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二年,蘇童帶來了他的新長篇《好天氣》。
《好天氣》聚焦江南郊區一個叫“咸水塘”的地方。“咸水塘”隔開了城與鄉兩個界限分明的世界,一邊是塘西村,世代以殯葬業為生,一邊是塘東街道,屬于城市,特產牛奶。“咸水塘”見證了數十載人間悲歡的交織,譜寫出一曲綿長的生活史詩。
《好天氣》首發于《收獲·長篇小說2025春卷》
小說首發于《收獲·長篇小說2025春卷》,即將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推出單行本。4月19日,蘇童和他的朋友們——編輯家程永新、評論家張學昕和青年學者葉子做客朵云書院·戲劇店,與讀者一起分享“好天氣好朋友好心情”。詩人余秀華也來到現場,聆聽他們的分享。
“這是我篇幅最長的長篇小說,也是涵蓋我個人真實經歷最多的一部。”在活動開始之前,蘇童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獨家專訪。“一個小說完成了,首先你要對得起自己。我當然希望讀者喜歡,但那交給命運。”
蘇童接受澎湃新聞·文學花邊專訪。澎湃新聞記者 李思潔 攝
獻給中國郊區的一部作品
在某種意義上,這部小說是蘇童獻給中國郊區的一部作品。
“很多人不了解中國郊區,那其實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地方。隔著一條路、一個池塘,一切都在對峙,一切都有分界。這里是鄉村,那里是城市。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都在這里交匯。它是矛盾的,又是融合的。它有那么明顯的沖突,又是那么對稱。”
他給小說里的郊區取名“咸水塘”,時間跨度從1970年代中期到1980年代后期。在寫作時,他腦海中仿佛有一盤棋的棋型,這個棋型就是中國郊區的形狀,“郊區的這盤棋,我想看看棋子怎么動起來,誰贏誰輸是不知道的。”
蘇童手繪“咸水塘”地圖
有意思的是,小說曾以《咸水塘史》為名。可就在他將這部作品與學生分享時,卻遭遇了意外的“沉默”。蘇童意識到:一個名字,可能就是讀者靠近文學的第一步。于是他做了一個近乎本能又帶著溫柔幽默的決定——從小說章節中選出“好天氣”三個字,作為整本書的新標題。
結果奇妙得很,“好天氣”三個字一出口,大家眼里頓時泛起明亮的光。甚至有人為它寫下輕巧的口號:“不管天氣怎樣,我都隨身攜帶一本《好天氣》。”
一個原本深沉的時代故事,就這樣被一抹溫暖輕輕命名。
《收獲·長篇小說2025春卷》實拍圖
一段如此具體的舊時光
在《好天氣》中,“黑天氣”“白天氣”“酸天氣”反復出現。它們并非文學修辭的隨意拼貼,而是來自蘇童童年真實可觸的生活經驗。他回憶自己小時候生活在蘇州城北,那是一個被工廠包圍的地帶——炭黑廠、水泥廠、硫酸廠……每一種工業氣味都滲透在日常的呼吸之中。
“我小時候就是在苯酐的氣味中長大的。”蘇童說,苯酐是做樟腦丸的原料,那種刺鼻的化學味,是他對“空氣”的最初認知。“白天氣”時,兩個姐姐會上到屋頂去清掃水泥灰;“黑天氣”降臨,則要趕緊清除附著在屋面上的炭黑粉塵,否則晾在繩子上的床單、衣物便會被染得烏漆麻黑。那時,附近的婦女常常一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剛曬上的床單往屋里收。
徐累《蝴蝶誌》(《收獲·長篇小說2025春卷》中的《好天氣》插圖)
這些從氣味和顏色中浮現的生活細節,被蘇童完整地保留在小說里,也讓許多同樣成長于蘇州北城的讀者發出共鳴與感嘆。天氣成為文學中最天然的質地,也成為那個時代底層生活最沉默的注腳。
在“好天氣”的背后,是那樣一段如此具體的舊時光。
徐累《此去經年》(《收獲·長篇小說2025春卷》中的《好天氣》插圖)
寫長篇的“崩潰”和“有意思”
《好天氣》也是蘇童字數最多的一部長篇。此前他的長篇如《河岸》《黃雀記》都在20萬字出頭,但《好天氣》有46萬字,而且還是從100萬字壓到了46萬字。
“你知道馬拉松是有盡頭的,40多公里,結束就結束了。但是這個沒有盡頭,你在當中出現體力不支,然后重新調整、重新設置目的地。在不停重復和修改的過程,你要不停地調整自己。”
這次長跑,花費了他整整12年。“寫《好天氣》的整個心路歷程就是一個距離,它變得越來越漫長。我原來以為是365里路,寫到一半的時候發現是3650里,寫著寫著發現3650里還不止,是36500里。”
“我當然也有崩潰的時候。但我很擅長安慰自己。崩潰的時候就多喝幾口酒,就忘掉了。然后明天再來。”他玩笑道,有一天,他讀到福樓拜說才華是一種緩慢的耐心,一下也釋然不少。
他很坦率地說,一個長篇小說之所以“拖”得這么長,也因為他在等待,等待某一個瞬間。“比如當你糾結于一些事情,突然會有一個時刻,文本給我發出指令:他必須活著、他與她必須相愛……小說會在冥冥之中給你發出指令,這時一切就豁然開朗了。我聽從那個指令。”
“好天氣好朋友好心情”分享現場
熟悉蘇童作品的讀者也可以從《好天氣》里看到香椿樹街的一些元素。蘇童直言,他原本想切斷香椿樹街,但寫著寫著,小說人物有了自己的意志,“我”的母親總會忍不住往香椿樹街走。
“很多作家打過這樣的比方,一開始是你牽著馬走,你牽著小說走,最后小說成為一匹駿馬,野馬。它很有可能脫韁,所以你必須跟著馬走,你跟馬是一體的。”
蘇童說,寫到某個階段,長篇小說中的人物會擁有自己的意志,“小說人物的意志,其實是長篇小說作為一匹馬的意志。馬知道草原有多么遼闊,人不知道。長篇寫作中,你會體會到這樣一種微妙和有意思的地方。”
蘇童正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羅昕的專訪。澎湃新聞記者 李思潔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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