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小鎮商業街,店鋪林立,一片繁榮。
四季旅店里,玉婷一大早起來,先把一樓前廳打掃干凈,再燒上水,然后再拿起墩布把地面拖得照出了人影,直到看著哪里都亮亮堂堂了,才算滿意。
搞完了衛生,樓上的客人也陸陸續續起床了,有的打著哈欠下來取熱水,有的結賬走人,還有的一大早起來爭著去礦上取樣看貨。
玉婷每天迎來送往的就是這些人,她的這個小旅店在鎮上開了四五年了,小鎮因為地處交通咽喉,周圍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煤礦,鐵礦,給小鎮帶來了空前的繁榮,熙熙攘攘的商業街上操著不同口音的人,來往如梭。
玉婷的小店就開在第四條商業街的東頭,在她這里居住的基本上是外地來的煤販子,鐵販子居多,他們舍不得住大賓館,又不愿意和跑大車的司機住在路邊店,就選取了這樣的既干凈又實惠的家庭式小旅店。
這樣的小旅店在鎮上有好幾家,因為玉婷勤快干凈,人又隨和,她的店里回頭客最多,經常在她這居住的有個外鄉的男人,姓魏,人稱魏哥。魏哥是個煤販子,把河北的煤倒騰到別處,再想法賣到電廠。
魏哥雖說是煤販子,但是看外表不像個和煤打交道的男人,方正白凈的國字臉,短寸頭,一說話就愛臉紅,臉紅了還愛笑,一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小牙齒,給人一種白面書生的感覺。
他每次來到這個小鎮,都會落腳在玉婷的小店,有時到了冬天,因為煤樣不合適,或者貨不湊手,他會住上很長一段時間,漸漸地和玉婷就熟悉了。
每次來了,玉婷都微微一笑說:“來了?”魏哥笑著點點頭。玉婷挑個好的陽面房間,把鑰匙給他,“上去吧,我回頭把熱水給你送上去。”
每次魏哥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也會告訴玉婷這次住幾天,或者今天去哪里,要不要給他留房。
有時魏哥白天從煤場上回來,沒事的時候也愛和玉婷聊聊天,聊他家鄉的風土人情,也聊他每天出去遇到的新鮮事,魏哥不緊不慢地說,玉婷靜靜地聽,說到精彩處,玉婷瞪大好奇的眼睛,說到幽默處,玉婷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后來,魏哥回來的時候,會給玉婷打包個菜,有時給她孩子帶點小孩兒愛吃的,他輕輕放在柜臺上,靦腆地一笑:“吃吧,省著做了。”玉婷每次都會覺得不好意思,有時早上趕上她正好做好了早餐,魏哥也從樓上下來了,她也會叫上他吃上一口熱乎的早餐。
每次去給魏哥整理房間的時候,玉婷也會順手把他換下的襯衫和褲子,幫他洗了,晾曬干,再疊得板板正正地給他放回房間里。魏哥知道了,微紅的面孔感激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做煤炭生意的立秋一過,就到了旺季,魏哥來鎮上也多了起來,基本上整個深秋和冬天都在這里的小煤礦和煤場奔波。
深秋的小鎮,外面集市上車水馬龍,屋內安靜溫暖,午后的陽光懶洋洋順著玻璃窗斜落在屋里的沙發上,魏哥中午應酬喝了點酒,此時正斜倚在沙發上,悠閑地喝著熱茶,玉婷在一旁磕著瓜子。
魏哥給玉婷第一次聊到了他的家庭,“媳婦是個比我大五歲的女人,當時是奶奶給他做的主,婚后無論我怎么努力也愛不上她。”停頓了一下,他也問起了玉婷的家庭,玉婷低著頭半天無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半晌,才抬起頭告訴了他,“起初是我和我男人一起開的店,男人還順帶做些礦山機械設備的生意,有一次出去應酬,和朋友喝酒時突發心梗,咽了氣,”說到這,玉婷臉上的淚水不聽話地流了下來。
魏哥聽她這么一說,酒一下子醒了,望著眼前淚漣漣的女人,他的心一瞬間疼了一下。他真想為她擦去淚水,但是這是店里的大廳,窗外人來人往,讓人看見了不好。
玉婷說完轉身去房內忙活了,魏哥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思考著什么。
有了這次的閑聊,兩個人好像更加熟悉了,玉婷還是像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周到地對他,魏哥也盡他所能能地對玉婷好,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心照不宣地關心著對方。
這些做煤炭生意的煤販子中還有個魏哥的老鄉,他往山東跑煤,他們表面上是老鄉,暗地里互相競爭,互相拆臺,老鄉也常年在這一帶奔波,晚上也住在小鎮上,他們經常碰面,偶爾也在玉婷的旅店里遇見。
玉婷對魏哥的款待,他早有耳聞,在這個小鎮上,大家好像對男女之間的事特別感興趣,這類消息總像長了腿,不久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而且添油加醋,越傳越離譜。
但是沒有人給玉婷說,她本來就是個開旅店的,來她這住宿的也都是外地來這做生意的,她是規規矩矩開店,這些客人們想解悶了,自有專門的去處,按摩、足療,洗浴中心,滿大街的都是。所以玉婷心里是坦坦蕩蕩。
魏哥的老鄉的生意做得沒有魏哥好,他心里對魏哥是一百個不滿意,他不知道他哪點不如魏哥,心生妒火,一心想超過他,或者把他擠兌走,但是一直找不到好的辦法。
不久后,一個冬日的早晨,玉婷照樣在店里上上下下的忙活,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玉婷放下手中的活,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來她這里的人哪個地方的都有,她想也沒想,就毫不猶豫地接聽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方言很重的中年女人的聲音:
“你是玉婷嗎?”
“對,我是,你是?”
“你個不要臉的女人,你偷男人偷到老娘的頭上了,我咒你出門讓車撞死,生個孩子沒屁眼兒……”對方罵罵咧咧地重復著這句惡毒的話。
玉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嘰里呱啦的罵聲整懵了,她一把掛掉了電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小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好像一不留神就要跳出來似的。莫名其妙地挨一頓罵,她一下子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冷靜了片刻,她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那個電話號碼,“對了,正好顯示是魏哥老家的區號。”
她一下子好像明白了,這個女人十有八九是魏哥的媳婦,因為這個地方來的,別人她也不熟,可是她怎么知道她的電話呢。魏哥不會把她的電話告訴他媳婦吧,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恰好這一段魏哥回他家了,她急著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讓她無端挨一頓罵,罵就罵吧,還罵這么狠毒的話,但是她又覺得馬上把電話打過去不合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過了一天,終于還是沒有忍住,把電話打了過去。
魏哥的電話響了半天才接通,玉婷本來想把發生的這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他,但是電話里魏哥“嗯嗯啊啊”的,沒說出一句囫圇話。玉婷只好無奈地掛斷了電話。心想:“等他下次來了,我一定親口告訴他他媳婦的所作所為,讓他當面給我解釋清楚,并給我賠禮道歉,而且以后決不能讓他在這里住宿了。”
但是魏哥這次走了之后,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女人打了這次電話后,也沒再打,玉婷雖然莫名其妙被罵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漸漸被日常的忙碌所沖淡了,偶爾閑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想起來,也會難過,但是她問心無愧,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轉眼到了明年,就在玉婷快要把這件事忘了的時候,有一天的中午,魏哥給她打來了電話,玉婷猶豫了半天,才去接聽,通了后,玉婷沒有說話,只聽對方說:“玉婷老板,對不起你了,本來打算過去了當面給你道歉的,一直抽不開身,現在我是真的過不去了。”
玉婷心想,“哼,你愛來不來,管住你老婆就行了。”
魏哥接著說道:“我家大兒子晚上騎摩托車出去喝酒,喝大了,回家的路上和大車撞了,在醫院重癥監護室昏迷了四十多天了,日后就算保住命,也是個半殘了,唉……”
玉婷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到這些悲戚戚的話,她內心的善良瞬間又被激活了,“怎么會這樣?”她關心地問了問事情的經過,又連著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本來,她心里想,等日后見了魏哥,或者聯系的時候,她一定把他媳婦咒罵人的那些難聽話學給他聽,并讓他給她道歉,還要讓他轉告他的妻子,在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別罵那么狠毒的話,不好!她還想告訴他……
然而,當他給他說出他兒子出了車禍的事情后,玉婷準備好的話,卻一句也沒有說出來,而且她再也說不出來了。
說心里話,魏哥是個善良的人,他們之間向來都是客客氣氣,他媳婦罵的那些話,玉婷說都說不出口,而現在他家的兒子出了車禍,生死未卜,她怎么能把她老婆罵她出門讓車撞死的那些話,再拿出來說一遍呢?這不是打他臉嗎?玉婷做不到。
玉婷反復思量著這件事,她覺得她除了對魏哥的照顧,有點熱情外,沒有任何過圈的行為,但他是她的老客戶,她這樣做也沒有什么不對的。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呢?她無從對質,也不想再去糾纏這些個事了。
至于魏哥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以后魏哥的老鄉再來她店里,她就直接告訴他住滿沒房了。
不過一想起這些個事,玉婷的后背還會發涼,太可怕了。到底是巧合還是真這么靈驗呢?這可不是玉婷想要的結果,她只想做個善良的人。
(謝謝欣賞,感謝關注!)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