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辛辛苦苦念了那么多年書，結果找工作時才發現，我的文憑原來這么不值錢。"巴黎一位剛畢業的大學生皺著眉頭對記者說。

這樣的抱怨在當下法國年輕人中已不再新鮮。

在這個被學歷層層篩選的社會里，年輕人們拼盡全力追逐文憑，卻在畢業后撞上現實的冷墻。

赤裸裸的數字揭示了令人心寒的事實：在法國職場中，僅有三分之一的工作崗位與從業者所學專業對口；手里來之不易的文憑，究竟還值幾個錢？

漫步在塞納河畔，看著那些神色匆忙的年輕面孔，在這個高喊平等卻又在薪資與工作條件上差距懸殊的國度，人們期待通過什么樣的方式來分配這些不平等的"位置"，使得就業的等級制度能被大家普遍接受？這絕非易事。

法國非常重視文憑作為個人"真實"職業價值的保證。上世紀60年代末，專家們建立了將學歷水平與就業資格掛鉤的分類體系。盡管這些分類在2019年進行了修訂，但它們仍然是競爭性考試錄用和共同參考的基礎，暗示著擁有學士學位（現為6級）才能獲得管理職位，擁有CAP-BEP（現為3級）培訓才能成為合格的職員或工人等。

這種潛規則假設了一個荒謬的邏輯：你必須接受某種特定培訓才能勝任特定工作，多讀幾年書就一定能獲得專業能力，而那些沒拿到文憑的人，只配干被貼上"非技術性"標簽的活兒。

這種思維方式強化了一個不切實際的觀念：某個級別的文憑必然帶你進入某個級別的工作——然而現實早已啪啪打臉。

走在巴黎的街頭，隨便拉住一個年輕人問問就知道：教育水平的飛速提高與工作質量的蝸牛爬行之間，鴻溝越來越大。

這種差距嚴重動搖了文憑與工作之間那種所謂的等價關系。文憑就像打折季的商品，隨著時間推移，價值不斷縮水——供過于求，貶值是必然的。

三十年間的變化觸目驚心：即使是所謂的"非技術性"崗位，擁有高中文憑的人比例從零躥升到了23%。

看到這兒，你還敢說那些沒文憑的人真的一無是處？那些被貼上"非技術性"標簽的工作真的不需要任何技能？

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到一半的學生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就業，而在整個人口中，所從事的職業與接受的培訓僅在三分之一的情況下相匹配。

這些差距削弱了人們對文憑的信任。誠然，文憑仍然"有利可圖"：隨著文憑等級的提高，失業率下降，工資上升。正因如此，爭奪那些最有"回報"的學業道路的競爭才如此激烈。

但這也引發了關于“文憑能證明啥？”的質疑：是技術能力、"人力資本"（如許多經濟學家所言）？還是一系列相對模糊的品質（如活力、積極性或現在所謂的"軟技能"）？

面對擁有相似文憑的年輕人，雇主們開始重視更廣泛的能力范圍；這也可能是為了適應某些工作的演變需求。

捍衛文憑價值及培訓與就業之間適配性的不僅僅是經濟論調；它還服務于某些職業團體的行業利益。

在許多情況下，文憑僅僅作為進入就業市場的形式要求而發揮作用，無需猜測它實際認證的內容，這已經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作為必要且充分的條件，文憑既是一道屏障，也是職業圈協商爭取權益和優勢的保障。它保護那些擁有適當文憑的人，同時排除所有其他人。文憑的精確"技術"內容不如其獨特性和排他性重要。

這種機制通過招募來自"同一所學校"的人來維護職業群體的凝聚力，確保了一種默契，保證了文化親近性和相互信任——這些社會考量在崗位技術要求模糊的情況下尤為重要。

除了技術和功能價值外，文憑還具有象征價值。文憑的價值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文憑持有者的價值：因此，文憑在就業時的價值會受到社會出身或性別的影響。

例如，在被視為"男性化"職業中擁有文憑的年輕女性常常難以獲得對其能力的認可。

再如，即使高等數學知識毫無用處，人們也會招聘理工科畢業生，因為大家了解他們所經歷的選拔過程。這就是皮埃爾·布迪厄所稱的"文憑的神圣化功能"。

因此，文憑的價值并非總是與能力掛鉤，而是與它據稱認證的其他品質有關。

一方面，文憑在就業市場上的商業價值相對不確定，除了取決于畢業生與崗位之間的匹配度外，還依賴于經濟形勢。另一方面，其象征價值也在消減。但至少在今天的法國，文憑仍然證明著個人價值，同時為社會層級提供合法性。

在法國教育擴張的浪潮中，近年來文憑持有者數量激增，年輕一代面臨的現實卻不如預期美好。他們發現自己擁有的文憑價值被不斷稀釋，學歷通脹導致他們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獲得與前輩相同的社會地位。

他們仿佛置身于一場無休止的軍備競賽中，每個人都在追逐更高學歷，卻發現終點線在不斷后移。

Ref：

https://theconversation.com/les-diplomes-ont-ils-perdu-de-leur-valeur-252840

https://theconversation.com/lemprise-scolaire-les-diplomes-ont-ils-trop-de-poids-sur-nos-vies-239061

文｜Tu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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