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活,以“何妨吟嘯且徐行”的心態面對困境,這就是蘇軾這個“宋代第一大V”直至今天熱度依然不減的原因之一。
?作者 | 桃子醬
?攝影 | Ra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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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蘇軾誕辰988周年。在民間,人們更樂于稱他為“蘇東坡”,也喜歡吃他首創的“東坡肉”。
宋代人喜歡吃羊肉,不喜歡吃豬肉。蘇東坡被貶到黃州之后,采用“價錢如糞土”的豬肉,做出了一道至今流傳的好菜,即東坡肉。在黃州、惠州、儋州這些貶謫之地,蘇東坡總能發現點點滴滴的生活樂趣:除了東坡肉,在惠州,他發明了烤羊脊骨這道菜;在儋州,他吃上了烤生蠔,還用蠔肉做成了粥。
熱愛生活,以“何妨吟嘯且徐行”的心態面對困境,這就是蘇軾這個“宋代第一大V”直至今天熱度依然不減的原因之一。
人人都愛蘇東坡。4月10日,在楠楓書院舉辦的嶺南文化新講第三十講“從西南到嶺南:蘇軾的自我完成之路”活動,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主講嘉賓陳才智先生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他著有《蘇海拾貝》一書,其核心就是回答一個問題——“為什么我愛蘇東坡”。“蘇海”即蘇東坡之海,“喻指蘇軾其人其作那種海涵地負的浩瀚氣象”。
《蘇海拾貝:走進如海的東坡世界》
陳才智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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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談嘉賓、文史學者羅韜先生表示,嶺南人對蘇東坡有著特殊的感情。“惠能被人叫做‘嶺南獦獠’,張九齡自稱‘嶺海孤賤’,但蘇東坡來了之后說‘不辭長作嶺南人’——在蘇東坡眼里,嶺南人是‘人’了!他也愿意做一個嶺南人啊!所以,有了蘇東坡,廣東的天空頓時亮了。”
主講嘉賓陳才智(右)與對談嘉賓羅韜。
活動 進入 尾聲時,羅韜提議全場觀眾一起朗讀蘇軾的《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參橫斗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
云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全場齊聲朗讀那一刻,正如羅韜所說,“蘇東坡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活過來了”。
蘇軾的自我完成之旅
蘇軾的一生,陳才智概括為“一部在困境中完成精神涅槃的生命史詩”。在此次講座中,陳才智選取了四川眉州(今眉山)、湖北黃州(今黃岡)、嶺南的惠州和儋州這幾個地點,用以串連蘇軾的自我完成之路:眉山賦予其生命底色;在黃州,他完成了思想蛻變;在嶺南,他實現了精神涅槃,抵達生命圓融之境。
眉州地處峨眉山陰、岷江河畔,古時被稱為“岷峨奧區”,即岷江與峨眉山之間的神奇之地。在蘇軾的詩中,不乏“岷峨”字眼,如:“岷峨天一方,云月在我側”“岷峨家萬里,投老得歸無”“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于他而言,“岷峨”代表著鄉愁。而這片土地的山川形勝與人文底蘊,為他注入最初的生命底色。在父親蘇洵“獨好觀古今之變”的治學態度的影響下,他接受了早期的學術訓練。
嘉祐元年(1056),未滿20歲的蘇軾和弟弟蘇轍在父親的帶領下進京趕考。次年兄弟二人雙雙考上進士,蘇洵雖然沒有考中,仍然名動京城,父子三人被稱為“眉山三蘇”。1066年,蘇洵去世,蘇氏兄弟丁憂回鄉,服孝期滿后返回汴梁,從此再也沒回過故里。
演員辛柏青在話劇《蘇堤春曉》中扮演蘇軾。(圖/《蘇堤春曉》)
元豐二年(1079)的“烏臺詩案”,讓蘇軾從仕途的巔峰跌落,一度入獄,之后被貶黃州。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場歷練,也由此促成了他的思想覺醒和轉向。他說“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表達了他對生命的反思:來了,走了,繼承了,傳播了,那么最后“我”的意義何在?而這個意義就是自我實現——如何成為你自己。
在陳才智看來,蘇軾這一反思,是當下年輕人依然需要面對的問題。你的父母、師長希望你成為的樣子,和你自己能夠成為的樣子,需要找到中間點。剛到黃州時,他有著“揀盡寒枝不肯棲”的孤高,但在赤壁江風的吹拂下,他有了“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的體認。從蘇子瞻變成“東坡居士”,從此,他以“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形象廣為人知。
元趙孟頫繪蘇軾像。
紹圣元年(1094),蘇軾因黨爭被貶嶺南。從惠州到儋州,這片“南荒”之地,成為他完成自我超越的最后一站。他終于從“仕宦之我”蛻變為“天地之我”。
初至嶺南,蘇軾面對的是“不得簽書公事”的禁錮與濕熱瘴氣的煎熬,但他很快在煙火日常中尋得生機。比如前文所說的烤羊脊骨,還有荔枝。荔枝最早的互文對象是楊貴妃,像褒姒“烽火戲諸侯”那樣,“一騎紅塵妃子笑”成為政治拐點的符號,帶有負面意味。但到了蘇軾那里,荔枝變成他的自我救贖之物——“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
他眼中的景觀,也從“岷峨”的蜀山蜀水,轉換為嶺海的大山大水。在《試筆自書》一文中,蘇軾寫道:“吾始至海南,環視天水無際,凄然傷之,曰:‘何時得出此島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積水中,九州島在大瀛海中,中國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島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蟻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濟。少焉水涸,蟻即徑去,見其類,出涕曰:‘幾不復與汝相見,豈知俯仰之間,有方軌八達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
陳才智講解蘇軾在嶺南的精神涅槃。
這就是“天地之我”——把個人放置到“天地”的尺度,人人都在島中,只是所住之島有大小之分而已。從西南到嶺南,蘇軾的腳步越走越遠,與此同時,他通過地理上的跨越實現了哲學上的跨越。如果說黃州于他而言是一場大夢,那么,在儋州的他,回歸了生命的本質:“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由此,陳才智總結道:“蘇軾的自我完成之路,既非對命運的妥協,亦非消極避世的超脫,而是在儒家濟世情懷、道家自然哲思與佛家空性智慧的碰撞與融匯中,鍛造出‘人間至味是清歡’的生命境界。”
經歷困境之后的“我心光明”
唐宋的文化大家,除了蘇軾,貶謫到嶺南的還有不少:比如貶謫到潮州的韓愈、貶謫到連州的劉禹錫。跟蘇軾并稱“蘇黃”的黃庭堅被放逐到宜州(今廣西宜山),宜州也意外地成為他的人生終點。
羅韜發現,貶謫到嶺南的文人中,唯有蘇軾具備一種“完成感”,其他人則沒有。于是,他向陳才智拋出一個問題:這跟他們待的時間長短是否有關系?抑或是他們跟蘇軾在精神境界上確實有一定的差異?
陳才智指出,貶謫可以說是中國古代文人的必修課,但蘇軾和他的前代人、同代人又不一樣。蘇軾、黃庭堅屬于同代人,他們之間的關系亦師亦友,也更具可比性。被貶謫意味著不順,而對待人生的不順,每個人需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調適自己?其目的在于將不順轉化為順,然后往前走。
陳才智。
在陳才智看來,白居易、劉禹錫屬于調適得好的例子,兩人都活到75歲;柳宗元則屬于調適得不夠好的。而黃庭堅處于白、劉和柳宗元之間,要論曠達、圓融,黃庭堅確實遠不如蘇軾。
單從飲食觀來看,蘇軾就抱著十分開放的態度。在儋州他大吃肥美的蠔,認為“食之甚美,未始有也”。為此,他還叮囑兒子蘇過要保密,別往外宣揚,“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陳才智認為,蘇軾的這一“吃貨”本性,其實也是一種“博觀約取”,是理解蘇軾的新路徑。
羅韜進一步闡釋了他所理解的“曠達”:在東方文化中,“曠達”不僅指向人的性格,更是一種宗教性的、超越的人生境界,這一點,蘇軾做到了。“所謂曠達,就是一種超越,就是在此岸之中得到一種彼岸性的解脫和自我的解放,以及得到一種自由的境界。我覺得,就是因為曠達,蘇軾可以面對貧窮與富貴、得意與失意、凡和圣,最終面對生和死。達到‘我心光明’的澄明之境。”
在羅韜看來,蘇軾這種經歷了人生困境之后的領悟,是我們中國人乃至東方人最高的智慧、最高的精神境界。陳才智也表示,東坡精神超越時空,在現代社會依然具有啟示意義。
在講座現場,觀眾踴躍發言。
嶺南文化新講第三十講
從西南到嶺南:蘇軾的自我完成之路
南方傳媒
《隨筆》雜志、刀鋒時間、楠楓書院
主講嘉賓
陳才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王維研究會會長、中華文學史料學學會副會長。主要從事唐宋文學與文獻研究,兼及古籍整理、海外漢學研究。著有《元白詩派研究》《元白研究學術檔案》《白居易資料新編》《醉白之路:品讀白居易》《中國詩歌史》《香與詩》《釀雪齋叢稿》等。
對談嘉賓
羅韜,資深媒體人、文史學者。
嶺南文化新講往期精彩回顧
作者丨L
攝影 | Rat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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