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初,江西萬年縣一紙“暫停英語教師招聘”的通知,如投石入水般激起漣漪。
這個過去三年教師人數激增千余人的縣城,因生源在三年內銳減1.17萬,首次按下招聘“暫停鍵”。“
表面是崗位收縮,本質是人口變遷在教育系統的顯性投射。
言叔認為,當新生兒數量從2008年的7934人暴跌至2024年的2478人,萬年縣的抉擇成為全國教師編制改革的縮影——在學齡人口斷崖式下降的浪潮中,曾被視為“鐵飯碗”的教師崗位,正經歷前所未有的震蕩。
數據顯示,2020-2023年萬年縣中小學在校生從7.75萬降至6.58萬,師生比已優于國家規定標準,卻仍難掩教師過剩隱憂。
更值得關注的是,這種縣域教育系統的“應激反應”正在全國蔓延:江西省2025年教師招聘計劃較2020年縮減90%,福建、山東等十余省份啟動“縣管校聘”改革,一場由人口結構劇變引發的教師崗位重構大幕,已然拉開。
01
萬年縣的教師崗位變遷,堪稱一部微縮的“人口-教育”關聯史。
2020年,該縣中小學專職教師4159人,隨著城鎮化進程中人口短暫流入,2023年教師規模迅速膨脹至5217人,三年增幅近26%。
然而好景不長,學齡人口同步以每年3000+的速度流失。
2023年在校生較2020年減少1.17萬,小學師生比降至1:13.18,遠優于1:13.5的國家標準,初中師生比更是低至1:10.48,低于1:19的規定上限。
招得越多,過剩壓力越大,是過往不少學校面臨的現狀。
在言叔看來,這種“擴張-停擺”的突變,本質是人口預測滯后于崗位規劃的結果。
放眼江西全省,2020年教師招聘量達20775人,2025年驟降至2146人,縮減幅度高達90%,折射出縣域教育系統從“搶人”到“控編”的急轉彎。
在皖北某縣,2024年教師招聘計劃直接歸零,教育局內部文件直言:“未來五年預計每年減少適齡兒童1500人,現有教師已超編12%。”
教師崗位的收縮,最先沖擊的是縣域英語、美術等非主科教師。萬年縣某初中英語教師透露,該校現有6名英語教師負責4個班級教學,每周課時量不足10節。
“過去搶著招,現在課都排不滿。”這種結構性過剩在人口凈流出地區尤為明顯——據教育部統計,2010-2020年全國90%的縣域出現人口外流,學齡兒童隨家庭向城市集聚,導致縣域學校“空城化”,江西、河南等地的農村小學,單個班級不足10人的“微型校”占比已達35%。
02
萬年縣的困境,只是全國教師過剩危機的冰山一角。
教育部數據顯示,2018-2023年全國專任教師從1673萬增至1892萬,五年新增219萬人,增速達13.1%;同期新生兒數量從1523萬降至900萬,義務教育階段學齡人口將在2024年達峰后逐年銳減,預計2035年較2020年減少3000萬。
“學生減少3000萬,教師卻多出200萬,供需失衡已到臨界點。”言叔認為,按師生比標準測算,2035年小學教師或過剩150萬,初中過剩37萬,合計近200萬教師面臨轉崗或分流壓力。
過剩危機首先催生“學校關停潮”。
2022-2023年,全國關停幼兒園2.04萬所,小學5600余所,其中民辦校占比超70%。
但公辦系統也未能幸免:河南周口某鎮2023年合并3所小學,12名教師被分流至鎮初中;江蘇鹽城將6所農村小學改為教學點,教師編制核減40%。
當學校數量以每年5%的速度遞減,教師崗位自然失去‘蓄水池。
言叔認為,這種調整并非局部現象。也有學者預測,2035年全國小學需求數較2020年減少5.14萬所,相當于每4所小學就有1所面臨撤并。
教師結構的“倒掛”加劇了矛盾:縣城及以上教師占比達65%,鄉村教師僅35%,但學齡人口下降最快的恰恰是鄉村和縣域。
某教育廳調研顯示,湖北某縣級市城區教師超編15%,農村學校卻因“教師下不去、留不住”面臨結構性缺員,不得不通過“教師走教”“跨校兼課”緩解壓力,形成“城區人浮于事,鄉村無人上課”的荒誕景象。
03
面對崗位危機,教師群體正展開“自救”。
2025年3月,江西南城縣55個事業單位選調教師崗位吸引140人報名,競爭比達2.5:1,不少鄉村教師坦言:“與其等著分流,不如主動跳出教育系統。”
這種跨行業流動在縣域尤為明顯,據統計,2024年江西教師轉崗至公務員、國企的人數同比增長80%,“逃離教育”成為過剩地區的隱性趨勢。
更多地區選擇內部消化:贛州贛縣區將農村小學教師轉崗至初中,豐城從城鄉小學選調160人充實城區初中,“以校際流動緩解學科失衡”成為過渡方案。
但言叔提醒,這類“內部循環”無法根本解決過剩問題:“縣管校聘”看似公平的競聘機制下,教齡短、非主科教師往往成為分流首選,山東某試點縣2024年首次競聘即產生87名“待崗教師”,最終通過跨區支教、轉后勤崗位等方式消化。
政策層面,國家已啟動“教師編制動態調整”試點,要求2025年底前完成全國中小學編制重新核算。
但言叔認為,縣域財政能力差異可能導致“冰火兩重天”:東部發達縣域尚可通過自然減員、退休消化過剩師資,中西部財政薄弱縣則可能面臨“硬著陸”。
河南某縣教育局人士透露,該縣計劃未來三年核減編制15%,“沒有新增崗位,年輕教師晉升通道基本堵死。”
在言叔看來,這是一場必須經歷的人口轉型陣痛。教師崗位的調整,本質是教育資源對人口結構的重新適配。
對于從業者而言,提升跨學科教學能力、向職業教育等缺口領域轉型,或許是破局關鍵。
對于地方政府,需避免“一刀切”式減編,通過師資儲備、縣域教育質量提升等方式實現“軟著陸”。
當人口寒潮持續侵襲,教育系統的“鐵飯碗”正在重塑,唯有主動擁抱變化的群體,才能在這場結構性調整中守住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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