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三十多歲了,打算啥時候結婚啊?”
“我想先工作幾年,事業有了起色再考慮。”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都會打醬油了!”
由于年齡、經歷和價值觀的不同,中國的子女經常因為婚戀問題與父母產生上面這樣的談話。而在一般情況下,這樣的談話很難達成雙方預期的效果,往往以一方不甘心的妥協或者激烈的爭吵而收尾。
通常情況下,我們會將這種情況歸咎于“代溝”,認為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而父母還是抱著老傳統的思維來要求年輕人,他們不理解新時代的變化,更不理解新時代下年輕人的想法。然而真實原因真的是代溝嗎?
有辦法和談不來的人溝通嗎
其實我們上面的想法,只不過是將原因和結果調換而已。什么是溝通?溝通是以真心聆聽對方想說的話,并試著站在對方的立場去理解他。并不是世代差異造成無法溝通的情況,是因為無法溝通,才會無法消除兩個世代間的差距。世代差異并非是阻止溝通的原因,而是溝通不良導致的結果。
只有代溝問題是如此嗎?其實通過真正的溝通,沒有解決不了的立場差距。像“年輕人—長輩”這種立場差距極大的雙方會無法溝通,是因為彼此講不通的關系。沒錯,擁有不同立場的兩者無法溝通,就是因為“講不通”。現在我們算是遇到了奇妙的反復記號:“因為無法溝通,才會講不通。”
現在各有一個希望和絕望——“若可以開始溝通,就能和擁有任何立場差異的對方對話”的希望,以及“若無法開始溝通,將會與對方永遠成為并行線,并只能爭吵或放棄交談”的絕望。然而,比起希望,現實更趨近于絕望。因為從一開始就和對方講不通,所以無法了解他,也無法與他溝通。但我們不能就此放棄。人類終究是只能成群結隊、與他人一起生活的存在。就如年輕人必須與長輩一起生活,不管彼此的立場有多么不同,我們都必須與他人一起生活。所以必須誓死找到溝通的方法——“與講不通的人”對話溝通的方法。
天才哲學家:維特根斯坦
“要如何與講不通的人溝通?”這里請到首屈一指的天才哲學家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來回答這個問題,據稱他的IQ高達230,是智商最高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不愧是天才哲學家,年紀輕輕就說出“我要終結哲學”的言論,然后搬離英國劍橋,前往奧地利的鄉村居住。他就是在這個鄉村里苦思著與我們現在相同的煩惱:“要如何和講不通的人溝通?”
維特根斯坦住在奧地利的鄉村,擔任小學教師大約有六年之久。根據幾項有關他的記載,發現他曾在這里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與地方居民展開激烈的爭吵。這里必須先稍微提一下維特根斯坦的背景。他有個號稱德國鋼鐵之王的父親,因此得以在富裕環境下接受良好的教育成長。現在好像能明白他為何和地方居民產生摩擦。
在富裕的環境之中接受良好教育長大的維特根斯坦,若和窮苦無知的村民們不發生摩擦,這才奇怪,他們應該彼此難以溝通。我從某處聽過一個故事,一位法官和檢察官生下了孩子,孩子長大后成為一名醫生,并前往偏鄉進行義診。他在那里發現一個很會讀書的孩子,出于疼惜之心,他對孩子的父母說:“讓這孩子種田實在太可惜。”孩子的父母回答:“不是只要在小時候學習就夠了嗎?”一聽到這句話,醫生馬上發火說:“你們這些人還真是講不通。”維特根斯坦或許也是因相似的問題與地方居民吵架吧。
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
他和我們遇到了一模一樣的問題:和講不通的人無法溝通。天才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呢?他開始寫起著作《哲學研究》,里面提到:“語言與它背后所牽涉的活動就稱為‘語言游戲’。”維特根斯坦想借由“語言游戲”這個概念,解決“無法溝通”的問題。在了解“語言游戲”之前,先來看看究竟維特根斯坦所指的“語言”是什么。
維特根斯坦指的“語言”并非漢語、英語、德語等特定語言。即便是相同的漢語,也包含了在各種不同生活脈絡之中,用來表示不同意義的“語言”。例如,在劍橋大學中有他們使用的“語言”,在奧地利鄉村里也存在著“語言”。相同道理,雖然我們使用相同的母語,但之中分別存在著法院的語言、傳統市場的語言、幼兒園的語言、黑道的語言等。以此為例,依據不同的生活脈絡,存在著彼此不同或相似的各種“語言”。甚至是在同樣的語言中,也會隨著生活脈絡而出現不同的用法。
讓我們以“嗯”這個語氣詞為例,若突然被人莫名其妙撞了一下,這聲“嗯”代表的是疑惑和生氣,意思是“干嗎撞我”。當我們拿不定主意時會發出長音“嗯”,代表著我們正在思考猶豫,意思是“讓我想想”。當我們表示贊同和肯定時發出短促的“嗯”,表示我們認可,意思是“對,就是這樣。”
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概念,包含的不僅是這種特定語言,還包括了在各種生活脈絡中,被以不同方式使用的語言。
現在能理解為何維特根斯坦會使用“語言游戲”這個用語。下象棋時,即使沒有“炮”也沒關系,只要下棋的人說好以銅板來當“炮”使用,便不會對游戲造成任何障礙,但若其中一人說“干嗎把銅板放在棋盤上呀”,就無法下象棋了。“無法溝通”說的正是這種情況。當不是以彼此約定的語言,而是以在各自生活脈絡中形成的“語言”強求對方時,就會無法進行溝通。
說服并非溝通而是強求
維特根斯坦在與奧地利村民爭吵的同時,醒悟到這個事實:即使彼此使用的是相同的母語,但在自己成長過程的生活脈絡中使用的“語言”,與鄉下村民生活脈絡中使用的“語言”不同,因此無法溝通。天才哲學家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體悟:
? 在彼此不可能化解的兩個原理實際相遇的地點,各自都將他者稱為笨蛋和異端。
? 我說我會與那些他者“爭吵”。然而我究竟為何無法提供根據給他們呢?我當然會給,但這又能怎么樣?在根據的盡頭(最終)就是說服。想一想傳教士要原住民們改信宗教時發生了什么事吧。
維特根斯坦將來到奧地利鄉村的自己比喻為“要讓原住民改信宗教的傳教士”,把村民們喻為“原住民”。他認為自己和傳教士全都沒有將對方視為“溝通”對象,而是“說服”的對象,然而說服并不是溝通,而是強求。強求的最終結果就是爭吵,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正因心里認為我對你錯,才需要說服。若無法成功說服,就進行強求,但若強求不來,就會發生爭吵。而“放棄”就是在“爭吵”的力量不相上下時所出現的情緒性結論。
“語言游戲”帶來的洞察非常明確,就算使用相同的母語,只要彼此擁有的人生脈絡不同,“語言”就會跟著不同。所以維特根斯坦才會不斷地強調:“一個單詞的意義在于它在語言上的用處。”特定的單詞會隨著它在生活脈絡中被如何使用而決定它的意義。每個不同的人都擁有各自不同的生活脈絡,因此存在眾多不同的語言規則。這就是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想傳遞給我們的信息。
如何與講不通的人溝通
現在再次回到現實,到底該如何與完全講不通的人溝通呢?維特根斯坦的答案是:“當我遵從規則時,就不會做出選擇。我會盲目地遵從規則。”若每個語言都有自己固有的規則,這代表在與某人對話時,就會遵循那個人固有的規則。
因此若想與某人進行溝通時,就必須以幾近盲從的程度,遵循由對方生活脈絡所形成的語言規則。若不這么做,而是一味地以自己的語言規則強求對方,溝通就無法進行。當然這里所謂的盲從,并不是要各位完全否定自己的本質,或將對方的話視為圣旨。要各位了解對方的語言規則,其實是要你們試著了解對方的生活脈絡。然而人類是種自私又以自我為中心的生物,所以要想深入了解他人的生活脈絡其實并不容易。
現在似乎能夠理解為何天才哲學家會說要盲目地遵循規則。在與某人進行溝通時,必須先暫時將自我中心放下,只有當準備好要以“幾近盲從的程度來遵從對方的語言規則”時才辦得到。擁有這般語言規則的人一定存在,但不是要你為了與他們溝通,就得認同他們的這種想法,而是要細膩觀察并了解他們的生活脈絡。
理解才能溝通
不管任何人都一樣,若是想和對方溝通,就必須先了解他的生活脈絡,進到他的語言規則當中才行。如果不這么做,而是以“這個你說得對,但那個你錯了”的價值判斷為優先,就不是想要溝通,而是想說服對方。說服不是溝通,是一種要求,也是強求。無法溝通的原因非常明確,因為根本不在乎對方的語言規則,換句話說,就是不在乎對方的生活脈絡。
因為我們沒有摩擦,所以在某個層面上來說,我們已經登上了理想中的條件滑溜的冰面,但同時這也造成了我們無法行走。我們想要行走,因此需要摩擦。讓我們回到粗糙的地面上吧!
現在能理解維特根斯坦說的話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理想的語言規則,可以讓自己的生活正當化。然而卻因為那個規則而造成我們無法與他人溝通。因此必須回到擠滿其他語言規則的他人的粗糙地面上,找到讓我們得以行走的摩擦。從某個角度看來,或許令我們感到不適的溝通才叫真正的溝通。若溝通非常順利,就像是在沒有任何摩擦力的冰面上滑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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