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赤
遵 義 會 議
1934年初,部隊進行大整編,我被調到干部團任二營特派員。
干部團是紅軍長征中首腦機關的警衛部隊,主要擔任保衛黨中央的艱 巨任務。干部團是在中央蘇區的紅軍學校、步兵學校、教導隊和其他軍事 學校的基礎上整編的。這些學校的學員都是從部隊選調來的連排以上干部, 他們身經百戰,經受了血與火的鍛煉和考驗,是一支作風過硬,敢打善戰 的戰斗隊伍。敵人稱干部團是神兵鐵將老虎團。
干部團的團長是陳賡,政委是宋任窮,特派員是周興,參謀長是周士第,政治部主任是莫文驊。
干 部團編制為四個營和一個上干大隊。
上干大隊是團師以上干部,大隊長是 肖勁光,
四個營是排連營干部, 一營是通訊聯絡參謀營,營長是李榮,政 委是劉道生,特派員是劉德勝(江西興國人);
二營是軍事干部營,營長姓王(名字忘記了),是個大個子,參加過寧都暴動的,政委是蘇振華(蘇 振華后來調往彭德懷領導的三軍團任團長,由蘇啟勝接任),特派員是我;
三營是政治干部營,營長是林芳英,政委是羅貴波,特派員是龍有民(湖 南人,他當時不是在三營就是在四營任特派員);
四營是工兵干部營,營長是韋國清,政委是丁秋生。
當時部隊的編制是從蘇聯學來的三權鼎立,即由營長、政委和特派員組成的權力機構。
我們二營共有三個連。
一、二、三連是一營,
四、五、六連是我們 二營,營部分工我重點負責四連的工作,蘇振華和王營長分別負責五連和六 連的工作。
我在二營時,隨四連行軍打仗的次數最多。四連的連長是肖應棠, 他是陜西長安人,是個知識分子,能說會寫,解放戰爭時期我和他都在華北兵團,他在兵團當旅長,政治指導員是郭林祥(現任軍委總政治部副主任)。
1935年1月4日強渡烏江,6日打下了遵義城,15日至17日召開了遵 義會議, 一致推選毛澤東為政治局常委。取消了博古、李德最高軍事指 揮權,由周恩來指揮軍事。
隨后根據會議精神,常委分工,張聞天代替博古負黨中央總的責任。后來又組織了毛、周、王(稼祥)三人指揮小組。
攻 打 土 城
遵義會議后,中央確定向四川進軍。
1月19日我們干部團隨軍委縱 隊離開遵義,經桐樟、松次向赤水城進發。我們剛到達土城的第二天, 四川軍閥劉湘見勢不妙,當即命令郭勛祺部、潘佐部等六個團也趕到了 土城。
軍委負責人朱德命令我三、五軍團及干部團全部于第三天拂曉包 圍迂回該敵。當時我軍錯誤地估計了敵情,以為土城的敵人只是王家烈的 一些“雙槍兵”(即一手拿槍, 一手拿煙槍抽鴉片),經不住我軍的攻擊, 很快就能打垮。
后來,兩軍交戰以后,才知土城之敵不是王家烈部,而是 劉湘手下的郭勛祺、潘佐部。郭勛祺部是敵軍有名的“模范教導師”,武 器裝備精良,戰斗實力很強。
由于我軍沒有很好地掌握敵情,指揮上有些失利,使我軍在土城與敵軍展開了一場惡仗。
(編者注:按曹祥仁的回憶:當時二局已破譯敵軍電報,提供了準確的情報,主要是輕敵造成土城戰役失敗)
戰斗剛打響時,我干部團如 猛虎下了山神速地猛打猛攻,很快就攻到了郭勛祺部附近。敵軍這一精銳 部隊遇上了我軍的“神兵鐵將老虎團”,頓時銳氣大減,他們根本不是我們 的對手,交戰沒多久,就被我團擊潰一部,大部也被我團打得彈藥耗盡, 面臨悲敗的狼狽境地。
正當我團勝利在望之時,敵軍突然又派出三個旅增 援上來,他們依仗兵多及武器彈藥的絕對優勢,占領了有利地形后,轉守 為攻,以猛烈的火炮封鎖,將我團壓了下去。
待我軍增援部隊上來后,因 地形極為不利,無法施展兵力,同時我軍在指揮上也有些不力。面對敵 軍兵力、武器、地形等各方面的絕對優勢,始終猛攻硬殺,整整激戰了一 整天,雖然給郭勛祺師以重大殺傷,但我軍受損也很大。軍委在迫不得已 的情況下,才下令撤出了戰斗。
紅一方面軍一渡赤水的土城渡口
負 傷 掉 隊
我在土城之戰將要結束時,左腳腕被敵人的飛機炸彈炸傷。
當時我見 四處倒下的是無數安息的戰友,他們都戰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悲痛 萬分,怒火滿胸,根本顧不得包扎,也不知道傷痛,只有一個信念就是狠 狠地打!
我掙扎著爬了起來,但沒站住又摔倒了。我無法站立,就在地上 爬著打,我竭盡全力地將一排排仇恨的子彈射向沖鋒的敵人,將一顆顆手 榴彈投向敵群中爆炸,被我打死打傷的敵人不計其數。
最后,我由于傷口 流血過多,終于昏倒在地,完全失去了知覺。當我軍奉命撤退時,我仍昏 迷不醒,我是被戰友們用擔架抬出陣地的。
到了隱蔽地點后,因局勢很緊, 藥品也很缺,衛生員只能對我的傷口進行簡單的處理,他用鹽水給我沖洗 了傷口,將彈片取了出來。當時沒有找到任何消炎藥,只好用紗布將傷口包 扎起來,沒過多久,我的傷口就感染發炎了,從腳至小腿開始紅腫,后來 一直腫到大腿。
部隊領導見我無法行走,就派通訊員從當地找來了兩名少 數民族群眾為我抬擔架,并指派兩名通訊員負責跟隨擔架照顧我。
部隊當時奉命緊急行軍,西渡赤水河、(即一渡赤水)向長寧集中。我 們趕不上大部隊的急行軍,慢慢掉隊了。
我們走到貴州邊境的一個山腳 下時,人煙稀少,到處找不到老百姓。因那座山上住的是少數民族,山下 住的是漢族,國民黨和土匪活動很猖獗,常在山上山下亂竄,見人就抓 就殺,所以山上山下的老百姓全都嚇跑了。
我們到處找不到合適的住處,更 找不到吃的。我當時傷口感染發炎,總處于高燒的半昏迷狀態,兩個通訊 員焦急萬分,他們跑遍了山路,四處尋找吃的喝的,有時能采來一些野菜 野果充饑,有時卻兩手空空,失望而歸。
一天夜里,我們走到這座大山的半山腰,找到一個比較隱蔽的樹叢中 休息。兩個通訊員安頓我和兩名少數民族群眾躺下睡覺后,又連夜摸黑去找吃的,跑了一夜山路仍一無所獲。
年齡稍大的通訊員讓年齡小的通訊員 趕回來照顧我,他自己裝扮成老百姓到更遠的地方繼續為我們找吃的,但他這次一去未歸,不知是遇到了當地的土匪還是其他意外,從此以后再也沒聽到他的下落,我至今仍希望打聽到他的消息。
自從這個通訊兵失蹤后,小通訊員的負擔更重了。他為我的吃住安全跑得更勤了,他不僅要做 兩名少數民族群眾的思想工作,還要輪流替換他們抬擔架。就這樣又走了 兩三天的山路,我們仍沒有走出這座山。
一天傍晚,我們走到這座山的山 腳下,大家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了,全都躺倒在一棵大樹下休息。沒過 一會兒,就聽見兩名少數民族群眾著急地大聲呼叫,因語言不通,我不知 他們叫的是什么,就趕緊吃力地半睜開眼,見他們抱著小通訊員邊喂水邊 使勁叫喊,見此情景,我驚呆了,預感到不幸即將發生。
只見那個小通訊 員緊閉著雙眼,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臉色慘白,嘴唇鐵青。他們給他喂了 幾口水后,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神色是那樣的內疚和不安,他斷斷續續 地講著:“首……長,我沒有……照顧好你……我沒有完成……”他微弱的 話音還沒講完,就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這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小戰士,由于 極度的勞累和饑餓,就這樣耗盡了他的全部心血,獻出了他寶貴的生命。他 在長途行軍中的一棵大樹下無聲無息地安息了,他是那樣的平凡,又是那 樣的偉大,這就是我們的紅軍戰士,這就是我們紅軍隊伍的崇高革命精神。 他的去世使我悲痛萬分,也使我增添了無窮的勇氣和力量。激勵著我前進。
兩名通訊員先后離別后,我由兩名少數民族群眾繼續抬著向前行走。 由于在山下的漢族居住區行走,少數民族的困難更多了,他們人生地不熟, 語言又不通,要找吃的東西更困難。
幾天來,我們不僅吃不到糧食,野果、野菜也很難搞到。他們倆人抬著我幾次險些摔倒。他們太累太餓了,實在 走不動了,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他們把我慢慢拖到一個小村莊的邊上, 就跑回家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場大雨澆醒,我微微地睜眼一看,四周一片 漆黑,沒有動靜,我以為他們去找吃的未歸,就等了他們許久,但一夜快 過去了,眼看黎明即將來臨,我想,此處不能久留,因天一亮土匪就經常 出動,躺在這里就等于白白送死。
我爬在地上喝了點雨水,感覺有點勁了, 就抬起頭向四周張望,見前面十幾米的地方隱隱約約好像有房屋,我好像 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之光,咬緊牙關,暗暗告誡自己, 一定要挺住,爬過去 就是勝利,拖延時間就萬分危險。
我竭盡全力地向前爬,爬一下停一會兒,再爬一下,再停一會兒,就這樣我的雙手、雙腿全都磨出了鮮血。我顧不 得疼痛,只想著時間就是生命,我爬了一半路時,回頭看看爬過的路,地 上留下了一行行鮮血,心想這怎么行,留下的血跡一旦被敵人發現,無論我 爬到哪里也會被他們抓到,我趕緊抓住身旁的一根長樹枝,往回劃了劃土, 因我實在沒有多余力氣爬回去掩蓋血跡。
從這以后我每向前爬一步,都要 用腳蹬土將血跡埋上,就這樣爬了一段路,兩只腳也被磨出了血。我改用 樹枝劃土,又爬了大約兩三個小時,總算爬到了村里。
這個小村莊只有幾戶人家,幾間破爛不堪的房屋,到處留下國民黨打、 砸、搶、燒的痕跡。白天村里見不到一個老百姓,全都跑到山里躲起來了, 夜里有時老百姓偷偷跑回來看一看。
我認真觀察這幾戶的周圍環境和地形, 考慮再三選中了其中二戶被燒壞房屋的一戶。我爬進這家的院內,見門口 和院中躺著兩具死尸,屋門內是一具二三歲的小女孩尸體,已被燒得不堪 入目了,院中是一具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尸體,滿身血淋淋的全是槍傷,這 都是國民黨反動派殘殺無辜百姓留下的罪證。
我爬到院內后,本想藏到屋 里躲一躲,同時也想找點吃的,但往屋里一看,里面的破爛東西被翻得亂 七八糟,僅有的鍋碗被砸得粉碎,破罐被摔得滿地都是,屋里根本無法 藏身,更找不到任何吃的。
我又往屋后看了看,只見廁所緊挨著房后,我 趕緊向廁所爬去,廁所里面又小又黑,又臟又臭,到處都是糞便,我顧不 得這些,鉆進去一看,廁所下面連著一個倒灰的大坑,周圍全用泥和籬笆 圍得很嚴實,只剩下一個鏟灰的小洞口,我心想只有鉆到下面去,才能保 證安全。
我費力地順著廁所爬下去后,見稻灰有幾尺厚,我用稻灰蓋住了 全身,只露出腦袋呼吸,待了一會兒,我就感覺憋氣,趕緊將腦袋緊貼著 鏟灰的小洞口,這樣呼吸痛快多了。
我在里面吃了點沒燒盡的稻殼,迷迷糊 糊地躺了一天一夜,白天有時聽到敵人到處放槍,夜里偶爾聽到附近老百 姓經過的動靜。
我的精神好多了,而且傷口經過稻灰一裹,好像疼痛也減 輕了許多,磨破的血口也止住了流血。當時我想總藏在這里也不行,即便敵 人抓不到,也得被活活餓死,況且我的傷勢還很重,決不能在此等死, 一 定要想法找到部隊。
第二天夜幕剛剛降臨,我正準備出發,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我趴在洞口往外看,只見一個婦女帶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和一個五六歲的 女孩,正向兩具尸體撲去,頓時哭聲刺耳、撕人心碎。
過了一會兒,女 主人強忍著悲痛,拉開了孩子們,邊哭邊將兩具尸體弄進了屋里。女 主人收拾了一下屋子,又傷心地哄孩子們睡覺。 一會兒就聽不見孩子的 聲音了,但又斷斷續續地傳出了女主人用東西捂著嘴的嗚嗚哭聲。
這沉 悶的哭聲是那樣的悲哀,飽含著深沉的懷念和痛苦的絕望。大約又過了 一兩個小時,哭聲啞了,我的心也隨之松了一口氣。突然聽到女主人的 腳步聲向我這邊走來,我想莫非是她要上廁所,如果發現了我,她一 方面要受驚嚇,另一方面她也無法救我,因他們自身難保,萬一被敵人 發現,只會連累他們,所以還是不驚動她為好。
我趕忙埋下頭往灰里鉆 了鉆,屏住了呼吸, 一動也不敢動。這時腳步聲在我跟前停住了,幸好 她沒點燈,什么也看不見。
又聽“嘩”的一聲, 一大堆燙乎乎的稻灰全 部扣在我的身上,燙得我緊抽了幾下,磨成爛布條的破衣服被烤出一股 糊味,背上被燙紅了一大片,還起了幾個泡。
等腳步聲離去了,我趕緊在 灰里打了個滾。我想這里不能再待了,如果再倒幾回稻灰,豈不燙壞了, 等屋內停止了動靜,我立即輕輕地往外爬,爬了整整后半夜,才爬到山 腳 下 。
我想繼續往山上爬,但使出全身的力氣,也爬不上去。我索性爬到山 腳下的一個草叢中隱蔽休息,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一天,就像暈死過去一樣, 全身完全失去了知覺。
后來一陣槍響才把我驚醒,我睜眼一看,天已經 黑了,槍聲離我很近,我趕忙往草叢深處的大石頭后面爬了兩步,用滿地 的樹葉往身上蓋了蓋,嘴里又嚼了幾片樹葉,算是充了饑渴。
沒過多久,就 聽見離我幾米的路上傳來了敵人的叫罵聲,他們好像在追捕什么人,我想 一定要趕快往山上爬,只要上了山就好隱蔽了。
等他們走后,我又開始往山上爬,爬上去,滾下來,再爬上去,又 滾下來,不知爬了多少次,我再沒有力氣往上爬了。
這時,遠處又傳來了 槍聲,我想爬上山就是勝利,爬不上去就要送命,所以我急中生智,咬緊 牙關,拼命地往上伸胳膊,終于抓住一個樹枝,再往上爬又抓住了一個 大草根,就這樣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點一點地往上抓, 一點一點地往上爬,最后我又在山上爬了一段,總算找到了一個大樹洞,我趕緊鉆進去, 剛剛能蜷成一團坐在里面。
我用樹枝樹葉把洞口遮掩了一下,在里面又昏 睡了一天。這時我只覺得渾身癱軟,極度虛弱,全身只是依靠著樹洞支 撐著,再也沒有一點力量支撐自己的身軀了。
我多么希望能有紅軍戰友來 救我,我可不愿意這樣無聲無息地告別戰友,告別親人,離開革命。
也不 知過了多久,我又被一陣槍聲驚醒了。我恍恍惚惚地幻覺到是紅軍戰友救 我來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前不久失蹤的那個通訊員,我激動萬分,張開 嘴拼命喊,只覺得嗓子眼里在往上冒煙,起滿血泡的嘴任憑它張得再大也 發不出聲音。
我這時已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我真想撲過去,和失散的革命 戰友擁抱團聚,但突然我又聽到了一陣陣叫罵聲,“啊,不好!”在幻覺中 我突然清醒了,深感情況危急。
我微睜著眼睛從樹枝縫中往外看,果然是 一支國民黨的搜山隊伍,只見他們捆著我們的幾個傷病員,一邊吼叫著,一 邊用槍托趕著他們走。
我真慶幸自己沒喊出聲音,沒想到損壞的嗓子在緊 急關頭救了我一命。
等他們走后,天又漸漸黑了,我在黑暗中又胡亂地抓了一把樹葉吃, 還沒嚼完,又含著樹葉昏死過去。
昏睡了一夜,我似乎又醒了,我微睜著 眼睛,天剛蒙蒙亮,我深知這樣躺下去生命已維持不了多久。
這時外面 下起了小雨,慢慢地把洞口的樹枝全淋濕了,我貪婪地吸吮著樹枝上的 雨水,好像甘泉一樣滋潤著我的心田,喝了一些雨水,感覺好受多了。
我 仿佛又聽到了附近有隊伍走動的聲響,還隱隱約約聽到低聲的說話聲,聲 音越來越近,已傳到了我的洞口,我向外張望,只見一隊人馬正從我的樹 洞前一一走過。
我屏住呼吸,豎耳靜聽,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因下雨 天黑,看不清他們的面目,只看到他們的身影在洞前晃動。
我辨不清是敵 是友,可已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內容,全是談論有關紅軍部隊的收容 情況。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自己是在清醒中還是夢境中。
我 趕緊用雙手捏了捏傷口, 一陣鉆心的疼痛使我完全相信自己是清醒狀態。 我又聽到有人提起李克農的名字,我幾乎高興得發狂了,找到自己的隊伍 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樣。
我使盡全身的力量大聲喊叫,可嗓子只是發出沙 啞的“絲絲”聲響,我急得拼命搖晃著洞口的樹枝。
路過洞口的同志聽到動靜,吃了一驚,立即向四周散開進行隱蔽。他們見沒有其他動靜,就從樹 洞后包抄過來,我在里面急得喊不出,動不了,出不來,這時,兩個同志 突然將兩只黑洞洞的槍伸向樹洞里頂著我喊道:“不許動!”
我當時只覺心 靈顫動了一下,渾身想動也動不了。他們見沒有動靜,便用雙手扒開了樹枝, 槍口仍頂在我的身上。
當他們往里一看時,不約而同地“啊”了聲,他們 一邊驚呼:“里面有同志,快來人!”
一邊輕手輕腳地把我抬出來,見我遍 體鱗傷,渾身是血,有的地方露出了骨頭,上下衣褲被磨成了爛布條,十個 手指頭紅腫得像胡蘿卜一般, 一條大腿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們痛苦地閉上 雙眼,不忍心多看。這時一位紅軍走到我面前,他親切地握握我的手,告訴我他們是李克農的紅軍收容隊,并詢問我的情況。
(編者注:李克農在中央蘇區是保衛局執行部長,但他的回憶錄對這段任職經歷一筆帶過;)
我激動得熱淚“唰唰” 地往下流,就貼在他的耳邊想告訴他,我是干部團的紅軍,受傷后掉隊了, 謝謝你們救了我。
但他們什么也沒聽見,只看見我的嘴唇在不停地抖動,他 一下全明白了,示意我不要再說了,立即指揮大家進行緊急搶救。
我說不 出話,就用帶血的手指頭吃力地在地上寫下了鮮紅的“干部團”三個字后, 又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我已躺在了擔架上, 一個衛生員正在往我嘴里慢慢灌鹽, 另一個衛生員用鹽水輕輕地給我擦洗傷口。
衛生員見我傷口感染化膿很 厲害,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就將身上僅有的一點消炎藥全部給我用上了。他 還撕下了自己的衣服,在鹽水里沾沾給我包扎了露骨的傷口,還給我喂了一 點吃的。我感覺好多了,斷斷續續地與他們講了二三句話。
收容隊的領導得知我的一點情況后,立即派通訊員到干部團送信去了。
我由兩名衛生員抬著繼續趕路前進。干部團的總特派員周興獲悉我的消 息后,當即派了兩名干部團通訊員前往收容隊,將我接回了團里。
戰友們見 我活著回來了,激動萬分,都爭先恐后地撲過來抱著我的腦袋,握著我的 雙手掉眼淚。團領導見我已經奄奄一息了,立即派人到軍委縱隊司令部進行 匯報,找來了中央首長的用藥,馬上對我進行全面搶救治療,給我打了最好 的針劑,服了最好的藥。
經過醫護隊長和同志們的精心治療和護理,幾天后,我的傷勢終于脫 離了危險,并逐漸好轉。因我的腿部的傷并未傷著骨頭,只是治療不及時,失血過多,感染發炎很厲害,再加上連日來極度饑餓,使我接近了死亡的 邊沿。
是紅軍戰友們救了我,使我追上了革命隊伍,獲得了新生。我深深體 會到革命隊伍的溫暖,更加堅定了我永遠跟黨走,革命到底的志向。
十幾天后,我的傷口雖未好,但不能動彈的腿已恢復了知覺。我再也不 忍心讓同志們抬著我行軍打仗了,我硬是多次跳下擔架,在戰友們的攙扶 下艱難地拄著樹棍, 一瘸一拐地堅持和大家一起行進。
殘酷地戰爭環境磨 煉了我的意志和毅力,激烈的土城之戰,使我立了功受了獎,獲得了“小 老虎”的光榮稱號。從這以后,許多軍首長都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親熱 而習慣地叫我“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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