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砸在軍區醫院玻璃窗上,裴南序握著注射器的手頓了頓。走廊盡頭的廣播里傳來喬首長警衛員的聲音:"裴醫生,調令已經批下來了。"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他望著白瓷盤里叮當作響的金屬鑷子,想起三天前在筒子樓里撞見的那幕。
廚房里煨著當歸老鴨湯的砂鍋還在冒熱氣,未婚妻林曉梅的珍珠耳墜卻勾在賀川的軍裝紐扣上。二十瓦的燈泡在頭頂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揉成扭曲的一團。"南序哥,賀連長說能幫我調去文工團......"林曉梅涂著丹蔻的手指絞著碎花窗簾,窗臺上還擺著他攢了三個月糧票買的友誼雪花膏。
雨水順著瓦檐在青石板上鑿出小水洼,裴南序踩著濕透的解放鞋拐進家屬院。門縫里漏出父親中氣十足的訓斥:"老三就是塊榆木疙瘩!要不是曉梅跟賀家小子機靈,咱們家哪能搭上后勤處的關系?"搪瓷杯砸在墻上發出悶響,母親尖細的嗓音像銹了的縫衣針:"早知當年該把他過繼給老四......"
第七天清晨,軍用吉普卷起塵土停在大榆樹下。裴南序的帆布包里裝著三樣東西:母親鎖在樟木箱底的生父照片,戰地醫院頒發的二等功勛章,還有林曉梅退還的訂婚信物——半塊雕著并蒂蓮的羊脂玉。駕駛座上的喬首長摘下蛤蟆鏡:"真不等等你養父?聽說他今早突發心絞痛送衛生所了。"
火車鳴笛聲撕裂薄霧時,林曉梅正攥著化驗單沖進裴家。賀川前夜醉酒說漏了嘴,那個說要帶她去京都的文工團名額,早就填了他表妹的名字。裴母抖著手去夠電話機,卻聽見聽筒里傳來機械的忙音。老式掛鐘的銅擺錘卡在七點零七分,玻璃櫥窗倒映著散落一地的山楂丸,像極了裴南序小時候總也數不清的算盤珠子。
二十年后的軍區療養院里,護士們常看見個穿舊軍裝的老頭蹲在花壇邊。他總把枯葉擺成奇怪的圖案,直到某天新來的護士認出那是某個戰地急救手勢。而千里之外的京都協和醫院榮譽墻上,最上方那張黑白照片里的年輕人,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藥水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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