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座,這南京城怕是鴻門宴啊!”1936年12月25日凌晨三點,西安機場的探照燈劃破夜空,張學良的衛隊長譚海攥著槍套的手青筋暴起。張學良整了整軍裝領口,轉身望向停機坪上轟鳴的專機: “國家需要這個臺階下,總得有人當臺階。”螺旋槳的轟鳴聲中,這聲嘆息很快消散在西北凜冽的寒風中。
張學良護送蔣介石回南京的專機剛在明故宮機場停穩,機場四周突然冒出整排憲兵。宋子文快步迎上前時,張學良已經察覺端倪——那些憲兵腰間鼓脹的槍套,竟全都朝著他的方向。當夜八點,北極閣宋公館的燈火通明里,張學良的佩槍被 “暫存”,隨行衛隊換成了戴笠安排的特別警衛。蔣介石在日記里寫道: “漢卿天真,竟真以為能全須全尾回西安。”
東北軍此刻還在潼關外集結。張學良臨行前確實留了后手:三日為期,逾期則由楊虎城、于學忠接掌兵權。但他忽略了一個致命細節——東北軍不是鐵板一塊。老派將領王以哲在沈陽兵工廠起家時就跟著張作霖,少壯派代表孫銘九卻是吃著高粱米從北大營殺出來的。當張學良被扣消息傳來,沈陽大帥府書房里那部專線電話,三天三夜響得燙手。
楊虎城握著張學良的親筆信找到于學忠時,西北軍和東北軍的炊事班已經在華陰為搶水井動了拳頭。 “少帥糊涂!”于學忠把茶碗摔在青磚地上, “25萬東北軍交給我這個保定九期生?楊主任您數數,五十七軍、六十七軍那幫老油條,哪個不是跟著老帥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窗外操場上,東北兵正扯著嗓子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調子里的悲愴壓得人喘不過氣。
少壯派軍官們到底沒沉住氣。1937年2月2日,孫銘九帶著兩百多人沖進王以哲公館時,這位在郭松齡反奉時都沒眨過眼的老將,正就著咸菜喝小米粥。 “要兵諫?你們還嫩!”王以哲的駁殼槍還鎖在抽屜里,胸口已經炸開三個血窟窿。血案震驚東北軍,原本觀望的何柱國、繆澄流連夜把部隊撤過渭河,防著少壯派再來 “清君側”。
蔣介石的中央軍倒是動作利索。衛立煌的五個師從潼關壓過來時,東北軍的重炮團還在為彈著點坐標吵得面紅耳赤。等何應欽的改編方案攤到談判桌上,于學忠才發現少壯派早把家底泄了個干凈——戴笠的特務拿著東北軍布防圖,連各師司務長買大白菜的賬本都記著。
要說完全沒人想救張學良,倒也不盡然。1946年春天,有個自稱東北軍舊部的商人混進貴州桐梓天門洞,給張學良捎了張字條: “只要您點頭,咱們打進貴陽城!”張學良把字條湊到煤油燈上燒了,火星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更深: “告訴弟兄們,別折騰了,都好好過日子吧。”這話傳到沈陽,當年跟著他易幟的老兵油子們蹲在茶館門檻上直嘬牙花子: “少帥這是認命嘍!”
倒是南京總統府里的蔣介石始終沒放松警惕。1949年往臺灣撤時,特意把張學良的關押記錄列進 “絕密檔案”。看守所長劉乙光記得清楚,老蔣臨終前三天,還叫毛人鳳去問: “那個人的衛隊,真沒剩幾個了?”得到肯定答復后,床頭的心電監護儀才恢復了平穩的波紋。
晚年在夏威夷曬太陽時,張學良常跟人念叨: “我那二十五萬弟兄,是自個兒走散的。”海風吹亂他稀疏的白發,遠處椰林沙沙作響,恍惚間竟像是當年北大營外的青紗帳在風中起伏。有次趙四小姐推著輪椅經過珍珠港紀念館,老爺子忽然瞇起眼睛: “要是當年...”話沒說完又擺擺手,終究沒把后半句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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