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攝影

為科學家服務的人工視網膜

后浪藝術

2025/04/19

1839 年， 讓-巴 蒂 斯 特·畢 奧（1774—1862 年）站在法蘭西科學院高高的講臺上，把達蓋爾攝影法比作“為……物理學家服務的人工視網膜”，這一說法當時是為了說服科學界相信這一工具的可靠性，這是畢奧多年以來的虔誠愿望。紙基照片一問世便為醫生、生理學家、考古學家、植物學家和天文學家提供了大量的圖冊和圖譜，但事實是，這種對透明記錄式攝影的實證主義信仰掩蓋了這一過程中根本性、矛盾性的缺陷：和科學家們直接觀察到的現象相比，缺少客觀性。肖像攝影已經表明準確性和相似性之間存在區別，引發了對自身能力的懷疑。攝影不斷地再現特殊的自然狀態，照片缺少立體感，也沒有再現顏色，甚至經常偏離重點，如果不后期上色或修版的話，就不能體現攝影的優越性。這樣的話，新的問題便出現了：如何讓觀察手段變成視覺研究工具？

讓·伯納德·萊昂·福柯

《啤酒酵母》，1844 年

達蓋爾銀版照片，9.5 厘米 × 12.7 厘米

巴黎，法國攝影協會

天文學

從使用顯微鏡到肉眼觀測，科學家們經歷了漫長的過程才學會將攝影技術用作觀察和發現的工具。這樣，從 19 世紀 40 年代以來，通過顯微鏡和望遠鏡收集影像更像是攝影師的任務，而不是科學家的任務。至少到了 19 世紀 70 年代，一次事件才讓攝影技術獲得了天文觀測的機會：1874 年，金星飛過地球和太陽之間。這一觀測應該有助于測量太陽視差，從而能夠準確地計算地球與太陽之間的距離。法國天文學家儒勒·讓森（1824—1907 年）實現了畢奧的預言，他用攝影槍為科學家設計出了真正的人工視網膜。該設備逐幀記錄下金星輪廓在太陽表面的運動。盡管讓森的照片沒有被使用，但他的成果展現了天文學可以獲益的資源，將攝影納入實驗方案，并非通過加倍的直接觀測，而是強制技術適應觀察短暫現象的需求。該圖像令人興奮的特點在于它的啟發性，它有能顯示定格圖像的潛力，這是人的肉眼無法辦到的，攝影領域就這樣從可見物體轉向不可見物體。

儒勒·讓森

《人工拍攝的金星凌日》，1874 年

達蓋爾銀版照片，直徑：18.5 厘米

巴黎，法國攝影協會

劉易斯·拉瑟弗德

《月亮》，紐約，1865 年

從膠棉玻璃板負片得來的蛋白照片，62厘米 × 45.5 厘米

巴黎，國家工藝美術博物館

拉瑟弗德在他紐約的花園里架設了一臺天文望遠鏡，然后定格了這幅月亮的照片。和其他許多天文愛好者一樣，為了普及天文學知識，拉瑟弗德熱衷于向公眾發布“真實”的圖像。但是，除了拍攝肉眼可見的天文現象，他還和讓森一樣熱衷于記錄瞬間即逝的天文現象，就這樣，攝影成了科學家的“人工視網膜”。

神經學

然而，在生理學領域，它的作用最顯著，影響最大，突出表現在藝術領域。從創造之初，照片便在醫學領域被用作教學和存檔工具，它的實用性也體現在科學實驗中。從 1852 年到 1856 年，神經學家紀堯姆·杜胥內·德·布洛涅（1806—1875 年）拍攝了他進行的肌肉電生理學實驗，他通過交流電刺激幾個病人的面部肌肉。杜胥內·德·布洛涅本人曾在美術家和醫生這兩種職業之間進行選擇，他發表過《人類相貌機制》（又名《面部表情的電生理學分析》，1862 年），書中配有大量照片，定格了人類在各種情感支配下的瞬間表情，以此證明情感的表達是獨立于人物特性的解剖學事實。照片成了可信的物證，它替代了醫學觀察，開辟了生理學研究的新方向，通過加快攝影記錄速度來進行圖像之間的比較研究。

紀堯姆·杜胥內·德·布洛涅

《伴隨著疼痛和折磨的恐懼》

《人類相貌機制》中的第 64 種，1862 年

紙基單色正片，23 厘米 × 16.8 厘米

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

生理學

1878 年，埃德沃德·邁布里奇（1830—1904 年）發表了一系列馬奔跑的照片，該系列被分解為 24 張照片，從此開辟了新的道路：第一次，這些以濕版膠棉技術記錄的圖像讓分析馬奔跑的不同階段成為可能，得出的結論是，只有在馬的四蹄同時收攏到腹下的瞬間，它才會騰空躍起，這與以往的各種繪畫完全不同。這些照片發表在《自然》雜志上以后并未立刻引起反響，但它證明了即時性的啟發效果，激發法國生理學家艾蒂安·儒勒·馬雷（1830—1904 年）使用照片繼續實踐他的圖形調查方法。從讓森的成果入手，他發明了步槍式相機，在布洛涅森林建立了生理站，通過比較不同站點的結果，他校準了人類在空間中移動的綜合記錄方式：這便是連續拍攝法，用于記錄和分析生物的行走、跳躍和奔跑。這些成果的延伸在生理學領域數不勝數，但圖像也會在藝術領域產生巨大的影響，引發了藝術現實與真實的激烈討論。

埃德沃德·邁布里奇

《奔騰的馬》，1887 年

輪轉凹版印刷圖片，18 厘米 × 41.5 厘米

巴黎，奧賽博物館

艾蒂安·儒勒·馬雷

《跳板》，1887 — 1890 年

固定底片連續拍攝、溴化銀

玻璃底版正片復制品，8.4 厘米 × 10 厘米

斯特拉斯堡，現當代藝術博物館

現代攝影

埃德加·德加（1834—1917 年）借助馬雷連續拍攝的照片修改了他“舞蹈演員”的草圖和雕塑，雕塑家羅丹（1840—1917 年）則猛烈抨擊這種科學攝影造就的“欺騙性”圖像，因為它定格了時間和動作，違背了藝術的真實。的確，攝影帶來了新的藝術語言，由于它完全掌握了自身的技術手段，從而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現代攝影”。這一提法來自法國攝影師阿爾伯特·隆德（1858-1917 年）在 1888 年出版的一本書《現代攝影》（La Photographie moderne），此人是神經學教授讓-馬丁·沙爾科（Jean-Martin Charcot）在薩爾佩特里埃醫院的攝影助理。

節選自《走向現代：西方藝術1789-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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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于納福藝術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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