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價比黃金引發的瘋狂與背后困境

牛黃，作為牛的膽結石，是中國傳統醫藥中最為珍貴的藥材之一。今年，其價格飆升至驚人的165萬元每公斤，竟比黃金還貴2.5倍。在這般真金白銀的誘惑下，全球牛肉主產區掀起了一場尋寶熱潮。從澳洲到南美，無數牧民為之癡狂，牛黃也成為地下貿易商和武裝劫匪拼死爭奪的對象。當治病救人的藥材搖身一變成為金融產品，當病理結石宛如黑色黃金，這個世界似乎“病”得不只是牛膽。

在深夜的巴西圣保羅州一座小城，一名渾身血跡的壯漢，穿過厚重的金屬柵欄，走進一間布滿監控攝像機的房間。他神色緊張，貓著腰打開墻角的保險箱，放入一顆尚有余溫、還散發著血腥氣的石頭。這可不是普通石頭，而是一顆剛從牛胃里取出的牛黃。作為屠宰場員工，這名壯漢每天要屠宰約100頭牛。按照約定，每發現一顆牛黃，他就能從老板手中抽取一筆傭金，而一顆牛黃的傭金比他一個月的薪水還高。

牛黃，是黃牛或水牛膽囊、膽管或肝管中的結石。正常情況下，牛患上膽結石的概率僅有千分之1至2 ，100萬頭牛才能產出3至4公斤牛黃，產量極其稀缺且獲取不易。這不僅使得牛黃價格一路飛漲，還在全球范圍內催生了走私和盜竊狂潮。

在澳洲牛肉產量最高的昆士蘭州，屠宰場工人偷偷將牛黃藏在膠靴里蒙混過關，已然成為行業潛規則，監獄里的牛黃盜竊犯人數一直居高不下。在全球最大的牛肉出口國巴西，有的牧場工人為得到一顆牛黃，甚至親自宰殺一整群牛。陷入瘋狂的不只是底層勞動者，不少地下貿易商通過走私牛黃賺取差價，就連靠販毒牟利的武裝幫派分子，都放棄老本行，轉投性價比更高的牛黃生意。

2023年9月，在巴西圣保羅州巴雷托斯市一處天橋下，3名武裝分子襲擊了一家牛黃出口公司，劫走價值200萬雷亞爾（約125萬元人民幣）的牛黃。在美國德克薩斯州以及烏拉圭等地，這類案件同樣猖獗，不少貿易商絞盡腦汁要把牛黃送到香港、上海和北京買家手中。去年9月，烏拉圭一對兄妹因未向當局申報，便將價值約300萬美元的牛黃販運至香港，最終被判入獄。

今年2月，中國海關總署發布上年度打擊走私十大典型案例，其中廣州海關緝私局打擊牛黃走私一案，數額之大令人震驚。案情通報顯示，涉案團伙在境外采購天然牛黃后，通過夾藏的方式，從深圳、珠海走私入境，部分走私案值超過23.6億元。涉案團伙還冒用身份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在銷售走私牛黃時抵扣銷項增值稅專用發票稅額達5.5億元。

牛黃的爆火，源于中醫市場的剛性需求。自古以來，牛黃就是名貴藥材，因其具有清熱解毒、開竅醒神的功效，被廣泛應用于安宮牛黃丸等名貴中藥中。盡管醫學界對牛黃的功效一直存在爭議，認為其退燒和治療感染等缺乏科學依據，但也有一種說法，稱其對腦中風患者的急救有奇效，能將黃金治療期延長半小時。

2023年，香港大學通過給老鼠灌服安宮牛黃丸進行了一系列評估測試，研究人員發現，相較于未灌藥的老鼠，服用該藥的大鼠腦卒中造模后的神經功能評分、腦梗死面積都得到明顯改善。雖然動物實驗結果不能直接等同于人類臨床實踐，但相關需求實在巨大。

世界衛生組織調查顯示，今年由于生活水平提升，中國肥胖癥患者激增，再加上無節制抽煙、生活壓力大等多重因素，中國已有近1500萬中風患者，每年死亡人數超過150萬，中風已成為中國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如此一來，不難理解牛黃為何受到空前追捧。

然而，本土產出的牛黃根本無法滿足廣大患者的臨床需求。牛黃只有在10歲以上的老牛腹內才能形成，在現代化農業背景下，養殖場里的肉牛基本不到20個月就被屠宰，根本活不到形成牛黃的年齡。數據顯示，目前國內天然牛黃產量約900公斤，而市場需求量高達5000至6000公斤，難以滿足臨床用藥需求，大量依賴進口。嚴重的供需失衡，致使天然牛黃價格一路飆升，從2011年的11萬元每公斤，漲到今年的165萬元，并在全球引發走私和盜竊狂潮。

為解決這一狀況，去年7月，國家藥監局綜合司和海關總署辦公廳聯合發布公告，在河北、廣西等十二省區允許進口牛黃試點用于中成藥生產，兩年后逐步在全國范圍內解除限制。這一舉措確實有望增加牛黃供應量，但要說降低價格，效果還不太明顯。目前，牛黃價格雖小幅回落，但始終在140萬元每公斤上下浮動。

牛黃價格居高不下，最終受影響的還是消費者。就在新政發布當月，北京同仁堂旗下的港版安宮牛黃丸完成新一輪調價，一粒安宮牛黃丸由此前的單粒1060港元漲至1280港元，而香港法定最低時薪為40港元。盡管同仁堂將漲價原因歸結于牛黃價格上漲，但擺在消費者面前的殘酷事實是：熬夜上火辛苦搬三天磚，卻吃不起一粒安宮牛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