坐在繡墩上,手中把玩著那半塊鳳佩。燭光下,她的面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只是眼角多了一絲疲憊。
"我...我想起來了..."王硯之艱難地開口,"那日...那日不是我要松手..."
公主的手指一頓,玉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是暗衛..."王硯之感覺喉嚨發緊,"他們用鐵鏈...把我拖了出去..."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公主的身影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站起身,嫁衣上的金線鸞鳥仿佛活了過來,在燭光下振翅欲飛。
"你知道嗎?"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那日我本可以逃的。但我看見你被拖出去,就...就放棄了掙扎..."
王硯之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他看見公主眼中流下血淚,一滴一滴落在嫁衣上,染紅了金線鸞鳥。
"我等了三百年,"公主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就為了聽你這一句解釋!"
墓室四壁的壁畫突然活了過來,畫中的侍女們提著宮燈,在幽藍的火焰中翩翩起舞。王硯之看見那些盜墓賊的枯骨在火光中化為灰燼,看見公主的嫁衣開始褪色,看見她烏黑的長發一寸寸變白...
"昭陽..."他艱難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
公主卻后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太遲了...裴郎...太遲了..."
燭火突然熄滅,墓室陷入一片漆黑。王硯之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滴在臉上,他伸手去摸,卻摸到一片濕潤。
"你知道嗎?"公主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這三百年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當時沒有松手...如果我們一起葬身火海..."
王硯之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他猛地咳嗽起來,口中泛起腥甜。月光透過墓頂的裂縫灑下來,他看見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地宮開始劇烈震動,盜墓賊們驚恐地發現來時的甬道已成絕壁。昭陽公主的指甲暴漲三寸,掐住王硯之的咽喉:"當年你說'死生契闊',為何獨留我在火中?"書生在窒息中摸到胸前的殘玉,前世記憶終于完整——當年是皇帝暗衛用鐵鏈將他拖出火場。
"這次...不逃了..."王硯之將染血的玉佩按在公主心口。龍鳳合璧的剎那,整座地宮綻放出柔和的霞光,三百年的執念化作晶瑩的淚珠,滴落在書生漸漸冰冷的臉上。
王硯之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城外的破廟里。晨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灑進來,照在他胸前的玉佩上——那半塊鳳紋玉不知何時已經完整,龍紋與鳳紋嚴絲合縫地契合在一起。
他掙扎著坐起身,右肩的傷口已經結痂,但心口的疼痛卻愈發劇烈。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看見昭陽公主在月光下消散的身影,看見她最后那個凄美的微笑...
"昭陽..."他輕聲呼喚,卻只聽見廟外烏鴉的啼叫。
王硯之踉蹌著走出破廟,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低頭看向胸前的玉佩,突然發現龍紋與鳳紋交界處多了一道細小的裂痕,仿佛在訴說著什么未完的故事。
遠處傳來鐘聲,王硯之抬頭望去,看見城中的佛塔在晨光中巍然矗立。他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轉身朝著佛塔的方向走去。
三年后,滁州城外的亂葬崗上多了一座無名冢。每逢上元夜,總有人看見一對璧人在月光下相擁而舞,男子身著銀甲,女子披著緋紅嫁衣...
而那座破敗的土地廟里,半塊鳳紋玉佩靜靜地躺在供桌上,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廟外的老槐樹上,一對喜鵲正在筑巢,嘰嘰喳喳地訴說著輪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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