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中,各級官員都是老狐貍。
商人沈一石,在浙江官場和江南織造局之間周旋二十年,也算是一個能人。
在楊金水來到浙江后,沈一石三年時間,為織造局辦差的江南首富。
既然是富商,自然是家財萬貫,沈一石擁有二十五座作坊,一百多家綢緞行,三千架織機,十萬多畝的桑田,光是這些資產就價值千萬兩白銀。
沈一石的資產,頂過大明一年財政收入的25%,那時大明財政收入一年才四千萬,可見一個商人就富可敵國。
這個首富平時,喝白水,穿布衣,小心翼翼,為人低調。
他在楊、鄭、何三人面前,微微低頭,客氣有禮,這是資本在權力面前應有的謙遜和敬畏。
他為官員和司禮監太監,送女人、送銀子,給他們裝面子,也為他們干臟活。
沈一石完美地扮演了皇商的角色,也得到了權力豐富的回饋。
這樣看來,沈一石是一個聰明、有手段的巨富皇商。
沈一石雖然長袖善舞,仍沒有脫離傳統的商人形象,他命運的悲劇性就會極大的被削弱,所以創作者賦予了他另外一個人物底色:一個崇尚魏晉的狂生。
他在眾人前是一副沈萬三的模樣,心里住著的,卻是那個刑前彈琴的嵇康。
他去淳安低價兼并土地,遇到海瑞。
移動的大明律海瑞,命人取下船上織造局的燈籠。
面對海瑞的進攻,他打出了經典的防守反擊,燈籠下暗藏著帖子,放下來赫然寫著“奉旨賑災”。
即使花了錢,為嘉靖買了面子,他還是無法擺脫命運,最終走向絕路。
沈一石這個兼具商人精明,與文人理想的矛盾體,用織機上的金絲銀線編織出江南財富網絡,卻在賑災義舉后迎來絞刑架的終局。
這場看似荒誕的死亡儀式,實則是嘉靖朝財政體系結構性矛盾的必然產物。
沈一石為什么要死?
權力蛛網中的困獸
在嘉靖朝"改稻為桑"的國策迷局中,沈一石扮演著特殊的歷史角色。
沈一石是一個關鍵人物,他為江南織造局當差,他又是浙江官場白手套,是文官集團與宦官集團的利益交匯點。
歷史上“首富”之類的稱呼,一旦卷入政治,就不要幻想全身而退了;但是不卷入政治,大概也無法成為“首富”。
沈一石的命運,只是順應了了這一自然規律。
改稻為桑的國策要執行,嚴黨官員要搭順風車,他們自然不會出面,沈一石必須在面上將事情做好。
毀堤淹田前,鄭何、楊金水在沈一石家,開了一個分贓會。
提前將收益分配比例確定好,沈一石用龍井茶分配的話術講明了分贓的比例。
皇帝和嚴黨占了六成,剩下的鄭、何、楊公公都可以參與分配一成。
至于沈一石,“我的織機綢行都是給織造局開的,.......”,他到底有多艱難,楊公公還是知曉一二的。
最后楊金水說:“別介,那嚴閣老和呂公公還不得把我給殺了。”
也是警告在座的嚴黨官員,這些分成比例都是上面談好的,你們不要想多撈。
至于買田的具體情況,楊公公就不出聲了,這需要浙江鄭何出力。
沈一石個人要完成二十萬匹的任務,鄭必昌問老沈需要多少土地,才能完成。
沈報出五十萬畝的數字,自然是超出嚴黨的預估,但是鄭何轉念一想,沈一石拿的多,他們自然也分的多,也就同意了。
事情自然是沈一石去做,鄭何只要控制浙江省內糧食流通,不要鬧民變,就高枕無憂了。
短短的幾句對話,暴露出帝國財政,早已淪為各方勢力分肥的盛宴。
沈一石賑災之舉,無意間揭開了權力集團分贓的遮羞布。
皇權財政的獻祭羔羊
嘉靖皇帝深居西苑煉丹問道的玄色道袍下,藏著對帝國財政的絕對掌控欲。
沈一石主持的江南織造局,每年向宮廷輸送價值百萬兩的絲綢,實則是皇帝繞過戶部直接斂財的密道。
高翰文去沈一石別院賬房時,沈一石故意讀了幾段記錄給他聽。
嘉靖三十九年五月,新絲上市,六月,南京蘇州江南織造局趕織上等絲綢十萬匹,全數解送內廷針工局。
嘉靖三十九年七月,應天布政使衙門、浙江布政使衙門遵上諭,以兩省稅銀購買上等絲綢五萬匹、中等絲綢十萬匹,和淞江上等印花棉布十萬匹,解送北京工部,以備皇上賞賜藩王官員和外藩使臣。
嘉靖三十九年十月,南京、蘇州、江南織造局同西域商人商談二十萬匹絲綢貿易,折合現銀二百二十萬兩,悉數解送內廷司鑰庫。注:無需向戶部入賬。
沈一石漫不經心地說,南京、蘇州、杭州三個織造局,每年所產絲綢和松江所產棉布,如果有一半用在國庫,也能沖我國庫四分之一的開銷.....
這些話中包含了很豐富的信息,想必高翰文也能聽出點端倪。
沈一石這是在勸高翰文,改稻為桑不只是黨派斗爭角力的戰場,更是宮里的決心。他一人之力,何必抗衡。
這代表了沈一石尷尬的處境,他在局中,無力抗爭。
當清流要求徹查浙江貪墨時,嘉靖需要既保全皇家財源,又平息朝野非議。
于是嚴嵩下令查抄沈一石的家財,用于保證東南戰事的軍需。
沈一石之死,遂成精妙的政治平衡術:處死具體經辦人既能彰顯皇權公正,又可保住織造局這條暗線。
士商階層的結構性困境
沈一石人前是一個低調謙遜的商人,背后則是一個崇尚魏晉的狂生。
他熟讀圣賢書,卻操持賤業,掌握巨額財富,卻無政治身份,這種士、商之間的撕裂狀態注定其悲劇命運。
在淳安縣碼頭,他遇到海瑞,兩人一交手,先就沈一石的穿著打了官司。
這位行走的大明律直接發問,沈一石直接回答,是替江南織造局經商的。
在海瑞眼中,商人是不能穿著箸羅綢緞的。
然后沈一石的仆人大聲宣布,嘉靖三十七年,特賞沈一石六品功名。
海瑞心中憤怒,太監和商人如此勾連,視法規于不顧,商人還可以有功名。
沈一石說,穿官衣還是布衣與今日賑災有關嗎?
海大人則說,你打著織造局的牌子買田穿著官服,我就參織造局;你要穿上布衣,我立刻讓人將你拿下。
可見大明對于商人的身份也是漠視的,如果是官身,地位就完全不同。
在大明"重農抑商"的祖制框架下,任何試圖突破身份界限的嘗試,都將招致毀滅。
這種制度性絞殺不僅消滅了沈一石個體,更掐斷了商品經濟自然生長的可能,將帝國經濟牢牢鎖死在農業財政的困局中。
尾聲
沈一石的死亡既暴露了專制皇權對財政命脈的病態控制,也折射出傳統社會轉型的結構性障礙。
這種陣痛,終將在半個世紀后隨著白銀帝國的崩塌,化為改朝換代的驚天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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