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初秋的北京,夜色已深。滕代遠坐在書房里,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桌上攤開的是明天授銜儀式的流程表,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元帥授銜"那一欄。
"爸,您到底是評元帥還是大將啊?"十五歲的兒子滕久光趴在門框邊,眼睛里滿是好奇。
滕代遠笑了笑,招手讓兒子進來:"蘇聯的鐵道兵司令是元帥軍銜。"
"那就是元帥咯!"少年興奮地跳起來,"明天我就能跟同學說,我爸是開國元帥!"
滕代遠摸了摸兒子的頭,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目光越過窗戶,望向遠處的星空。二十七年前的平江之夜,也是這樣繁星滿天...
01
1925年冬,長沙近郊的農家小院里,油燈徹夜未熄。
"潤之兄,這是瀏陽、醴陵等六縣的調查數據。"22歲的滕代遠將一摞筆記推到毛澤東面前,手指因連日奔波而皸裂,"農民受壓迫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毛澤東接過筆記,就著昏黃的燈光仔細閱讀。忽然,他拍案而起:"好!這個例子太典型了!地主劉文彩家的水牢,活活淹死過三個佃農!"
滕代遠眼中燃起怒火:"我們農會準備組織萬人大會,控訴這些罪行。"
"不夠。"毛澤東在狹小的屋子里來回踱步,"要在全國范圍內揭露封建地主的罪惡。代遠,你這些材料太寶貴了!"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兩顆火熱的心卻越靠越近。毛澤東突然停下腳步:"我準備寫一篇《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你要做我的第一讀者。"
滕代遠鄭重地點頭。那一刻,他并不知道這份報告將成為中國革命的重要文獻,更不知道眼前這位"農民大王"將改變中國的命運。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毛澤東送滕代遠到村口:"代遠同志,革命需要像你這樣腳踏實地的年輕人。"
滕代遠緊了緊單薄的衣衫,目光堅定:"潤之兄,我隨時準備為革命獻出一切。"
1928年7月,平江縣衙門的布告欄前,人頭攢動。
"又貼懸賞令了!"有人小聲嘀咕,"彭德懷的項上人頭值五千大洋!"
偽裝成商販的滕代遠壓低草帽,匆匆離開。轉過三條巷子,確認無人跟蹤后,他閃進一家米鋪后院。
"彭團長,情況有變。"滕代遠對著屋內魁梧的身影低聲道,"敵人已經懷疑你了。"
彭德懷轉過身,濃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特派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建議提前起義!"
兩人連夜制定了計劃。7月22日清晨,平江縣城還沉浸在睡夢中,一聲槍響劃破天際。
"同志們,起義的時候到了!"彭德懷站在操場上,面對八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滕代遠緊接著高呼:"建立工農兵蘇維埃政府!"
起義部隊勢如破竹,當天就控制了平江縣城。在慶祝大會上,彭德懷緊緊握住滕代遠的手:"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紅五軍的政委了!"
當晚,在臨時指揮部里,彭德懷好奇地問:"滕政委,你一個讀書人,怎么槍法那么好?一槍就撂倒了敵營長。"
滕代遠擦拭著手槍,笑道:"我在農會時,天天帶著鄉親們練射擊。潤之兄說過,革命不能光靠筆桿子。"
兩人相視而笑,革命友誼從此生根。
02
1928年冬,井岡山的雪下得特別大。紅五軍剛剛完成改編,就接到保衛井岡山的任務。
"老彭,敵人四個團正向黃洋界推進。"滕代遠指著地圖,"我們只有兩個連的兵力。"
彭德懷眉頭緊鎖:"死守不是辦法,得用奇招。"
深夜,滕代遠帶領一支小分隊,冒著大雪繞到敵軍后方。他們每人背著三面紅旗,在山林間來回穿梭。
"敵人上當了!"偵察兵興奮地報告,"他們以為被包圍了,正在自亂陣腳!"
彭德懷趁機發起正面進攻。敵軍腹背受敵,潰不成軍。這場以少勝多的戰斗,成為井岡山保衛戰的經典戰例。
戰斗結束后,毛澤東親自來慰問。他握著滕代遠凍傷的手說:"代遠同志,你和老彭真是珠聯璧合啊!"
滕代遠看向正在給傷員包扎的彭德懷,輕聲道:"我們只是盡了黨員的本分。"
1930年8月,江西永豐。紅一方面軍成立大會上,朱德宣布:"任命滕代遠同志為紅一方面軍副總政委!"
臺下掌聲雷動。毛澤東、朱德、彭德懷、滕代遠四人站在主席臺上,被戰士們親切地稱為"四大巨頭"。
會后,毛澤東特意留下滕代遠:"代遠啊,你這個副總政委責任重大。一方面軍的政治工作就交給你了。"
滕代遠鄭重地點頭:"請總政委放心。"
在隨后的反"圍剿"戰斗中,滕代遠創造性地開展"火線入黨"、"戰地動員"等工作,極大提升了部隊戰斗力。每當彭德懷在前線沖鋒陷陣時,都知道后方有滕代遠坐鎮,軍心穩如泰山。
1933年的一次干部會議上,周恩來感慨道:"我們政治工作有兩個標桿,一個是聶榮臻,一個是滕代遠。"
03
1934年深秋,莫斯科郊外的共產國際宿舍里,滕代遠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滕同志,國內急電!"通訊員遞上一封密電。
滕代遠披衣起身,就著昏黃的臺燈展開電文。字跡在眼前模糊又清晰:"中央紅軍決定戰略轉移,你繼續在蘇學習..."
窗外的白樺樹在寒風中沙沙作響,一片枯葉拍打在玻璃上。滕代遠的手指微微發抖——這意味著他將與并肩作戰六年的戰友們分離。彭德懷、毛澤東、朱德...他們此刻正在準備怎樣的生死跋涉?
"需要回電嗎?"通訊員小心翼翼地問。
滕代遠搖搖頭,起身走向書桌。桌上攤開著《聯共(布)黨史》和厚厚的俄語筆記。他沉默地收起電文,翻開筆記本繼續書寫。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漸漸蓋過了窗外的風聲。
第二天清晨,共產國際代表見到滕代遠眼下的青黑,關切地問:"要不要休息一天?"
"不必。"滕代遠系緊圍巾,"今天不是要討論中國農村革命問題嗎?我需要了解更多。"
風雪中,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既然不能與戰友同行,就用知識武裝自己,等待歸國的那一天。
1937年的延安,夏夜悶熱。軍委參謀部的窯洞里,滕代遠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手中的紅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一道弧線。
"報告參謀長,前線急電!"年輕的參謀遞上電報。
滕代遠快速瀏覽后,立即轉向墻上的作戰地圖:"通知120師,日軍這個聯隊是誘餌,真正的主力在側翼!"
毛澤東披著外套走進來,看到滕代遠標注的地圖,贊許地點頭:"代遠同志的判斷很準確啊。"
"主席。"滕代遠敬了個禮,"我在蘇聯研究過日軍的戰術特點,他們慣用這種聲東擊西的伎倆。"
毛澤東點燃一支煙,若有所思:"你在莫斯科那幾年沒白待。對了,抗大那邊需要個副校長,你有什么想法?"
滕代遠一怔:"我服從組織安排。"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毛澤東笑了,"不過參謀部也離不開你。這樣吧,兩邊兼顧如何?"
夜深了,參謀部的油燈依然亮著。滕代遠揉了揉酸痛的頸椎,望向窗外——遠方的戰場上,他的老戰友彭德懷正在指揮百團大戰。而他,則以另一種方式參與著這場民族解放戰爭。
04
1942年春,太行山抗大總校的操場上,滕代遠正在指導學員們進行戰術演練。
"記住!"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游擊戰的精髓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一個年輕學員舉手提問:"滕校長,如果被敵人包圍怎么辦?"
滕代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下令:"全體注意!假設你們現在被日軍一個中隊包圍在這片山谷,給你們十分鐘制定突圍方案!"
學員們迅速分組討論。這種"戰場模擬教學法"是滕代遠的創舉,讓抗大的課堂充滿實戰氣息。
課后,教育長感慨道:"滕校長,您這套方法真管用。聽說昨天畢業的學員在前線打了個漂亮仗,用的就是您教的戰術。"
滕代遠望著遠方的群山:"我在蘇聯時,最惦記的就是前線將士。現在能為他們培養人才,也算彌補了些遺憾。"
夕陽西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傳來學員們嘹亮的歌聲:"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
1948年冬,石家莊一間簡陋的會議室里熱氣騰騰。新成立的中央軍委鐵道部正在召開第一次全體會議。
朱德總司令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屋內:"中央給你們派來個'將軍大老板'!過去他指揮千軍萬馬打敗敵人,從今天起要指揮百萬鐵路大軍,支援前線!"
掌聲中,滕代遠站起身,向眾人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同志們,咱們鐵道兵也是兵!鋼軌就是我們的槍,火車就是我們的馬!"
散會后,朱德拉著滕代遠的手:"老滕啊,讓你離開野戰軍,心里有想法嗎?"
滕代遠笑了笑:"總司令,當年平江起義時,咱們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嗎?修鐵路也是為人民服務。"
窗外,一列滿載軍用物資的火車鳴笛駛過。兩人不約而同望向窗外——鐵軌延伸的方向,正是硝煙彌漫的淮海戰場。
05
1955年初秋,北京鐵道部辦公室。滕代遠正在審閱武漢長江大橋的設計圖紙,兒子滕久光風風火火闖進來。
"爸!同學們都說您該評元帥!"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您到底能授什么銜啊?"
滕代遠放下圖紙,沉思片刻:"蘇聯的鐵道兵司令是元帥軍銜。"
"那就是元帥了!"兒子興奮地跳起來。
滕代遠卻搖搖頭,指著墻上"人民鐵路為人民"的標語:"久光,你看這七個字,比什么軍銜都珍貴。"
當晚,老戰友彭德懷來訪。兩個老戰友對坐小酌,彭德懷幾度欲言又止。
"老彭,別替我抱屈。"滕代遠舉杯,"比起長征路上犧牲的同志,我已經很幸運了。"
彭德懷一飲而盡,聲音哽咽:"可你是紅五軍的創建者啊!"
"紅五軍的精神,不就在這些鐵軌上延續嗎?"滕代遠望向窗外,一列火車正呼嘯而過,汽笛聲劃破夜空,如同當年平江起義的號角,永遠激蕩在這位老戰士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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