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通佛法,卻以陰陽術數顛覆江山。他口誦慈悲,卻親手點燃戰火。這種矛盾,恰似他晚年畫像中的眼神。一半是超脫的淡然,一半是未熄的野心。
他預見了朱棣的帝王命格,卻未預見自己的身后命。當他以“少師”之尊立于朝堂時,早已淪為儒家史筆下的“妖僧”;當他散盡家財賑濟災民時,又成了佛門眼中的“覺悟者”。
姚廣孝以四年戰亂換得遷都固邊,究竟是功是過?或許,答案藏在北平城的落日余暉中。那里既有皇權永固的宮闕,也有餓殍遍野的荒冢。
甚至,在姚廣孝死后五百余年,世人仍爭論不休:他究竟是撥亂反正的國士,還是禍亂天下的罪人?
“妖僧”
1348年,蘇州長洲一戶姚姓醫家誕生了一名男嬰。這個孩子本應繼承家族衣缽懸壺濟世,卻在14歲時毅然剃度出家,法號“道衍”。
這本是亂世中尋常的遁世之舉,卻未曾想,這一襲袈裟之下,藏著一顆攪動天下的野心。姚廣孝的一生,注定與佛門的清規戒律背道而馳。
命運的齒輪就此轉動,他注定要成為攪動大明風云的“妖僧”。
姚廣孝的早年經歷充滿矛盾。
他雖入佛門,卻對佛經興趣寥寥,反而偷拜道士席應真為師,研習陰陽術數。這種“佛道雙修”的離經叛道,恰似他日后“披袈裟、興殺戮”的預兆。
在嵩山偶遇相士袁珙時,對方稱他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姚廣孝聞之大笑,他非但未曾惶恐,反激起內心的狂喜。
這世間,竟有人能看透他骨子里的鋒芒。此刻,姚廣孝仿佛找到了人生注解。
1382年,馬皇后病逝,南京城梵音繚繞。沉迷佛法的朱元璋,為馬氏敲響的喪鐘,也意外的敲開了姚廣孝通往權力的大門。
在南京天界寺誦經的姚廣孝,目光鎖定了前來吊唁的燕王朱棣。他上前一步,以一句隱語叩開朱棣的野心: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帽與大王戴。
此言一出,朱棣驚駭之余,卻難掩心中震動。
一語雙關的試探,不僅展現了姚廣孝的膽識,更折射出他對時局的敏銳洞察。當時太子朱標尚在,藩王奪嫡看似天方夜譚,但姚廣孝已從朱元璋“兔死狗烹”的屠戮中,嗅到了權力真空的氣息。
這一場看似偶然的相遇,實則是姚廣孝精心設計的棋局。他要隨朱棣北上,蟄伏于北平慶壽寺,靜待時機的來臨。
從此,姚廣孝與朱棣的命運緊密糾纏。
朱棣的“謀士”
1398年,朱元璋死了。臨終前,他將威脅朱允炆帝位的藍玉、王弼等武將統統鏟除,只留下老將郭英、耿炳文加以輔佐。
青年一代中,徐達的長子徐輝祖、朱元璋的女婿梅殷以及朱元璋著重培養的西北名將宋晟,都是可以倚賴的耿直名臣。
而在南京城外,秦王朱樉中毒身亡,晉王朱棡中年離世,能夠制約朱允炆皇權的朱棣,也在新任晉王朱濟熺的“射程”范圍內。
甚至,朱元璋還秘密召集朱棣回京,欲在死前,排除隱患。可以說,為了朱允炆能坐穩大明江山,朱元璋幾乎付出了一切。
然而,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朱允炆竟沉迷在黃子澄、齊泰的“被迫害”幻想中,將削藩的利刃,懸在了他的叔叔頭頂。
很快,李景隆夜襲開封,擒拿周王朱橚,父子皆流放云南。齊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也淪為刀下之臣,茍且偷生。而性情剛毅的湘王朱柏,則放火自焚,全家慷慨赴死。
朱柏的慘劇,徹底擊碎了朱棣的僥幸心理。
當他為民心傾向于朱允炆,而坐立不安時,姚廣孝卻目光如炬,斬釘截鐵的說道:臣知天道,何論民心! 這位僧人,以詭譎的智慧,將陰謀化作“天意”。
事實上,正是姚廣孝輕描淡寫地將儒家“天命所歸”的桎梏碾碎,才將朱棣推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