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讀《故鄉》,總覺得閏土的一聲“老爺”太過刺耳,像一根細針扎破了童年的幻夢。
那時不懂,為何曾經月夜刺猹的少年,會變成恭敬謙卑的中年閏土?
直到自己在生活里摸爬滾打,才驚覺我們都在歲月的洪流中,慢慢活成了閏土的模樣——不是容貌的相似,而是被生活磨去棱角后的無奈與妥協。
01 歸鄉:一場關于失去的預演
魯迅回到故鄉時,望見的是“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
這場景像極了成年人的歸途——以為是衣錦還鄉,實則是與故土的告別。老屋要賣,家具要散,連記憶都成了待價而沽的物件。
就像我們離開家鄉時懷揣的夢想,在現實的碾壓下,漸漸變成了“故鄉安放不了肉體,遠方容納不下靈魂”的困境。
母親提起閏土時,魯迅的記憶突然被拉回少年時光。那時的閏土是“紫色圓臉,頭戴小氈帽,頸上明晃晃的銀項圈”,是帶著他捕鳥、看瓜、撿貝殼的小伙伴。
可如今的魯迅,早已不是那個“少爺”,而是被生活定義的“闊人”,連鄰居都忙著從他的“闊綽”里分一杯羹,流言與揣測織成密網,讓歸鄉成了一場荒誕的演出。
02 少年:在天真里做最后的烏托邦
少年閏土的世界是敞亮的。他不知道階級為何物,只曉得雪地捕鳥時要“掃出空地,支起竹匾,撒下秕谷”,月夜看瓜時要提防猹的偷襲。
在他眼里,魯迅不是“少爺”,而是可以一起蹲在草垛旁數星星的伙伴。
那些關于“鬼見怕”“觀音手”的貝殼傳說,那些在沙地里奔跑的日子,都是未被生活污染的烏托邦。
孩子的友誼是純粹的,沒有利益的計算,沒有身份的隔閡。
閏土會把彩色的鳥毛送給魯迅,魯迅會為閏土的離開哭紅眼睛。那時的他們不懂,為何大人們總要說“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更不懂“規矩”為何物——直到歲月教會他們,成年人的世界里,連打招呼都要掂量身份的輕重。
03 重逢:當“老爺”成為生活的勛章
中年閏土的出場是一場殘酷的對照:“灰黃的臉,深深的皺紋,眼睛腫得通紅”,手是“又粗又笨,裂開許多縫”。
他提著紙包,拿著長煙管,站在魯迅面前,“臉上露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
歡喜的是故人重逢,凄涼的是明白再也回不到過去。
一聲“老爺”,喊碎了所有關于童年的幻想。這不是閏土的背叛,而是生活的規訓。
他早已被“多子、饑荒、苛稅、兵、匪、官、紳”磨成了“木偶人”,學會了用“規矩”來保護自己——畢竟,在溫飽面前,尊嚴是奢侈品。
就像我們在職場中學會對領導微笑,在人情往來中學會虛偽的客套,那些曾經不屑的“世故”,最終成了生存的鎧甲。
04 妥協:成年人的生存必修課
閏土選走的“香爐和燭臺”,是他對生活最后的祈愿。曾經不信鬼神的少年,終究在現實的打擊下,寄希望于虛無的信仰。
就像我們在加班的深夜,對著手機屏幕無聲嘆息,卻依然要在第二天準時出現在工位上;在房貸車貸的壓力下,把夢想折疊成紙飛機,飛向遙不可及的遠方。
魯迅說:“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背赡耆说南M?,往往藏在妥協里。
我們不再是那個敢徒手刺猹的少年,學會了在領導的批評前低頭,在客戶的刁難前賠笑,把“懂事”當成成熟的標志。
那些曾經覺得“打死也不做”的事,最終都成了“不得不做”的選擇。
05 尾聲:誰不是在歲月里繳械投降?
離開故鄉時,魯迅看見“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與少年時的場景重疊,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的熱血。
閏土的故事,其實是每個人的鏡像——我們都曾是帶著銀項圈的少年,懷揣著對世界的好奇與勇氣,卻在生活的捶打中,慢慢彎下了挺直的脊梁。
有人說,閏土的悲哀是失去了少年的純真,可更深的悲哀是,我們明知這種失去不可避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曾經討厭的模樣。
那些關于“奴性”的批判,在生活的重壓下顯得太過輕巧——當你要養活一家老小,當你被房貸車貸壓得喘不過氣,就會懂得,彎腰有時不是屈服,而是為了讓家人站得更直。
如今再讀《故鄉》,終于明白魯迅寫下的不是閏土的墮落,而是生活對每個人的重塑。
我們未必活成了閏土的模樣,但一定在某個時刻,讀懂了他眼中的無奈與滄桑。
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我們終將學會與世界和解,在歲月的褶皺里,藏起曾經的鋒芒,帶著妥協與希望,繼續走那條“本沒有路”的人生路。
畢竟,成年人的世界里,沒有誰能永遠做少年閏土,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選擇認真地活著——哪怕眼里藏著滄桑,心里住著當年那個刺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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