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今天別來了，小安安正在補習，不方便。”

電話那頭傳來孫子的聲音，冷冰冰的，像極了他媽媽王媛。

李秀英一愣，手里的保溫飯盒微微一抖，湯水濺出一些，燙到了手背。

她低頭看著自己紅腫的手背，心里卻是一片冰涼——她知道，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

李秀英，66歲，家住濟南，年輕時是工廠女工，退休后就一門心思圍著兒子一家轉，尤其是那一對龍鳳胎孫子孫女，簡直當命根子一樣寵著。

可她萬萬沒想到，6年前那一腳，竟像一個死結，一直纏著她這個家，也纏到今天。

那天是個初冬的下午，李秀英記得特別清楚。

兩個孩子放學回來，小孫子小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姐姐搶了他的機器人，把手掰斷了。

“他那個機器人值好幾百，還是我過年時給買的！”李秀英聽著就火冒三丈，“這丫頭片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當時她沒等王媛回來，沖到客廳里，對著坐在沙發上一臉倔強的小孫女安安吼道：“你是不是成心的？”

安安沒有哭，只是咬著嘴唇說：“他先不讓我玩，搶我手里的書。”

“狡辯！你就是心壞！”李秀英越說越氣，抬腳就踹了過去。

一腳不解氣，又連著踹了兩腳。

“你個賠錢貨，看我不打斷你腿！”她那會兒真是氣瘋了。

安安只是悶頭哭，不喊疼也不求饒。王媛回家時，看到的是女兒縮在沙發角落里，額頭青了一塊。

“媽，你干什么！”王媛幾乎是撲過來，把孩子護在懷里，眼圈一下就紅了。

李秀英喘著粗氣，理直氣壯地說：“她干的事像話嗎？你兒子都哭成那樣了，難不成我還得哄她？”

“她也是我的孩子！”王媛眼淚噗嗤一聲掉下來，“你為孫子出氣可以，但你不能動手打孫女！”

“怎么不能？我這不是為你好，為你兒子好！”

那天起，王媛再也沒讓女兒單獨跟奶奶相處。她沒鬧，也沒罵，但從那之后，家里的氣氛就徹底變了。

李秀英后來也不是沒想過道歉。

她也知道那天確實過了頭，但她拉不下這個臉。

“我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子道歉？不是越寵越無法無天？”

但她沒想到，王媛不是沒記恨，而是一直在記著。

這些年王媛做飯再沒問她愛吃什么，節假日也不讓她住家里，帶孩子接送都是自己來。

安安更是從來不看她一眼，甚至有一年春節，她送了孩子一對手套，小姑娘默默放在了茶幾上，一直到她走也沒拿走。

“冷血。”李秀英當時心里嘀咕，“這么小就這樣，將來得多記仇。”

可她沒意識到，真正冷的是她自己那時的腳。

六年后，風波徹底爆發。

那天小宇因為打游戲成績下滑，王媛說了幾句，李秀英心疼得不得了，當著王媛的面就指責起來。

“你就是偏心，小時候就是這樣，你對安安說一句話都不重，小宇做錯一點就大聲訓人！”

王媛臉色一變，把手里的鍋鏟往鍋邊一放，說：“你說這話，你覺得你公平過嗎？”

“我……”李秀英一時語塞。

“你還記得6年前你踹安安的事嗎？”

廚房一時安靜得嚇人。

王媛語氣平靜，卻冷得嚇人：“她那天回房間整整哭了一下午，你知道嗎？我坐在門外，她一句話都不說。她怕你，從那天起她就怕你。她睡覺總踢被子，我后來才知道，那是你踹的地方疼。”

李秀英張嘴想解釋，可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王媛抹了一把眼睛，繼續說：“你心疼孫子，我理解，可你傷的是我女兒的心。我一直忍，是為了這個家，可我忍夠了。”

李浩滿臉苦澀，低頭不語。

王媛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那我告訴你，我先選——這個家，有她沒我。”

說完，她轉身進了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李秀英傻站在原地，連眼淚都擠不出來。

最終，李浩妥協了。他沒能說出“媽你走吧”，但他也沒攔住王媛和孩子搬出去。

王媛帶著兩個孩子，在小區附近租了房子，不遠，但不再回來住。

李秀英的日子，就這樣安靜下來。

她每天早上五點多醒來，做飯、洗衣，再去陽臺看孩子們的學校方向。

她悔不當初，可再也沒有機會解釋。

直到某天，她在超市看到安安，一個人買酸奶，挑最便宜的那種。她猶豫了幾秒，走過去。

“安安，要奶奶幫你買嗎？”

女孩抬起頭，神情淡漠：“不用，我媽給我錢了。”

她點點頭，轉身走了。

李秀英呆站原地，看著那孩子瘦小的背影，一下紅了眼眶。

有時候，一個“我為你好”的動作，可能是一輩子的隔閡。

李秀英不是沒心，她只是習慣了護著男孫，卻忘了，孫女也是孩子，也會疼、會怕、會記仇。

而她不知道的是，被她踹的那三腳，不只是當時的肉痛，更是在這個家庭里，踹出了一個裂縫，永遠也彌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