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天,曾參加過上甘嶺坑道戰役的女兵劉祿曾脫下軍裝,如今的她兼任中國國際旅行社南京分社美大部經理一職。彼時,她將陪同著名教育家,江蘇省副省長吳貽芳參觀她的母校。
劉祿曾回美國的消息傳到她的老同學武明賢耳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為了歡迎老同學的到來,武明賢向她發出邀請,請她來自己在曼哈頓開的餐廳吃飯。
推開門,老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互相打過招呼后,大家圍坐,桌子上擺滿了劉祿曾愛吃的菜肴。這頓飯,吃的是美食,品的是回憶,續的是情誼。
飯后,他們驅車來到當地的白羅克博物館參觀,碰巧遇上博物館工作每月一次的聚會。當博物館館長得知劉祿曾是從中國遠道而來的客人后,便堅持要留她一同參加聚會。
館長的熱情讓劉祿曾不好推辭,于是,她答應留在博物館一同參加聚會。館長非常重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為了表達自己的地主之誼,他還特地囑咐在后廚忙碌的法國廚師,讓他給劉祿曾做一道中國的揚州炒飯。
館長的誠意讓劉祿曾非常感動,席間,大家舉杯互致問候,氣氛十分熱烈友好。
忽然,一位美國男子躍入劉祿曾的眼簾,他高個子,棕頭發,藍眼珠,高鼻梁,尖下巴。
劉祿曾忽然心中一動,覺得他十分面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見過。幾乎就在同時,這位美國人也猛地注意到了她。
他大步穿過人群走上前來,攔住劉祿曾的去路,然后激動地問道:“請問你是中國人吧?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戰俘!”
男子的話讓劉祿曾愣住了,她的思緒瞬間飄回到28年的戰場上。
這位男子是誰呢?他和劉祿曾之間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呢?
1928年,劉祿曾出生于上海,她的父親和叔父都是大上海一家知名銀行的主管,家底殷實。劉祿曾有1個姐姐,2個弟弟,2個妹妹。
他們家的孩子全部就讀于當時上海著名的美辦中學,1947年,劉祿曾以優異成績考取了當時與上海圣約翰大學齊名的東吳大學法學院讀國際法專業。
1950年,抗美援朝戰爭打響,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毛主席和幾位開國大將、元帥的帶領下奔赴戰場。
戰爭爆發后,志愿軍鑒于與抓獲的美國俘虜無法用語言溝通,對繳獲來的戰利品難以識別,他們急需一批翻譯人才。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英語口語超乎常人水平的劉祿曾如愿以償領到了寬大厚實,重達幾斤的棉軍裝,成為志愿軍第九兵團政治部敵軍工作部的英文翻譯官。
1950年底,劉祿曾和其他22名被選拔出來的戰地翻譯,跟隨部隊跨過鴨綠江,頂著呼嘯而過的美軍飛機,冒著硝煙,來到一個叫“球場”的山區村鎮,即俘虜管理團收容所所在地。
劉祿曾還沒顧得上休息,便被要求閱讀繳獲的大量美軍軍事文件和宣傳品,并將它們翻譯成中文。
隨著第五次戰役的勝利,一批批美軍俘虜被關押到這里。劉祿曾嚴格執行志愿軍對待俘虜的紀律,但并非一味地說教,而是想盡各種方法,對美軍俘虜加以教育、感化。
一個美軍俘虜在接受審訊時哭哭啼啼,劉祿曾啟示他:“你在美國有著自己的家,家里有著父母、愛人和孩子。你想過沒有,為什么要遠渡重洋,冒著會犧牲的風險,跑到別人的國家,去殺害別人的父母,愛人和孩子?你忍心讓自己的父母、愛人和孩子,成為寡婦、孤兒和寡母嗎?”
劉祿曾的話說進美軍俘虜的心里,他確實想到了自己遠在大洋彼岸的家人們,他們肯定還在家等著自己回去過圣誕節,為了能活下去,他很快就交待了問題。
一天,劉祿曾在戰俘營里發現一位經常穿著拖鞋,整天沒精打采,經常在牢房里走來走去的美軍戰俘,便專門提審了他。
一番審訊后,才知道這個戰俘名叫詹姆斯·柏特納,來自佛羅里達,是美軍海軍陸戰第一師的士兵。
為了能讓對方投誠,劉祿曾決定跟他話話家常,交個“朋友”。
“你為什么要來朝鮮呢?我聽說你入伍前是在一家餐館當洗碗工,為什么就想到要參軍呢?”劉祿曾問道。
見對方態度隨和,還是個女兵,柏特納也敞開心扉跟她聊了起來:“我因為偷車,要被監禁,而他們告訴,只要你入伍,就可以免除,而且還可以得到很高的薪酬,所以我就來啦!”
柏特納的話讓劉祿曾有點意外,她沒想到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讓他參軍的。
“偷車是犯罪,難道上戰場殺人就不是犯罪了嗎?”劉祿曾反問道。
劉祿曾的話明顯讓柏特納一愣,他開始思考劉祿曾說的這句話,現實確實如她所說。那些戰士背后有著無數家庭,而這些人全部都是無辜的。
在柏特納反思期間,劉祿曾也明白柏特納在美國屬于下層社會所迫的窮苦百姓,不然他也不會去偷車,這樣的人是可以改造過來的。
兩天后,這批戰俘準備后送,突然一名志愿軍報告劉祿曾,說有個高個子的戰俘不聽管教,昨晚不愿意出去背糧食。
之所以讓這些戰俘背糧食,是因為他們所有人的口糧要到10里外的后勤部去背。
戰俘營突然增加了這么多戰俘,糧食不夠吃。于是,領導決定除了傷病員戰俘之外,其他戰俘都要參加背糧行動。
志愿軍寬待戰俘,但不是寬待無邊,看管他們的志愿軍戰士吃的糧食都需要自己去背,這些戰俘們有什么理由光吃不干?
所以便立下規矩,如果戰俘不去背糧,當天就不許吃別人背來的糧食。
這個高個子戰俘怎么可以公然違背軍中條例,所以當劉祿曾得知此事后,立刻來到戰俘營進行調查。
她趕過去一看,是柏特納。他躺在床上不肯動,劉祿曾一摸,發現他額頭有些燒,原來是真的病了。
劉祿曾急忙找來軍醫為他治療,同時將情況報告給領導。戰俘營營長特別批準柏特納不用背糧,并在后送時,可以乘車不必走路。
當把這一情況告訴柏特納時,他愣愣地看了劉祿曾很久,眼里溢出了點點淚花。
他明明是一個戰俘,但卻被劉祿曾真心相待,這位女軍人對他的寬容從來不是嘴上說說,從這時候開始,柏特納對我軍正式改觀。
后來,在他的帶動下,不少戰俘主動交待罪行,向我軍報告他們所知道的軍事秘密。
柏特納被送到總部戰俘營管理團后,劉祿曾還多次打聽他的表現和變化,關心他的生活情況,直到1953年劉祿曾被派擔任志愿軍第九兵團副司令皮定均的英文翻譯后,才同柏特納失去聯系。
等再次見面,已經是26年后了。
對方的一句“我是你的戰俘”,讓劉祿曾立刻想起當年在戰俘營里發生的點點滴滴。劉祿曾激動地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終于以朋友的身份在曼哈頓相會了!”
“是啊!這真是一個十分美好的幸會!人類本來就應該這樣友好往來!”柏特納感慨道。
聊天期間,柏特納邀請劉祿曾到自己家做客,但是因訪美時間有限,劉祿曾只好拒絕他的邀約。柏特納握住劉祿曾的手說:“沒關系,等一有機會,我就帶著全家去中國旅游,到時候,我就去看您!”
盡管那是一段不愉快的回憶,但是如今談起來卻別有一番意義。劉祿曾和柏特納不打不相識的友誼,恰恰說明了中國志愿軍的寬容博大和人道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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