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5月份，正在美國生活的張學良，見到了自己曾經的副官：新中國的開國上將呂正操。

兩人談了談張學良在美國的生活，張學良半開玩笑地說，自己很迷信上帝，而呂正操則說自己也迷信，只不過迷信的對象是人民。

晚年的張學良

張學良繼續說笑，說呂正操是“地老鼠”，呂正操則是回答：

“我這個‘地老鼠’也是人民創造的，蔣介石也信上帝，但是沒用，他的八百萬軍隊，最后都被我們打垮了。”

兩人還談到了當年，張學良被蔣介石扣押的事情，呂正操說：

“當年你非要送蔣介石，我就覺得他不能放你回來。結果你一走，東北軍就亂了。不過，我們在抗戰中是很英勇的，犧牲也很大……”

接下來，他將東北軍在抗戰時期的情況，對張學良做了說明。

聽著聽著，本來情緒高漲的張學良，突然變得沉默了，半晌才說道：“‘白發催年老，虛名誤人深’，你們打仗的時候，我又做了什么？ 說真的，我對國家一點貢獻都沒有。”

張學良和呂正操

呂正操將軍聽了這句話，突然十分霸氣地回了一句話，這句話，讓張學良淚如雨下，同時又振奮異常。

那么，張學良是否真如他所說，對國家毫無貢獻呢？呂正操將軍又說了一句什么呢？

這一切，還要從張學良和東北軍之間的關系說起。

西安事變

東北軍在中國的歷史上占有獨特的地位，由于張作霖的“整軍經武”，這支部隊是當時中國唯一一支海陸空健全的軍隊，其總體規模，至少有五六十萬之多。

張學良東北易幟之后，對東北軍進行了一番精兵簡政，但是人數仍有四十余萬，東北是當時中國重工業最發達的地區，所以東北軍的裝備，也能說得上是傲視群雄，其空軍有多達三百架飛機，幾乎是其他軍閥飛機數字的總和。

憑著這支部隊，東北軍在和其他軍閥對壘時，從來都是以一敵眾而不落下風，然而，就是這樣一支軍隊，卻釀成了中國歷史上最慘重的一次失敗。

1931年9月18日，日軍突然開始進攻東三省，當時正在北京的張學良，輕信了蔣介石所謂“國際勢力會調停”的鬼話，讓東北軍放棄了抵抗。

結果僅僅幾天之內，東北全境便淪陷了，而所謂的國際調停，也不過是走了個過場，甚至是向著日本人的。

張學良此時才發現上當了，但也已經來不及了，從此之后，他就有了一個“不抵抗將軍”的恥辱綽號，而東北軍，除了被殲滅、和留在當地打游擊的一部分之外，其他的也都隨張學良進入關內求生。

張學良不想抵抗嗎？當然不可能，他是東北人，家鄉在侵略者的鐵蹄下呻吟，他怎么會看不見聽不見？

九一八事變

但是，他當時仍要仰仗蔣介石給自己提供補給，仍要給東北軍一條活路，所以在之后的幾年中，他只能奉命到陜北地區，和紅軍對抗。

但是，他打得并不積極，他仍然在等待機會，去和侵略者一決高下。

那么東北軍呢？自然也不例外，他們天天喊著“我們要打回東北”、“不想活得這么窩囊”，提起家鄉和日本人，總是摩拳擦掌，只可惜，在蔣介石的棋盤上，他們不是用來打侵略者的，而是打紅軍的。

1936年，毛主席到達陜北，并且發布了公開電報，號召全國團結一致，共同抗日，毛主席的話，也是張學良的心聲。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開始暗中送給紅軍武器和資材，東北軍和紅軍，也開始在清水河畔打起了“空槍戰”，做做樣子給別人看。

但是，蔣介石此時仍然一意孤行，他不顧張學良的苦諫，就是不肯優先打擊日本人，無奈之下，張學良和西北軍的楊虎城將軍決定發動“兵諫”，逼蔣抗日。

為了鼓舞士氣，張學良拿出金條，買了上百箱西洋美酒，在晚宴之上，他將酒擺在餐桌上，但是卻不準手下的將領們動一口，他哭著表示，總有一天，他會帶領東北軍打回老家，等到那時，大家再舉杯暢飲。

東北軍將士們群情激奮，紛紛高呼響應，當時的豪情，頗有岳飛黃龍痛飲的風范。

不久之后，張學良和楊虎城發動了“西安事變”，軟禁了蔣介石，經過共產黨方面的斡旋，此事最終得到了和平解決，蔣介石終于同意共同抗日。

但是，張學良和東北軍，卻遭到了蔣介石的瘋狂報復，張學良在護送蔣介石回南京之后，便立即遭到軟禁，從此再也沒能出現在戰場之上。

至于其他的東北軍將領，蔣介石的處理方式，更是五花八門。

蔣介石首先處理的，是被他稱為“次要罪魁”王以哲、于學忠、何柱國三人，其中，王以哲是67軍軍長，而于學忠是甘肅省主席，同時也是東北軍的二號人物。

王以哲

這幾個人，蔣介石在自己的日記中，一律稱為“謀逆”，可見憎恨之深，張學良被軟禁后，蔣介石立刻提出要將他們撤職查辦。

而就在這時，東北軍突然起了內訌，王以哲被波及而遭殺害，另外遇難的，還有總部參謀處長徐方、交通處長蔣斌、副部長宋學禮等人。

蔣介石聽說之后，竟然非常高興，他在日記中寫道：“王以哲被殺，天網恢恢，天報惡者之速其如是也。”

但同時，他也想到了另一個方法來對付東北軍，那就是縮編和分化。

研究計謀

1937年的4月和6月，蔣介石分別開了兩次會議，在沒有東北軍將領參加的情況下，研究出了一個“整編”東北軍的方案。

東北軍的編制，從原來的10個軍縮編到了6個軍；每個軍的編制，也從原來的5個師縮編到了2個師。

幾乎有一半的東北軍從此失去了軍人身份，同時也失去了軍餉，這種激進的縮編，一度逼出了幾次嘩變。

之后，蔣介石將這些軍隊徹底打散，以連為單位劃入中央軍，這才解決了問題。

在嘩變平息后的幾天里，蔣介石連發數道命令，將東北軍分別調往河北、河南、安徽、江蘇四省。

這樣一來，原本的幾十萬東北軍被分成了一個個軍、師級戰斗單位，彼此被孤立，無法互相呼應，而像于學忠、何柱國等人，則是被蔣介石架空，暫時失去了兵權。

經過了蔣介石的一系列分化、威逼利誘等動作，東北軍開始從內部崩潰，每個人開始各自選擇各自的陣營。

大多數東北軍選擇投靠中央軍，比如吳克仁、劉多荃等人；還有一部分，加入了共產黨陣營，如呂正操、解方等人。

吳克仁

但是，他們都有個共同的愿望，就是打回家鄉去。

1937年7月7日，日軍悍然進攻宛平縣城，抗日戰爭正式打響，張學良聽說后，雖然身在囹圄，但仍然寫下了一篇《告東北將士書》，激勵東北軍將士們抗日。

其中他寫道：“將士們，抗日復土的責任已經落到我們的肩頭！……望你們待命殺敵，收回我們的白山黑水……”受這篇文章的鼓舞，東北軍將士們熱血沸騰。

不久之后，淞滬會戰爆發，67軍軍長吳克仁率部進入上海，開始與敵人鏖戰，吳克仁的意志異常堅定，縱使受傷也不下火線。

最終他壯烈犧牲，成為了戰死在淞滬戰場上的唯一一個軍長，而陪他共赴國難的，還有67軍的全體將士！

1937年12月，南京保衛戰爆發，57軍672團團長萬毅，率部與日軍進行血戰。

南京保衛戰

面對強大的敵人，他們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仍然沒有退縮，最終，672團幾乎全軍覆沒，萬毅僅以身免！

1938年1月，于學忠率部參加淮河戰役，面對敵人的空襲，東北軍將士們連起碼的防空火力都沒有。

但是仍然憑借合理的戰術，他們創造了用輕機槍擊落敵機的奇跡！

1938年3月，臺兒莊戰役打響，333旅的王肇治將軍率部參戰，在大霧中與敵人接戰，在付出一千余人的代價之后，將日軍打得倉皇逃竄！

1939年，在南昌戰役中，49軍軍長劉多荃負責防御修水，在蔣介石多次干預、并且無故被撤職之后，仍然繼續奮戰。

最后，他打出了名聲，成為了第12戰區副司令官，陸軍上將，并且隨傅作義在華北抗日。

傅作義

可以說，那些委身于蔣介石的東北軍官兵，活躍在了抗戰的各個正面戰場之上，雖然他們屢屢建功，但是卻很少受到嘉獎，或者干脆被“明升暗降”的手段剝奪軍權。

稍有不慎，還會被上級問責，乃至槍斃，甚至到了抗戰結束前夕，成建制的東北軍已經名存實亡。

之所以會如此，當然還是因為蔣介石，哪里的戰局有危險，蔣介石就會將東北軍調過去。

同時，東北軍的軍餉也經常被克扣，甚至武器彈藥也供應不上，而且，有人在戰場上犧牲了，也得不到褒獎或撫恤。

如果一個部隊減員多了，蔣介石不僅不會給他們補充，而是就地取消番號，經過這樣的折騰，東北軍逐漸銷聲匿跡了。

那么，那些東北軍的高級將領，最后都有怎樣的結局呢？他們后來，都逐漸淡出軍界，或在各個“委員會”當委員，或直接轉變身份去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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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結局

在蔣介石敗退臺灣之時，他們幾乎沒有人相隨，而是全都選擇在大陸生活，直至終老。

但是，東北軍的血脈卻沒有斷絕，因為還有一些將領，選擇離開國民黨，投身于革命的陣營之中，他們的經歷和結局，比那些投靠蔣介石的要好很多。

首先是萬毅將軍。這位曾經為保衛南京險些送命的東北軍團長，后來多次擊敗日軍，但是升遷速度卻非常慢，到了1940年才成了一個“代旅長”。

他平時和共產黨人走得很近，結果在1941年遭到了逮捕，1942年，蔣介石準備槍斃他，但萬毅在死刑命令到來前成功越獄，進入了解放區。

不久之后，他以一個共產黨員的身份回到了東北軍中，帶著新111師走向了新生，后來，他成了開國中將。

其次是呂正操將軍。

呂正操

呂正操在西安事變期間，和共產黨人羅瑞卿有過接觸，并受其影響秘密入黨，抗戰開始后，呂正操身為團長，一直在華北奮戰。

1937年10月，他的部隊在半壁店同日軍遭遇，其中部分被包圍，危急時刻，上級竟然命令呂正操拋棄部隊獨自逃跑。

呂正操奮而撕毀了命令，通過努力將被包圍的部隊接應了出來，之后，他看清了蔣介石一伙消耗東北軍的陰謀，于是轉投八路軍陣營，成為了冀中軍區的司令員。

張學良得知后，非常高興地表示：“他這條路走對了。”

至于解方將軍，更是一個傳奇，他早已接受了革命的理念，并且在1936年入黨，之后，他一直在東北軍中從事秘密工作，將不少將帥士兵都導向了正途。

他參加過臺兒莊、徐州等大型會戰，一直做到了旅長的職位。

臺兒莊戰役

1940年，他奉命回到延安，開始在情報部擔任職務，之后他在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中大放異彩，成了談判桌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1955年，他被授予少將軍銜。

東北軍的將領，就這樣以自己的方式，活躍在抗日戰場上，雖然他們的結局不同，但是其中的絕大多數，都為民族的救亡圖存揮灑過熱血，而東北軍的領導者張學良，卻一直沒有人身自由。

雖然因為和宋美齡私交不錯，張學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生活卻過得異常苦悶，他特別想走上抗日戰場，但卻不得不在特務的監視中茍延殘存。

1990年，已經90歲的張學良，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但是，此時他已經是風燭殘年，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晚年的張學良

他經常對人說，自己的人生，只是從21歲活到了36歲，也就是從東北易幟到西安事變的那段時光，從他的話中可以聽出，他對自己被軟禁的那段時光，是如何地痛恨。

1991年，張學良借口探親，來到了美國居住，而同一時刻，仍然健在的東北軍老將們，聽說“少帥”已經被釋放，無不歡呼雀躍。

而和張學良關系最深的呂正操將軍，也得到了組織的批準，去美國探望張學良。

兩人少年別離，再見面時都已經是兩鬢風霜，自然少不了一番感慨，聊著聊著，張學良便問起，自己離開后，東北軍的情況。

當他從呂正操的口中，得知東北軍那些可歌可泣的戰爭故事的時候，也不禁感慨他們的勇敢，但正如開頭所說，他對自己沒趕上打日本感到遺憾，并且說，自己并未給國家做過什么貢獻。

此時，呂正操將軍突然正色回答道：“您這一生，有西安事變這一件事就足夠了，至于日本人，東北軍替您打了，在這件事上講，你是有大功于國的。”

一句話，既讓在場的其他人無法反駁，也讓張學良更加感慨和感動，甚至感動落淚，西安事變是他個人悲劇的開始，但同時也是抗戰的開始。

從那一天開始，中華民族觸底反彈，開始走向復興，張學良確實沒有和日軍交過手，但是他卻親手拉開了抗戰的大幕。

這種功績，并不比任何一個烈士來得差，張學良和東北軍，雖然曾經有過“不抵抗”的恥辱，但是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個中國人。

他們早已經用自己的鮮血和自由，洗刷了自己的恥辱。他們的功績，必將在后世永遠地流傳下去。

參考文獻：

王自軍：西安事變后傳：東北軍的結局
吳志榮：西安事變后的東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