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悲傷埋在心底
戰爭時期,整個房子有正常的電力供應卻沒有煤氣。一到做飯的時候,只能在燒煤的大黏土鍋里做飯。嚴幼韻作為總領事的夫人,別人自然都希望由她來主持大局。這是一份非常操心的工作,戰爭讓每個人的耐性越來越差。看不見明天的希望,又逃不掉這朝不保夕的今天,大人們火氣也上來了。
住在這里的幾位太太們愛拌嘴,仆人之間也總是吵架。兩個廚師德平還有老張之間一直都有沖突,不止一次他們在后院揮著大菜刀就打了起來。
每次遇到這種事情,嚴幼韻都只能飛奔著盡力去拉開吵架的人,發生的頻率實在太多了,嚴幼韻覺得自己簡直心力交瘁卻盡力不表現出來。
嚴幼韻不論內心多憂愁壓力再大,也總是表現得相當鎮靜,只因為自己是這里的長者,還有自己的三個孩子,哪怕是裝,她也要裝得鎮靜。在剛失去楊光的消息時,家里的孩子們惶恐不安。她們想念自己的父親,隱隱約約知道家里有了變故。但是為了保護孩子,嚴幼韻只能裝作一切都無事。到了夜晚,馬尼拉的燥熱和黑暗裹住了她,脫去白天重重的偽裝,徹底地安靜下來,直面內心的焦慮和恐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壓力,也在壓力下保持著對生活的敬意。戰爭期間生命越是被踐踏,掙扎求生的人們顯得更為珍貴。這是對生命最本真的保護,也是人性中最溫暖的所在。即使瑣碎,哪怕惶恐,也盡力保持著生活表面的平靜。
那位不喜歡說話的安靜六叔,擁有一雙巧手。每天他都用那個黏土鍋做肥皂,做芒果醬,花生醬。只要有材料在他的手里可以成就萬千變化。無數的美味和生活的必需品在他的手里變換而出。六叔不僅能做出這些東西,還能弄來打印好的標簽。一瓶一瓶制作出來,然后貼上標簽。到現在嚴幼韻都不知道六叔是從哪里弄來的瓶子,不知道哪里能弄來紙張,更不知道這些打印的標簽還有用到的墨水是從哪里找出來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對于這一切,嚴幼韻一無所知。但是在當地的一些雜貨鋪里,嚴幼韻卻看見過六叔制作過的果醬。也是一瓶一瓶擺在了貨架上,整整齊齊。沒有人能想到這些果醬就是在那口不起眼的黏土鍋里做出來的。
六叔的肥皂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這是每天都要用卻沒有辦法買到的生活必需品。此時的馬尼拉想要買到一些日常用的東西是異常艱難,即使有,那高昂的價格也讓人望而卻步。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嚴幼韻用仆人們從原來房子里偷偷拿回的布料親手縫制的。
每天嚴幼韻冥思苦想去緩解家里的經濟問題,房子里住了二十六口人,嚴幼韻不會主動去開口要她們分擔,也沒有一位太太主動提出要分擔生活費用。嚴幼韻已經在戰亂之前把所有的現金都從銀行取了出來,用以物易物的方法也得到了一些錢,但這樣的坐吃山空也并不是辦法,很快嚴幼韻的積蓄就不夠用了。
臨近山窮水盡之際,上海的家人終于聯系上了嚴幼韻。他們把錢付給國內某個人,然后嚴幼韻再在菲律賓借用名目兌換這些錢,東拼西湊所幸還能勉強度日。
因為壓力大,嚴幼韻根本睡不了什么覺,只要聽到汽車駛過前門她就渾身緊張,聽到士兵的靴子踢在石板路上她就畏縮。黑夜漫長,巨大的蚊蟲嗡嗡飛行,燥熱的天氣像裹了一身濕熱的布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閉上眼她就會想起日軍過來逮捕楊光注的那天,她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作為一個女人,她鎮定自若,成為了這二十六口人的主心骨。雖然永遠都會把恐懼和害怕放在后面,但是她也是普通人,一樣會有恐懼,會有害怕。現實總是第一位的,沒有人能阻擋現實對人的侵擾。此刻,挺住就意味著一切。嚴幼韻咬緊牙關過著日子,連一句嘆息聲也沒有。
當時馬尼拉的華僑華人依然在照顧著他們,經常為他們送來食物和蔬菜。再加上自己院落里種的菜,他們能勉強把日子過下去。雖然他們的汽車沒有被沒收,但是卻沒有汽油供應。日軍把汽油禁用了。如果要拉一點東西回來只能用馬車,當時在房子后面養了一匹專門用來拉車的馬。可惜的是這匹馬沒過多久就被熱死了。一群小孩子目瞪口呆地看著被熱死的馬,大人們卻趕緊把這些馬肉收集了起來,來不及嘆息了,生存是第一位。
日子磕磕碰碰,慢慢地每個住在這里的人都開始放松一些了。邵秀蘭,蕭太太和她的女兒蘆生在嘗試彈《春之絮語》、《少女的祈禱》也是她們幾個人在研究的曲子。有時孫太太會和嚴幼韻在房間外的陽臺上和兩位鄰居一起玩橋牌。這兩個年輕人是中國銀行的職員,都是單身漢,住在他們房子的隔壁。嚴幼韻還要操心孩子們的衣服,在陽臺上用縫紉機為孩子們做衣服。生活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既然已經如此,那就只能拼命活下去。
除了料理花園里的蔬菜,嚴幼韻有時會找機會用陽臺上的電爐為孩子們做一點好吃的,比如說洋蔥牛肉之類的。其實哪里有什么牛肉,只不過是那匹可憐的被熱死的馬而已。不能出門,也沒有地方可去。牢牢地守著這個家,做奶油,做花生糖卷,認真地照顧著孩子們的身體。蕾孟本來并不愛吃飯,可是滿了13歲的她突然非常愛吃飯,這讓嚴幼韻無言以對,誰讓現在根本沒有那么多飯菜可以給孩子吃呢?如果是放在過去,孩子喜歡吃飯,嚴幼韻估計會笑出聲來,可是放在這個連馬肉都只能做成牛肉吃的時候,嚴幼韻只覺得心酸。沒想到堂堂上海灘的第一大小姐,居然會為自己的女兒胃口大開而擔心?
嚴幼韻有時拿出一些珍珠港事件后儲備的食物,比如說桃子罐頭什么的款待一下饞嘴的孩子們。可惜這樣的存貨也是坐吃山空,到后面,甚至只能是嘗個味道而已了。就在這樣的狀態下,嚴幼韻也沒有放松孩子們的教育問題。在附近一個街區有一位杰出的菲律賓教育家———萊德斯曼。這位女士把家里的底層房屋拿了出來設了一所小學,接收因為戰亂而無處上學的孩子們。嚴幼韻把蕾孟、雪蘭和茜恩都送到了那里。蕾孟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為了提高她的知識量,嚴幼韻還專門請這位女士為蕾孟每周輔導兩次。住在一起的張太太,每天下午都會把房子里的孩子們召集起來教他們學中文。
在如此兵荒馬亂的年景里,還要籌劃著孩子的未來。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擔起幾十口人的生活。嚴幼韻的堅強與獨立成了她在人世最后的依靠,這也是生命最牢固的依靠。再苦再難,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掙得一份呼吸的天空,護著孩子,護著這槍炮彈藥下脆弱的希望。一天又一天,努力去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好好活著上面,不念過往,不懼未來。堅持著,努力著,一個柔弱的女人帶著三個女兒,卻撐起了這個倉促間組建起來的26人大家庭。
戰爭,戰爭
一個家庭里男人是頂梁柱,女人則是那四面的墻。
在失去頂梁柱時,四面墻為孩子們圍起了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國家,當男人們無法顧及家庭時,這些堅強的女人則在后方守護著家園,養育兒女。在嚴幼韻的帶領下,這一所房子里二十六口人依靠著自己的努力把日子過了下來。
家里女人多,嚴幼韻很怕出現安全問題。慶幸的是雖然,在日軍的監控下但朋友與親友依然照顧著她們的生活,這就像是在寒冷冬日下抱團取暖的情誼,雪中送炭般溫暖著這些失去丈夫消息的女人們,讓她們堅守著家庭,堅守著一份希望。
年輕的卓牟來是其中一位友人,他是中國交通銀行的代表。當時他接到的任務是在馬尼拉設立中國交通銀行分行,來到馬尼拉后沒多久戰爭就爆發回不去了。因為他會講馬尼拉華僑通用的閩南語,所以很多信息他可以直接和華僑取得聯系及時地幫助到嚴幼韻她們。日軍封鎖之后,很多事情都由他出面幫助解決。薛敏老侄子也經常過來幫助她們的人,每次一過來都會帶上大量水果和新鮮的蔬菜。他知道現在的她們非常需要食物。他也會照料馬匹,在那匹馬死之前,每次嚴幼韻去尋找楊光注的下落時都是他來駕馬車帶她們去市區。
生活的艱難還可以克服,但是擔憂卻是無法可解的。每一天,嚴幼韻都在擔心著楊光注的下落和安全,經濟條件越來越糟糕,孩子們也一天天長大了。而此時,嚴幼韻也打聽不到多蘿西的消息了。在戰爭剛一爆發時,多蘿西來信說她和剛出生的兒子羅尼被拘禁在了圣托馬斯大學里。那個大學里全是被日軍抓進去的英國人和美國人,嚴幼韻那時還能趕過去看望她們。那時多蘿西和丈夫抱著新生的孩子擠在一個小小的坡頂屋里。一邊是房屋,另一邊是家的帳篷,這樣的房子只能勉強遮擋風雨,條件非常惡劣。多蘿西說日軍把他們抓進來之后,根本就沒有給他們食物。為了照料多蘿西,嚴幼韻還經常把省下來的食物讓德平給她送過去。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德平例行送完食物回來,卻說根本沒能見到多蘿西。原來日軍把整個營地全部監管起來了,不讓人進去。送食物的人都只能排隊在外面把食物交給警衛,德平很擔心,不知道多蘿西最后有沒有收到食物。嚴幼韻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心知不好,也許多蘿西自此之后根本就拿不到她送過去的食物了。
沒多久,連食物都不讓送了,自此之后連多蘿西的消息都打聽不到了,不知生死。嚴幼韻根本沒有辦法照料多蘿西,還有那個小小的剛剛出生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心急如焚卻什么也不能做,他們每天住在房子里,即使吵鬧喧囂,但至少能吃到東西。而多蘿西呢,也許生病,也許死掉了都不知道。
嚴幼韻不敢讓女兒們知道這件事,她一直向女兒們隱瞞著多蘿西的消息。但情勢越緊張,心理的重擔越沉重。她只能拜托人不斷地去打聽消息,戰亂時期的消息很多都是紛雜而真偽難辨的,嚴幼韻根本無法知道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只能到處打聽,希望能多少打聽到多蘿西的消息。好在后面打聽到的消息口徑越來越統一,都說日軍給囚犯配了糧食,雖然大多都是生了蟲的大米但至少嚴幼韻不用再擔心多蘿西一家會活活餓死。
嚴幼韻如非必要也不敢去市區,人們都說日軍很喜歡掌摑平民。嚴幼韻原來就看見過日軍軍官掌摑下屬,也經常看見日本士兵被掌摑得流鼻血。日軍這樣的習慣延續到平民身上更加是變本加厲。有一天,嚴幼韻聽到消息,說一直幫助他們的卓牟被射殺了。他當時住在一個日軍指揮部附近,只是因為沒有向大門口的警衛好好鞠躬就被射殺了。
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一傳來,嚴幼韻聽見了心碎的聲音,場面安靜得令人窒息。在場的人們一臉悲容,說不出話來,嚴幼韻不愿意相信這個消息,但再去打聽也沒有新的消息傳來。過了好幾天,突然葆拉看見卓牟來騎著自行車的身影出現在房子外面,葆拉那一聲尖叫嚇得整所房子的人都跑了出來。原來是卓牟來過來了,大家又哭又笑,似是絕處逢生,他沒有死,他還好好地活著,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讓整個房子的人都喜悅地跳了起來。
戰爭時期的感情總是夾雜著一種悲情的底色,因為誰也不知道,現在見的這一面,是否就是最后一面。生死已成小事,所以每個人都分外珍惜活著相遇的時間。只是在馬尼拉這個酷熱又潮濕的地方,除了生死還有隨處可見的病痛。在這里只要輕微的劃傷和擦傷都會轉變為化膿和感染。幸好嚴幼韻有先見之明,很早就儲存了應急藥品,每天下午都會在臥室的一角設立一個小診所,總會有兩三個孩子來排隊等著擦雙氧水和紅藥水消毒。每次看到這樣的小傷口,嚴幼韻都會極盡耐心細致地處理。因為這樣的傷口如果放任不管,很快就會演變得不可收拾。
即使這樣的預防,房子里的小孩子還是會有一個臥床不起的。天氣太差,伙食太差,找不到醫生,還有根本不能預防的病毒和細菌都會造成生病。嚴幼韻看著孩子們經歷了水痘、皰疹、登革熱、耳痛等等,最讓這些母親們擔心的便是這個熱帶國家的白喉。為了防止孩子們染上這種疾病,每天檢查孩子們的喉嚨確認沒有可怕的白點。
萬幸的是在母親們百般的呵護下,孩子們并未遭遇大病。小病也好在及時發現得到了治療,并未引起大麻煩。小孩沒事,但莫偉雄卻不幸感染了肺結核。大家只能把他隔離開來,嚴幼韻組織所有人給他在臥室外面用竹子和棕櫚搭了一間小屋子。在伙食上盡量照顧好他,清潔衛生方面一天一清掃。這病沒有藥物和醫生根本是養不好的,只能到處去拜托人,找關系,看能不能安排莫偉雄住進醫院里,根治這個病。
但戰爭時期生死都如此容易,要想找到醫生和藥品真是比登天還難,即使如此嚴幼韻還是堅持每天找人找藥物。她心急如焚,因為每多等一天,病人的痛苦就多一分,治愈的希望就少一分。苦苦尋找了幾個月,終于把等了幾個月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莫偉雄送進了醫院里。
放下了這樁心事,煩心事依然數不勝數。吃住不足,經濟糟糕,要防范著孩子們生病,還要擔心著日軍的舉動,想念沒有音訊的丈夫楊光注……嚴幼韻把這一切深深地藏在了心里,因為她只能堅持,只能死挺,只能默不作聲地咬牙堅持下去。生活無解之時,眼淚無濟于事。
但是現實迎面而來給了嚴幼韻一個耳光,這個耳光差點把她打趴下。
那一天西本先生給所有的領事夫人們一份東西,打開一看,是各自丈夫的個人物品。西本先生交代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等待了這么久,嚴幼韻第一次接到楊光注的東西,她拿到了楊光注的眼鏡,手表,還有一縷頭發。整個客廳靜悄悄的,慢慢地,哭泣聲像水一樣涌了上來,淹沒了整個客廳。
嚴幼韻沒有流淚,她不相信,她知道的,這只是日本人的謊話。她懂法,她知道楊光注與那些同事們都屬于受《日內瓦公約》保護的外交官。她哪怕是再心焦,哪怕有千萬種暗示說楊光注已經被殺,她也不信!嚴幼韻不流淚,她珍而重之地收起了丈夫的東西。禮貌地致謝,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不愿意聽這一屋子的哭聲!
西本只說去了很遠的地方,很遠的地方究竟有多遠?這樣一句話給嚴幼韻帶來了無數希望,卻又有著無數心悸的掛念和猜想。除非見到尸體,不然她不會相信楊光注會遇難,她不會相信!擦干眼淚,她再一次平靜地出現在了大家面前。
之后,日本軍方的行動更凌厲。
1944年初,日本突然下令要求她們全部搬出來。沒有理由,沒有條件,馬上搬走。幾十口人,沒有地方可去,四處禁嚴。嚴幼韻幾乎無法可想,難道只能流落街頭嗎?終于還是卓牟來及時趕過來救了她們,他說交通銀行在馬尼拉的另外一個郊區圣胡安有一所為員工所建造的房子。因為戰亂分行暫時也開不起來,那么就先過來住著吧。
在這樣雪中送炭的時刻,卓牟來居然還奇跡般地找來了卡車和汽油幫她們搬家。現在想想,這些應該就是當時的華僑華人們幫忙湊起來的。車一來,大人們趕緊收拾東西裝車。種在菜園里的菜,還有養的雞,一點一滴都要收拾干凈。多一點食物就多一份存活的希望。患難時刻只有同胞相助,這樣的情誼,已經超脫了生死大義,而是一種同胞之間發自內心的憐恤。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只要還有一個中國人在,就不會讓你們無人照看!
在卓牟來的安排下,孫太太和嚴幼韻一家住在一起,剩下的人住到了花園另一所房子里。馬尼拉已經成為了一個信息孤島,日軍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幸運的是還有人偷偷地藏起了短波收音機,消息傳出來,說戰場上美國人已經占了上風。這樣的消息得來不易,如果藏有收音機的人被發現,會被直接處死,每個聽到消息的人蒼白憔悴的臉上都會煥發難得的笑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的人們,光明都快變成了一個幻夢。就像深埋在土中太久的種子,雪浸過,干旱過,熱浪烘過,期待一場春雨前的雷聲已經太久太久。
伴隨著這消息而來的卻是越來越嚴峻的現實。電力被停止供應,一到晚上一片漆黑。雪蘭記得有一天晚上她睡醒起來非常的渴,拿起了桌上的一杯茶一口喝完,突然感覺嘴里仿佛有些什么東西在細細密密地爬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喝掉了大半杯螞蟻!
臥室里擠著睡了很多人,媽媽和那些阿姨們也在,雪蘭嚇了一大跳之后驚慌地喊著媽媽,嚴幼韻起來點燃蠟燭檢查了一下,扶著雪蘭起來要她吐出來,但雪蘭實在吐不出來,最后也只能作罷。嚴幼韻找了一杯白水過來讓雪蘭漱口,之后輕輕拍拍她的頭,安慰她早點睡著。找不到醫生,早沒有了藥物,只能樂觀地希望雪蘭不會腹痛。電早停了,水也停了。喝的水和洗澡用的水都得去花園的井里打,水放炭火上燒開之后再灌到壺里喝,從小雪蘭洗慣的浴缸也變成了不到十厘米深的洗衣盆,每次洗澡時連水也放得很少。燒水太麻煩,炭也只有那么多。每次一盆水嚴幼韻和三個女兒要輪流用。
自小在浴室里洗澡的嚴幼韻,依然笑容滿面地帶著三個女兒享受著洗衣盆洗澡,在這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能平安地活著已經是很不容易了。知足常樂,沒有誰注定天生過奢華的生活,生活如水人如船,水深則直行,水淺則自力更生。這樣的生活里,嚴幼韻的堅守像一絲執著而堅韌的植物根系,哪怕生活的土壤再貧瘠,哪怕戰爭的逆風如刀割,依然用力抓著土活了下來。她不僅要活下來,而且要找到丈夫楊光注,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可以和他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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