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配完畢,候軍事之發展。惟廣東、廣西、湖南、山東當局 雖有代表接洽,但態度曖昧。共黨方面雖說合作,其實亦未見真誠。
據報,南京方面已派兵三十個師,經閩北赤區直入,不久必 與我軍廝殺,希望共軍援助,恐亦等于幻想。這話我當時也對真 公說過,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南京軍始到浙贛邊境,共軍即撤退,讓南京軍長驅直入閩北。那時我名為高級指揮官,仍以虛心待人, 關于戰略戰術,人各其說,意見紛歧,莫衷一是。
初本擬以主力 集中閩北,后有人謂要保護政治重心是福州。我明知福州四面皆水,我方缺乏海軍,易攻難守,但眾意要調主力返福州,我亦無 可如何,只留譚啟秀軍一小部守延平、水口、古田各處,而主力 調抵福州,戰略又變更了,令我帶主力向延平攻擊前進。
軍抵白 沙,師長司徒非在延平作戰不力而降(因他走汪精衛路線),古田 趙一肩師被圍,激戰三晝夜亦被騙而降。
譚啟秀在水口督戰,兵 力單薄,援軍未到已被擊破,譚即突圍而走。
右翼第二軍毛維壽 態度不明,其他各軍亦無決戰之心。
頹勢如此,難以作戰,即向 李、陳、蔣建議,不如退守閩南,徐圖后計。他們亦以為然,即 開始撤兵。
各黨派一聞退兵,即行星散。我回福州坐鎮,即令區 壽年部先在峽兜渡河,開蒲田掩護退卻,在福州所存有的軍米數 百擔則交地方公正紳耆及薩鎮冰先生賑濟災民。
各部已安全退卻 南岸,我即乘車往蒲田。福州人民見我軍紀嚴明,雖然退兵,亦 舉行歡送。全市貼滿標話:“十九路軍的軍紀天下無雙”、“歡送十 九路軍”、“十九路軍雖敗猶榮”,我軍至今尚留下福州人民以深刻 的印象。
我始抵蒲田,區壽年軍已開仙游,與南京軍接觸了,即 令其努力掩護后,擬在仙游決戰。但沈軍鄧旅畏戰不前,毛軍更甚,故令毛軍先集中泉州掩護,沈軍繼毛軍后行動,區軍全部及后續張炎軍統為區壽年指揮。
后路雖被切斷,但敵人不堪一擊,我 軍全返泉州。我先行抵泉州時,即與毛維壽面商今后大計。我知毛已有異志,當時我著其派兵在洛陽橋等處布防,他亦態度曖昧。
后我見機行事,向他說:“我們做事為團體,為革命,雖敗無憾, 請你安心。十九路軍除譚啟秀新成立部隊不能存在外,其余四軍 之眾,均無損失,我全交于你,你可明日通電投降。我今晚乘機 飛漳州,率殘部退守龍巖,再作良圖。”
他見我如此表示,即眉飛 色舞,洋洋得意,翁照垣、趙錦雯等亦無表示。
時將黃昏,我即 單人乘一練習機返漳州,即請軍官補習所主任余華沐來面商,決于明晨將學員及周士第團退駐龍巖。
是晚終夜不寐,晨早又乘機 飛龍巖,傅柏翠等亦到,在龍兩日,無甚消息。聞毛維壽已接受 南京投降為第七路軍,毛為總指揮,張炎副之。張不就,沈光漢、 區壽年均為毛排除,翁照垣與宋希濂等接洽,擬乘機掌握十九 路軍又成妄想。
現在龍巖零星武裝部隊,仍有三、四千之多,急 待善后安置。在未想妥辦法之前,仍集合講話,我軍雖敗,我志 未餒,興高采烈犒賞各官兵,經過長期的苦斗,無畏懼與灰心。
我率殘部進駐大小池,粵當局擬收編我殘部,即由鄧參謀 長世增與其接洽。
結果來電謂:日間由鄧與黃副處長和春同來, 一切事宜到時面談;同時共黨亦派代表與我磋商,擬以壓力吸收 我殘部,我以他不守信義,嚴詞拒絕。
鄧世增未到前,我覺無聊, 終日游山打獵,候了十天,鄧、黃到了。陳濟棠令黃任寰收編, 任黃和春為旅長。各事辦理完后,黃和春旅調永定,我與鄧到永 定與黃任寰見面。
住一天,由大埔汕頭,逗留多日,吾兒紹昌、 紹輝與葉少泉、翁云亭等來汕接船,遂同返港。我從軍二十四年,從此暫時得釋軍人責任,而在淞滬抗日名聞海外的十九路軍,亦 宣告解體矣。
抵港后,因在家中應酬繁劇,由譚啟秀介紹到山頂 道梁二姑家暫住。吾妻彭惠芳及各男女親友均到慰問,他們以為 我失敗會灰心失意,惟事實適得其反,我自失敗之后,無官一身 輕,精神上反覺愉快,體力日好。
最難忘懷者,被遣散之官兵,抵 粵后,走投無路,即派葉少泉返省料理,并命其將十九路軍收支 數目對各級官長公布。聞黃和春部收編不及一個月,已被陳濟棠 下令繳械,周士第只身逃難,徐秘書長名鴻竟被槍決,軍隊解散不 足惜,徐君被槍斃,實出乎意料。
徐君不過是我的秘書長, 一個文人而已,竟罹此慘刑,冤哉枉也。但數年來冤枉之人不只徐君 一人,生在惡勢力范圍內無法理可言,至今思之,猶有余痛。
返港閑居一月,檢討以往,自問我學識淺陋,缺乏政治眼光,尤以性情魯莽,開罪于人且不自知,是我一生最大的短處;乃思 出洋考察,以增加見識,陶冶性情。
決定后,即籌備行裝。丘兆 琛、譚啟秀也要求帶他同往,我答應他們。那時正在三月初旬, 吾妻又將分娩,不久紹閩女出世,紹昌、紹輝兩兒見陳真如先生 公子廣生往外國讀書,亦想出國留學。
我見他中國文尚無根底, 本不贊同,但吾妻見其終日苦悶,意準其去,我為順妻意始首肯。
我出洋衣服及護照已準備妥當,即請麥英俊為翻譯秘書,偕譚啟 秀、丘兆琛、麥英俊一行四人搭意國郵船康德羅素 (Conte Ros 80)號放洋,戚友同事到船歡送者百余人,伍連德博士亦搭是 船,尤不寂寞。
編者補注資料:
出走七年的周士第
作者網名:鬩墻故紙
周士第祖籍海南,1923年到廣州投入滇軍楊希閔部當兵,其間加入黨的外圍組織瓊崖革命同志會,一年后考入黃埔軍校第一期,當年11月畢業,被周恩來選中,與其他五人一起組建“建國陸海軍大元帥府鐵甲車隊”,先任見習軍事教官,后任副隊長兼飛機掩護隊隊長。這個鐵甲車隊是中國共產黨直接建設和掌握的第一支武裝力量,也是以后“葉挺獨立團”的前身。當年12月,24歲的周士第入黨。
1925年11月,葉挺獨立團成立,周士第任第一營營長,后任團參謀長。南昌起義前任第25師73團團長,參加了汀泗橋、賀勝橋、武昌城等北伐諸役。
南昌起義期間,聶榮臻和周士第在馬回嶺發動第25師起義,起義部隊包括73團全部、75團3個營及74團重機槍連,8月2日趕到南昌會合。起義勝利后,周士第任重編的第25師師長。
縱觀上述史實,可知周士第軍旅生涯的起點是相當高的。
南昌起義軍南下潮汕前,指令朱德率第25師留駐三河壩,掩護起義軍南下,但“朱德地位并不重要,也沒人聽他的話,大家只不過尊重他是個老同志罷了。”
三河壩戰斗失利后,朱德、周士第率第25師主力準備打游擊,周士第等一部分干部提議解散部隊,遭到否決。也許從這時起,周士第就已失去了斗志,后來,根據部隊黨組織安排,離隊到香港同廣東省委聯系,聽取黨的指示。
離開南昌起義部隊,這是周士第軍旅生涯的轉折點。
脫離部隊后,周士第雖然在香港找到了廣東省委,但又得了瘧疾,想住院可身上沒錢,省委經費十分緊缺,僅能給他10元錢維持生活,最后周士第借了50元才得以住院治療。
周士第的瘧疾還沒治好,香港當局又在到處抓捕廣州起義失敗逃港的共產黨員。周士第未向黨組織報告,就跑去了南洋馬來亞,自此脫黨。對此,周士第曾自我剖析:這是在革命受挫折時缺乏堅定的無產階級立場的表現。
在馬來亞,雖然不用擔心遭抓捕,但周士第投靠的親戚也沒錢給他治病,因此只能硬熬扛過了病期,病好后靠當廚工過活。
又是一年過去,周士第偶然得知國內有了第三黨的組織(中華革命黨),正在開展反蔣活動,遂于1929年冬,經香港到達上海,參加了第三黨。
雖然加入第三黨,但周士第并沒有忘記自己曾經加入的共產黨,“在思想上感情上仍與黨有聯系”。1929年,周士第按照黨組織的指示,在第三黨中開展革命工作,不恢復黨籍。
周士第加入第三黨后,表現出了很強的活動能力:1929年發展第三黨黃埔革命同學會會員,1930年到香港籌建第三黨南方干事會,1931年到西安成立了陜西省組織,1932年組織抗日義勇軍并任隊長赴滬參戰支援十九路軍,1933年參與“福建事變”,推動蔡廷鍇與紅軍合作。
福建事變失敗后,在十九路軍任團長的周士第原計劃率團投奔紅軍,但惜被其師長發覺,該團被解散,周士第尋機逃入江西中央蘇區,脫離了第三黨。長征到陜北后,周士第重新加入中國共產黨。
從周士第的軍職履歷中,可以看到,自1933年底歸來后,直到1946年國共全面內戰爆發前,這十余年間,周士第未再擔任過部隊軍政主官:
在中央蘇區,任紅軍大學軍事教員;長征中,任上級干部隊指揮科科長、隊長;
到陜北后,任紅15軍團參謀長、紅二方面軍參謀長;
抗戰期間,任第120師參謀長、晉西北軍區參謀長、晉綏軍區參謀長、晉綏軍區副司令員。
雖然一直干副職,但周士第秉持初心,投身革命,積極工作。
在紅大任教期間,周士第認真備課,“每講一課都自編教材”,理論與戰例結合,生動易懂,深受學員好評。
長征中,搶渡金沙江后,周士第率上干隊指揮科從江邊險陡山坡上爬行繞到敵側翼,打退了堵擊之敵,保證了大隊人馬繼續前進;配合紅一團消滅安順場之敵,警戒掩護兄弟部隊搶渡大渡河;包座戰役后負責教育改造俘虜兵,因勢利導,有效啟發,絕大多數俘虜兵加入了紅軍;過白龍江絕壁木棧道時,已任上干隊隊長的周士第為了讓大家安全通過,自己先履其上,木斷失足落入江底,被激流沖走數里遠,幸因懂水性得以脫險;到達吳起鎮前,配合其他部隊臨危不亂阻擊敵騎兵追襲,掩護了中央領導機關。
到陜北后,周士第參與指揮了直羅鎮戰役,并按照中央指示開展統戰工作,寫信給楊虎城勸說合作抗日。
東征時,已任紅15軍團參謀長的周士第又擔任渡河司令員,充分做好準備工作,保障了東渡一舉成功,隨后協助軍團長指揮在山西作戰,回師陜北時,在羅正堡阻擊追敵,掩護紅軍順利西渡返回。
抗戰期間,周士第任第120師參謀長,兼任抗日軍政大學七分校校長,先后戰斗在晉西北、冀中、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充分發揮參謀作用,開展整軍工作、擴軍運動,創建群眾抗日武裝,主持召開參謀業務會議,組織軍政培訓整訓和參謀干部訓練班、高級干部研究班,開展統戰工作,領導晉西北交通運輸工作,
期間協助指揮了雁門關伏擊戰、同蒲路北段破襲戰、齊會戰斗、宋家莊戰斗、陳莊戰斗、黃土嶺戰斗,以及多次反“合圍”、反“掃蕩”、反摩擦戰斗等。
1942年春,因賀龍、關向應先后調回延安,周士第實際領導晉西北軍區工作,粉碎了敵春季大掃蕩,取得了田家會戰斗及反“蠶食”、“擠敵人”斗爭的勝利。
被大家贊譽為“模范參謀長”的周士第注重總結戰斗經驗,先后撰寫了《論平地游擊戰的幾個問題》《冀中區平原游擊戰爭的經驗教訓》《論陳莊戰斗》《粉碎敵人春季戰役進攻晉西北的經驗》等文章,這在當時八路軍、新四軍高級將領中是不多見的。
全面內戰爆發后,周士第開始較多的擔任部隊主官:晉北野戰軍司令員、政委,第十八兵團司令員兼政委,川西軍區司令員,組織或參與指揮了晉北戰役、晉中戰役、太原戰役、咸陽戰役、秦嶺戰役、西南剿匪等,組織成都市政建設,改造起義投誠部隊。
1950年10月,周士第任防空軍司令員,從無到有組建防空軍,發展防空部隊和防空技術,制定我軍五年防空計劃,保衛國防領空安全,并到朝鮮戰場參與指揮防空作戰,這在周士第軍旅生涯中留下了濃重一筆。
1955年,周士第被授予上將軍銜。1959年起因病療養,直至1979年因膀胱癌病逝,終年7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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