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個導演，讓與“郭達·斯坦森”組CP的“白求恩”，熱心支援我國的抗戰事業，被美帝拉去朝鮮戰場，卻變成了及時行樂的反戰軍醫？

“軍醫專業戶”唐納德·薩瑟蘭

在《白求恩：一個英雄的成長》（1996年）

和《陸軍野戰醫院》（1970年）

是哪個導演，讓蒙冤黑牢終于越獄成功的“肖申克”，到好萊塢當“高級打工仔”，卻真是逍遙法外的殺人兇手、擅長“宮斗”的反派制片人？

“高智商犯罪專業戶”蒂姆·羅賓斯

在《肖申克的救贖》（1994年）和《大玩家》（1992年）

又是哪個導演，讓音樂天才“海上鋼琴師”終于下了那艘大船，過荷蘭游法國，又化身“虐弟狂魔”、割耳朵、揪向日葵的繪畫天才梵高？

“天才專業戶”蒂姆·羅斯

在《海上鋼琴師》（1998年）和《梵高與提奧》（1990年）

反類型電影、多軌音效、群像調度、怪誕黑色……構成了這位導演的作品關鍵詞。

他和好萊塢“暴力美學開山祖師”薩姆·佩金法同齡（1925年生），都是參加過二戰的老兵。卻走上截然不同的電影道路，前者愛用史蒂夫·麥奎因、威廉·霍爾頓、詹姆斯·柯本這些傳統好萊塢走過來的巨星大咖；后者卻喜歡即興表演、酷愛用非專業的群眾演員、路人甲。

薩姆·佩金法是有名的“花頭巾型男”

本文主人公則是“涼帽Icon”

他從部隊復員，一次偶然機會看了英國古典主義電影大師大衛·里恩（代表作《日瓦戈醫生》《阿拉伯的勞倫斯》）的電影，萌生了導演興趣；他從廣告片做起，終于被懸念大師希區柯克發現，并給后者的“希區柯克劇場”打下手（執導了其中兩集），從此“一入侯門深似海”，開啟了與好萊塢半個世紀羈絆的愛恨情仇。

大衛·里恩與希區柯克

一個領進門，一個引路人

他就是“新好萊塢”電影遺珠，美國最有個性、最叛逆的導演，一生與商業娛樂對著干，被大片場制度放逐，和奧森·威爾斯一樣淪落到歐洲的命運，晚年譽滿天下的電影大師——羅伯特·奧特曼。

盡管和奧胖相差十歲

卻不妨礙兩枚“大漂亮”都更像歐洲導演

奧特曼驚世處子秀

“王祖賢”硬控“小鮮肉”

YIQIYINGCHUANG

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可奧胖好歹少年得志，而奧特曼則是中年出道。1969年，當奧胖在德、意、羅馬尼亞合拍電影《羅馬之戰》（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特別出鏡的那部內參片）領銜主演演查士丁尼大帝時，電影新人奧特曼已經是一枚禿頭中年大叔了。

奧特曼雖然前一年導演了第一部長片《太空登月記》（與庫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同在1968年上映），卻遭遇了差點被開除的奇恥大辱。真正能完全展現導演意圖想法、嚴格意義上的處子秀，還是他的第二部長片《待嫁女兒心》，奧特曼后來的“一身反骨”反類型敘事、前后景對話同時進行的“多軌音效”都在這部影片里初現端倪。

驚世駭俗的主題

神似王祖賢的女主，比她小十歲的正太……

密室禁錮主題，不是油膩猥瑣男對女性同胞的戕害，奧特曼反其道行之，換成了有獨立公寓、仆人的大齡未嫁的上層階級女性，對住群租房的貧民階層的少年的“硬控”。如果到金基德、大島渚手里，可能會拍成倫理片；布萊恩·德帕爾瑪或者約翰·卡朋特，大概率會處理成懸念片或恐怖片。而奧特曼則升華成了有深度思考的社會片。

奧特曼把大量鏡頭

對準了美國60年代都市里的“城中村”“群租房”

表面上是密室禁錮，實際上是到現在仍是上升期國家痼癥的人口老齡化問題、大齡青年恐婚問題、階層流動固化問題、弱勢邊緣群體問題，奧特曼都有揭示，在美國給當時美國保守的主流傳統，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也是憑借這部電影，奧特曼受到好萊塢掌握話語權制片人的關注，得以在1970年執導本文開頭的那部借朝鮮戰爭影射越戰的反戰諷刺喜劇《陸軍野戰醫院》。

戰地軍醫集體cosplay達·芬奇

禿頭大叔“新人”戛納摘得金棕櫚

YIQIYINGCHUANG

如果說《待嫁女兒心》是奧特曼在世界電影史上首創多軌音效，那么陸軍野戰醫院也創下一個“之最”——好萊塢歷史第一部說臟話的電影。奧特曼敢冒當時美國之大不韙，故意讓“白求恩”（唐納德·薩瑟蘭）飾演的“鷹眼”等朝鮮戰場軍醫群體穿越戰的軍服。

專業軍迷可能會注意到，朝鮮戰爭美軍配發的是OG-107軍服

而《陸軍野戰醫院》則穿著越戰的M65風衣

奧特曼把“惡搞”用到了極致，科波拉《教父》“軍師”（羅伯特·杜瓦爾）飾演的上尉，手上沾滿鮮血，卻天天念圣經來尋求心理安慰，甚至和女軍醫“火熱紅唇”搞不正當關系時，也要祈禱一段，奧特曼還嫌不夠諷刺，干脆讓這些消極厭戰的軍醫，“cosplay”達·芬奇《最后的晚餐》——

奧特曼《陸軍野戰醫院》

和達·芬奇《最后的晚餐》對比

也是這部《陸軍野戰醫院》，奧特曼天才般的群像調度初露鋒芒，無論是開頭“鷹眼”來軍營報道時偷汽車的名場面，還是片中高潮的橄欖球友誼賽。奧特曼把其他導演望而生畏的大場面處理的層次井然不失輕巧。就連比奧特曼整整大二十歲的好萊塢黃金時代黑色電影大師前輩比利·懷爾德，都羨慕嫉妒恨地說“我很想自己拍奧特曼的《陸軍野戰醫院》，那是第一流的電影！”

奧特曼在《陸軍野戰醫院》片場（左）

比利·懷爾德在《戰地軍魂》（1953年）片場（右）

觸了美軍禁忌的《陸軍野戰醫院》雖然讓奧特曼在奧斯卡顆粒無收，卻摘得了1970年戛納電影節金棕櫚。“中年出道新人”奧特曼，一開始就更受歐洲青睞。

膽小牛仔雪地躲狂兇

吞云吐霧花魁煙館玩失蹤

YIQIYINGCHUANG

如果說《陸軍野戰醫院》是“反英雄”敘事，那么第二年，奧特曼又開始“反西部”。在1971年的《花村》里，男女主角的選角也頗具象征意義。飾演麥克比的沃倫·比蒂，是《邦妮和克萊德》（1967年）男主，該片甚至是《逍遙騎士》之前（比后者早兩年）的公路片鼻祖，是奧特曼所屬“新好萊塢”的序幕電影之一。

沃倫·比蒂是《邦妮和克萊德》里的亡命悍匪

也是花村里愛財惜命的牛仔

而飾演女主的朱莉·克里斯蒂，和奧特曼的緣分就更大了。本文開頭提到的奧特曼的“電影領進門”人，大衛·里恩的《日瓦戈醫生》（1965年），朱莉·克里斯蒂就飾演里面的女主拉娜。更有意思的是，花村兩年后的1973年，朱莉·克里斯蒂又搭檔奧特曼《陸軍野戰醫院》男主、“白求恩”唐納德·薩瑟蘭，出演了《威尼斯疑魂》。

《花村》大女主朱莉·克里斯蒂，和“白求恩”在威尼斯（上）

和“日瓦戈”在俄羅斯（下）

沃倫·比蒂和朱莉·克里斯蒂這兩位靜演英雄美人的主兒，到了奧特曼這里，一入《花村》都渺小，男的愛財惜命，女的貪婪算計，把往日西部片俠肝義膽、蕩氣回腸的兒女豪情全部解構推翻。男主逗惡人靠裝死偷襲，結果還是改變不了凍斃于風雪的命運，女主干脆躲得清凈，在鴉片館里吞云吐霧早把愛人故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過這樣的西部片嗎？男主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女主消極避世，頹廢自殘

奧特曼的反西部操作，著實驚瞎了好萊塢黃金時代西部片的24K“黃金眼”。可是這才是揭開了美國資本原始積累的遮羞布，無比冷酷的真實。美國歷史上的西部“淘金”運動，背后藏著多少排華血淚、齷齪勾當，在這部影片中可窺一斑。

“簡·愛”荒原雙筒槍轟鬼前夫

“新好萊塢”大師實驗探索終成熟

YIQIYINGCHUANG

“大齡新人”奧特曼的探索實驗“結課作業”，是拍攝于1972年的《幻象》。這是一部恐怖片，找來了影史最經典《簡愛》（1970年，上譯配音版更絕）飾演者蘇珊娜·約克，在荒山野嶺上演“鬼見愁”。

上一秒看簡愛將柔腸悄傾訴

下一秒雙筒槍轟掉鬼前夫

奧特曼在恐怖片里把多軌音效用到了極致，書本文字的聲音、心里想法的聲音、現實談話的聲音，同時交疊在一起，讓屏幕前的觀眾選擇性傾聽，把女主對三位男性（鬼前夫、現任丈夫、男性朋友）對復雜情愫，展現得淋漓盡致。

而電影中的三個男性，也象征著男性的三個人生階段：婚前少年，婚后中年，鰥居老年。五年后奧特曼又拍攝了《三女性》，同樣是恐怖片，卻拍出了女性的三個人生階段，這是奧特曼電影成熟期的后話，暫且不表。

奧特曼對如葉芝《凱爾特的薄暮》般的愛爾蘭荒原風物展現

也是《幻象》的一大亮點

自《幻象》開始，奧特曼正式進入電影創作成熟時期，“叛逆反骨”也露出崢嶸一發不可收拾。1973年的《漫長的告別》，奧特曼竟讓雷蒙德·錢德勒經典偵探形象菲利普·馬洛化身“貓奴”，和如今沒有女朋友的都市獨居青年形成“預言式”映射。

能忍受超市小哥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吐槽

卻不能忍受丟貓手刃損友

到了1975年的《納什維爾》，堪稱奧特曼群像調度之大成，把鄉村音樂與搖滾民謠的杯葛、后肯尼迪時代的政治競選刺殺、傳統社會對嬉皮士群體的敵意等美國社會突出的社會問題，“鮮血淋漓”地揭露出來。

《納什維爾》被刺殺的女鄉村歌手

影射了深度參與政治的鮑勃·迪倫前女友瓊·貝茨

七十年代可以說是奧特曼的創作黃金時代。隨著八十年代里根上臺美國右翼保守主義的回流，電影工業“奶頭樂”的大肆占領銀幕，屬于奧特曼所在的新好萊塢陣營，對社會思考、深度反映美國現實、有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遺風的那一批人，要么被招安，要么就像奧特曼堅持自己，死磕到底，淪落歐洲。奧特曼是被美國刻意冷落忽視的電影界的良心。

盡管值大師100周年誕辰之際，北影節引進奧特曼9部代表性作品+一部紀錄片，基本上都是首次與內地觀眾見面，仍然不遲。認識“新好萊塢”一代，對思考如今世界撕裂的根源，不無借鑒意義。

北影節官方釋出大師片單，請收好

而研究奧特曼的書籍，引進內地也鳳毛麟角，畢竟大師在美國也不受待見，被好萊塢刻意忽略。2014年我國電影研究者曾出過一本奧特曼傳記，而2024年，“新好萊塢”一代以漫畫的形式再度與內地讀者見面，里面也有奧特曼的精彩篇章——

十年一覺奧特曼，后浪兩引風氣先

謹以此文，紀念“新好萊塢”一代，祝電影大師羅伯特·奧特曼100歲生快！

奧特曼在《三女性》片場（1977年）

作者 | 逍遙花童

逍遙騎士在路上，遇見達摩流浪者

排版丨阿塔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豆瓣及網絡，

若有侵權請主動聯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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