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未知因何,總覺得精神有點恍惚不安,朋友亦說我 面色極為晦滯。十六晚上,我更發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困惱,終夜 輾轉不能眠,頭與身體癢痛到天亮。
我曾想起父親死前的一日也 曾有這樣極怪現象,但我素不迷信,當時極不相信此現象會兆征 發生不幸,可是自己神志確是極端不安。
十七日下午六時,晚餐 剛完,少泉與啟秀等正在下棋,忽聞外面電鈴聲。少泉出去看,回來時,我問有什么事,少泉答說:“瑞人兄有電來。”
那時我心若 觸電,已斷定必非好事,電尚未譯出,我說:“噩耗已到,必是吾妻不幸。”
各人均以我神經過敏,但我已回房,忍不住淚珠了。少 泉即譯電, 一點鐘后,各人都來我房,均垂頭喪氣。
少泉將電給 我看:“少泉兄鑒,蔡夫人蕙芳今晨產后身亡,可否對賢初兄說, 請兄與啟秀諸兄考慮并安慰。瑞人猷建筱。”
讀電后,我萬分悲痛, 似魂不附體,毫無知覺。
各人均對我安慰說:“事已如此,悲痛何 用,只有趕辦善后事宜……。”
當時我已毫無主意,只答說:“應如 何處理,請諸兄代我商辦。”
翌日, 一面向軍委會請假, 一面由少 泉兄購船票往漢口。下午,與少泉乘汽車往蕪湖,是晚轉輪赴漢口。 在旅途中,我簡直是昏迷不醒,到達何處,亦不清楚, 一任少泉 處置。
在船上,當深夜時想到自己的不幸命運,想到不下十個失 去慈母無知無識的幼稚兒女,自己得如何處置,更為痛苦。國難當中又遇此家庭變故,確屬萬分凄慘。
抵達漢口后,暫寓某大旅 社,少泉即往警備司令部交涉購買飛機票。翌晨六時,渡江到南 湖機場乘機,七時起飛,往岳陽、長沙、耒陽、北江,十二時半,抵達香港。
飛機剛降下,我拉開窗簾,已見一班朋友候接。此次 返港,自然與平時不同。我固然頹喪,就是瑞人、光漢諸兄,也 滿面愁容。略談數語,即乘車回寓。甫抵跑馬地街口,仰見我家 門前掛白,情更難禁, 一下車,見我一班幼稚兒女及兄弟嬸姆, 跪在門庭悲聲號哭,那時我的形體雖在,我的心實已死去了。
我不能抑制自己的悲哀,也無力量支持自己的身體。這樣經過約卅 分鐘,親戚朋友始扶我往別處休息。當時愈想愈苦,自念娶妻三 十余年, 一旦長別,臨危無一言一語遺下,家中的一切情形,自 己一概不知,可為有生以來最悲痛的一日。
吾妻之死,非死于病, 乃死于過分的節約。吾妻平素節儉,分娩期近,不愿到醫院生產而寧留在家中。分娩時,她著各稍長兒女外出,她產后點余鐘,就不醒人事,欲救無及,遂一命歸天。
至今思之,猶覺悲痛。吾妻 一生勞苦,結果如此,真令我意想不到。吾妻雖系一田間出身之 鄉下女子,但深知人情世故,對于家務處理,照顧兒女,與及人情客往,不特不要我關懷,即我自己的私事,也由她處理。極盡 婦道,可當得起“賢妻良母”之譽。我的子孫后裔將來讀至這里, 應靜默示敬數分鐘,才算盡他的孝思。
我經過一度哀號之后,似乎稍減痛苦。那夜召集稍長兒女, 查問吾妻生前死后經過情形,至午夜十二時,譚太請我暫往她家 里休息,福初伴我同往。各友均欲以別開生面的談笑來開我心懷。 但情景這樣悲慘,又怎能使我不痛,那晚終不成眠。
晨早起來,與各兒女往東華義莊, 一看吾妻靈柩。在家數日,觸景神傷,頭 腦極為昏亂,坐臥不安,遂與三弟朝鍇往青山農園休養。三弟素性好野游,日中食則歸,飽則去,對園中事務,不問不理,每晚非過午夜不返。我每責以大義,冀望他悔過,無奈他置若罔聞, 轉瞬又故態復萌。三弟之若是不知自愛,亦由吾妻平日過于縱愛, 待之太厚太恕。積習既深,欲一旦使他聽訓,誠非易事。我在青山靜處十余天,精神稍為恢復,乃回香港。
那時,各方戰事仍在進行,尤以東戰場為最劇烈。自念妻的 喪事已告段落,而國難未已,蟄居香港,非我所愿,乃決心早日 返京,即著少泉定購飛機票。
臨行之前夜,召集二、三兩弟及各子女談話,對家中應做事情,囑其從速處理。各弟及諸兒女,雖 諾諾聽話,但觀他們形容,似不愿我離家中,尤以幼女紹廬、紹閩依依之情,更為可憐。
十月十五日,與少泉飛漢,照例拜訪地方當局。本擬即日赴 京,但適無輪船亦無飛機,不得已逗留一天。
十六日正午,來一 次空襲,無甚損失。
十七晨,乘水上飛機往蕪湖,午抵達,機泊 浮泡,啟秀、顯唐兩兄及程秋莼小姐等,已在碼頭候接。登陸后, 與各人同進午餐,餐后稍游,就在蕪湖住宿。
翌晨,乘汽車返南 京,正午抵達,各親友均到慰問。環境改變,家中苦事,亦惟有 以不了了之,只望抗戰勝利,復我疆土,冀可稍慰。
觀各地戰況, 均無進展,東戰場淞滬方面,岌岌可危,青陽港、蘇州、無錫等 處,均在放棄之列。觀此情勢,南京已無屏障,必難久守。在此 嚴重情勢之下,自念廁身軍人,不能為國效死,慚愧萬分。我雖 義憤填膺,但自己乃一屬官,任你如何焦急,亦無用武之地,只 有痛心與嘆息而已。
不久,粵軍加入東戰場作戰,那時我軍在東 戰場陸續加入戰斗序列者,不下六、七十師之多,兵力對比超敵 人數倍,但終不能制勝敵人,反為敵人各個擊破。當時我并未參 入戰場,于戰略、戰術與指揮上是否滿意,所知極少,不敢妄作 批評,但就被敵人各個擊破一點看來,實顯現戰略上無統籌,與 指揮上情形之復雜。所犯古今兵法之忌,實無可為諱。
十一月初 旬,我淞滬前線已有不支之消息,我國報紙亦公開登載了。
情形既如此,我等雖為屬官,但應如何行動,亦須請示一二。 那時,極峰正在百忙中,若欲謁見,非早數日通知侍從室不可。
我即通知侍從室,旋得通知書回復云“委座于本月十九日下午四 時召見,貴官請依期到達”等語。
十九日,京中已成恐怖狀態,我提前先到陵園張公館訪白健 生先生,時間將到,即驅車往謁。惟天不從人愿,連日雨雪紛飛, 馬路濘滑,司機小心緩駛,抵達委員長駐蹕地時,已過召見時十分 鐘,無妄之災,即由此而來。
那天委員長規定召見各員,我為首, 次張向華,三吳鼎昌,四潘宜之。我遲到而張君先來,遂先見張君,張君出,隨從引我入見。委員長問我私事并安慰后,略談軍事 情況,即囑我先往漢口候命。
他說:“你已休養數年,等我到漢口命你帶兵。”
我既得主意,即辭出,到侍從室取我的雨衣。潘宜之兄囑稍候,同回白先生處食晚飯,但我不耐煩,遂不允潘兄之請, 自己先行。
大難無可免,車出門口不遠,正轉彎下斜坡,在四方 城附近,有第五兵站參謀長某君(后來我在桂任職時,才知是湯喜君,字子谷),乘一小汽車迎面而來,雙方司機不慎,且馬路甚 滑,兩車無法停止遂相撞。
當時,我見兩車愈駛愈近,即伸手拍 司機的肩說:“撞車呀!”
怎知說時遲那時快,砰然一聲,車頭粉碎 了。我左足挨近前座位,受暗撞膝蓋骨全破碎,我昏倒車內。適 馬路憲兵及特務工作人員巡視到那里,始以電話請中央醫院派十 字大車載赴醫院,由外科醫生診視,并將傷處照相。
入夜不久, 啟秀、顯唐兩兄及程秋莼小姐聞訊到來照料。據照相員說,我左 膝蓋骨已裂為三。醫生說,如果開刀,四星期可愈,如聽其自然 生復,恐時間太長,且無把握。
我在痛苦之中,已毫無主意。啟 秀兄說,該醫院在中央各大機關附近,空襲時料理困難,若遷入 鼓樓美國醫院,則較為便利。
我見他們所慮不差,遂決定翌晨即遷。他們去后,我獨自一人更為寂寞,且終夜發燒,痛苦異常, 惟有渴望快些天亮。翌日,啟秀兄等在晨光熹微中到來。他說: “美國醫院本無房間,幸得程秋莼小姐與該院相熟,已讓得醫生房一間,甚為妥當。”
我聞此語,十分感謝與安慰。我與程君相交僅兩月,所有在她可能做的事情,均盡力為我辦到,處此危難之中, 又如此照料,此情未知何日才可報答。
八時許,美國醫院派車來 接,抵達病房,外科主任醫生(美國人)即來診視,見我左腳腫大 如桶,他即著另一醫生為我抽淤血,當時的痛苦實難以形容。經 過手術之后,約一點鐘,傷部稍為舒服,惟熱度尚未稍退。
那時,京中各友知我遇險,均來慰問。李德鄰先生到來探訪, 他囑啟秀兄將我移別地療理。那時,我身上僅余數百元,如果移 別地,非由香港寄款來不可,而當時東戰場戰事的頹勢,已無可 挽回,南京危在旦夕,由港寄款,實來不及。
德鄰先生知我處此 困境,即贈我三千金,我在該院留醫兩日,廿二日下午,市府派 十字車載我往下關,搭招商局船赴漢口。
時京中人心惶惶,秩序 紊亂,所有關于船位及一切困難情形,均蒙市府社會局長陳劍如 先生特別照料,才能辦妥,我十分感謝。
時搭船人多,擠擁至水 泄不通,抬我的帆布床又過長,轉動極為不易,而且那時房間及 船傍,已無立錐之地,幸船上大眾均認識我,所以各種事情,都 能相就,終于經過一點多鐘才抬入房間。
四時,船開行西上,為 照料我,市立醫院除派醫生一員外,并派兩女護士,她們都是粵 人,其中之一為舊屬吳團長康南之妹,彼此認識,格外關心。此 外同行的有譚、李、程各友及數隨從,頗不寂寞。
那時,我之熱 度已漸降,船上雖嘈雜,是晚亦能稍眠,惟腳不能動最不可耐, 仰臥數天,覺肢體均似麻木,尤以大小解時更為討厭。
翌晨,傷狀無變化,頗自寬慰。船將抵安慶,忽聞空襲警報, 搭客驚惶萬狀,船即靠近碼頭。我已是不能移動,惟有請護送我 的各人員不可顧我,準備登陸藏避。
我那時嘆息自語:“以前不死 于前線槍林彈雨,今日必死于敵機之下了。”既不能動,只有聽天 由命而已。
那天細雨蒙蒙,云層極低,聞說敵機到蕪湖即折向東飛。得此消息,各搭客都稱幸運。
五時,船抵安慶, 一部搭容登 陸,約停泊半點鐘,繼續西駛。據船工云,將抵九江了,大約翌 日下午六時可抵漢口。夜深人靜,我仍未入眠,傷部雖不若前幾 天之疼痛,心里卻象時表一樣,不停地想來想去。想起自己的厄 運如此,人生在世,確實無味。倘能醫得左足復原,固屬大幸, 若果變成半殘廢,惟能返我故鄉,度此殘生,亦我所愿。
天已大白,船駛過九江,微雨翳霧,我心中祈望若果整日能 有如此天時,則敵機不能來襲,行船可得平安。
八時許,譚、李 等來房慰問 譚說:“據船上人云:‘漢口大小旅館,均已住滿。'住 頗成問題。”
李顯唐則謂:“如無旅館,只有返我家住宿一宵,再行 打算。”
啟秀等聞此似覺安心。十二時,船抵武穴,天候依然低云 微雨,可斷定無敵機來擾,搭客更為歡悅。我心亦安,午后稍眠。
六時許,船抵漢口,搭客歡喜若狂,高呼中華民國萬歲。可是, 我之困難又到了,在下關上船時之情形,下船亦難避免。幸軍委會 已電漢口當局準備醫院醫生,得稍減困難。
船泊近岸,當局已派 官長及紅十字車到接,送往天主堂醫院留醫,啟秀兄等數人,則 在某低級旅店租得一小房,自然狹窄不潔,但在困難期間,亦無 可奈何。
我在醫院,所住房間頗為寬闊,但不允許有親屬人同房, 至以為憾。我與該醫院曾有過關系,當民十六年秋北伐至開封, 回師武漢時,我因環境不好,且有多少毛病,由王若谷君介紹入 該院療養。雖隔十年,醫生及護士長尚能認識,因此他們特別關 照。
療治我的醫生乃英國人,對外科確有經驗。診視我足傷之后, 他說:“傷部可聽由自身生機自然生回,若一星期內無效,則決開 刀療治。”
可恨當時局勢不許,南京已于前天淪陷,武漢亦動搖。 香港各友均勸我返港醫治,但我顧慮到若果時常搬動,于傷部實 有妨礙,且屢易醫生,似亦不宜。當時我心大心小實在委決不下。 后來,啟秀向當局請示,并與在漢各友商討,均贊成我返港,遂決心離漢。
惟當時在漢口購買飛機票,極不容易,托漢口當局代 購,亦一無辦法,后接瑞人兄由港來電,云孫哲生先生包機赴漢, 可準備乘該機返港。得此消息,頗為安慰,飛機票已無問題,如 何上機,如何渡江,尤須妥為準備,乃商該院準備十字車往碼頭, 并請省府工務局派運輸車在南岸接駁,各種準備均有頭緒,稍為 放 心 。
十一月五日清晨,依計劃渡江。抵南湖機場片刻,由港飛來 的歐亞公司民航機,已在空中翱翔,徐徐下降了。為恐敵機來襲, 孫先生剛剛下機,我的朋友及機場人員,即趕速抬我上機,惟我 之左足不能彎曲,無法坐在座位上,幸該公司人員特別恩惠,拆 開一座位,將兩位并為一位,予我以便利,后來亦不多收票價, 使我至今念念在心,十分感謝。
啟秀同行照料,隨從人員則乘粵 漢車南返廣州,顯唐暫返其家,摯友程秋莼送我上機,依依不舍, 終于流淚而別。
八時卅分飛離武漢,下午二時安抵香港,降啟德 機場。沈光漢、鄧瑞人諸兄及我的兒女已在候接,他們已預向養 和醫院接洽派十字車迎接,我下機亦十分困難,經各護士及各友 諸多設法,終把我搬下放上十字車,車返養和院。
港中各親友知我歸來,頻來探望,有主張我請中醫療治。我 想中醫用草藥醫治,有時雖亦有靈效,但非科學,似無確切把握, 且自己受傷部位不同,即使由西醫醫治,仍須是具有新時代科學 的妙手醫生始可收效,若由中醫瞎撞,誠恐遷延時日,變成殘廢, 反為不美。
所以任由親友如何勸告,自己仍決心由西醫醫治。我 入院三日,該院李樹培醫生決定我之傷部聽任自身生機自然生回, 即以石膏將我左腳全敷,有若穿著長桶靴,敷后,我周身各部均 不舒服,覺心焦舌燥。
李醫生安慰我,他說:“一星期后可將所敷 石膏除去,傷部及各部均能自然了。”那時,我只有遵從醫生吩咐, 即使自己有任何意見,亦只有舍棄。
經過十余天,雖然所敷石膏方法不同,而破碎的膝蓋骨生埋甚微,痛苦亦無稍減,醫生雖云 有進步,但我總得不到安慰。療治了二十多天,痛苦雖稍減,但 我試摩膝蓋碎骨,依然未見生埋,心更懷疑。
四星期后,李醫生 給我兩枝扶手棍,我將棍夾在左右脅下,勉強可以作小孩一樣學 步。當我扶拐學行時,搖搖欲跌,我最幼的女兒桂香閩仔,見這 模樣,笑說:“爸爸,你是小孩子嗎?現在正學行嗎?”
我有如老伯父 氣象,揚拐恐嚇,她們卻天真活潑,歡笑飛跑了。這種情形,雖可慰 我一時寂寞,惟當晚上更深夜靜時,不免胡思亂想,腳傷不知何 日可愈,亦不知將來殘廢至如何程度,因此失眠多于安眠,故身 體日形消瘦。自念倘吾妻尚在,雖痛苦,亦不至有這樣凄涼景況。
入養和醫院已數周,傷部雖不若前之刺痛,但依然不能行動 自如,靜臥病床頗難度日,每天除看報外,無以消遣。想起孟子 之道德學問,似與其他古人不同,對政治亦極有眼光,為我素所 崇敬。
從前鄉間塾師只教認字,不解意義,我雖可記誦多少,尚 未了了,即囑紹昌兒購《孟子》上下兩卷,得以在無聊時看讀。自 后每日執卷,愈讀愈有味,頗易過日。
一星期閱讀,上下孟均看 完,又購一本王安石變制來看,極感興趣。我國在中古時代有此 經濟政治大家,定有作為,恨其當時環境惡劣,左右助手又不能 得力,以致新政無法推行,功敗垂成,至為可惜。假使當時有英 明之君,變制成功,政治上軌道,發展至今,我堂堂中華民族, 雖不敢謂執世界牛耳,相信最低限度必可列入世界列強之一。
可 惜我國歷朝忠臣名將很少能有良好結果,如文武全才的岳武穆, 東周時越國的文種,前漢之韓信,后漢的馬援,雖有匡復建國大 功,皆不得結果而死,其他歷代忠良之被害者,無朝不有,無朝 不多。這種自損良才,實足自弱。所以現在我中國受外患,弄至國將不國,亦非無因。
留醫月余,傷部已不刺痛,學行雖有多少進步,但膝蓋碎骨, 似未生合,行動時,只能把左腳直接拖,毫不能彎曲。李醫生再為我照X光,看碎骨有無生合,據他說大有進步,我自己取初受傷時在南京所照的照片來比較,則不相上下。我想李醫生之所謂 進步者,不過安慰病人而已。將傷部再照愛克斯光之后,在院再休養一星期,依然一樣,醫生只囑靜養,亦不敷藥。
我見如此情 形,住院與不住無大關系,且每日在院費用,頭等房最底限度亦 需港幣廿多元,遂與醫生商議,請求返家休養。醫生同意,遂出 院。
住院三十六天,醫院庶務開數來,房金、藥費、手術費共一 千六百余元。千余元醫費,在我雖不謂多,若清淡人家,這大筆 費用,就要變產償付了。
出院時,醫生吩咐,須雇請揉捏看護, 每日揉捏傷部一次。我遵醫囑,每日繼續揉捏,可是又過一星期, 傷部依然如故。揉捏看護極有良心與經驗。
她說:“蔡先生,你的 傷部已經揉捏十天,似毫無起色。在平時,我替別位病人揉捏, 是一天比一天進步,我想你的腳還須再想辦法才好。”
她并指示我到某醫生處將傷部再照相檢驗,然后再請醫生醫治。我聽她所說, 正合我心。惟農歷年關已到,在香港比國內更為熱鬧,只得再候 數天,再行料理。
除夕之日,勉強與兒女等在家所謂團年,但不 見吾妻形影,飲食言語頗覺無味,是晚整夜不眠。十二時后,爆 竹聲不絕于耳,如此又度過一年,但我只望左腳早愈,將來不成殘廢,就是三生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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