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22歲的我回到了老家,說起來,這次回來真的是很讓我尷尬的。
說起來還話長,我爺爺兩兄弟,叔公不知道怎么就在鄰縣安了家,可和當地媳婦結婚后,兩人一直沒有孩子。
到我17歲那年,在父親的安排下,我去了叔公家,說是把我過繼給他當孫子,也能繼承他的香火和遺產。
可幾年后叔公去世,他妻子娘家的侄子孫子找上門來,說我的戶口還在老家,根本沒有資格繼承家業。
我雖然在那里生活了六七年,可交際并不寬,主要是沒有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玩伴,別人總是把我當外地人看。
剛好那年母親生了場大病,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父親一氣之下就把我接回了家。
而我在鄰縣混了六七年,除了和叔公學了點打鐵的技術,什么都沒有混著。如今回到老家,連家里的地都記不大清方位了。
農村男孩到了20歲,首要任務就是娶老婆,可我家條件也不是特別理想。
加上我回家后沒多久,父親和我在山上砍樹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樹干朝我們父子倒下來。
父親為了保護我推了一把,我有驚無險逃過一劫,父親卻受傷了,一條腿斷成兩截。找跌打醫生上了綁固定,讓他在床上躺三個月再說。
于是,家里所有的事都落到了我一個人身上。當然,22歲的我人高馬大,做點農活毫無壓力,主要是對老家的情況不熟,就連進山砍柴,都要提心吊膽有沒有砍了別人家的。
一邊是母親大病未愈,一邊是父親新傷待治,我家頓時就亂成了一團麻,哪里有人來給我說親?
雖然回到了老家,小時候的玩伴都在,可畢竟六七年沒什么來往,大家都有點生疏,不再像小時候那么來往,這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我心里的郁悶。
我回來的時候剛搞完雙槍,后來父親受傷,等勉強理清這堆亂麻時,已經到了九月初。這個季節,在我們當地就是挖紅薯的時候。
我們家是山區農村,八山一水一分田,種水稻的水田不多,大家的主糧基本都靠山土,而紅薯就是最好種也產量高的食物。
別看后來一些年,農村種的紅薯都用來喂豬。在當時的年代,紅薯可是很多人家的主食。
于是,為了一家人不餓肚子,我不得不抓住所有時間把山里的紅薯收回來,大部分放到土窖里藏著,一部分可以頂替雜糧,一部分還能曬成紅薯絲賣錢。
可我對自家的田土位置不是很肯定,父親躺在床上和我描述了好幾遍,我也一知半解。
最后,父親似乎記起了什么:其他地方的土可能你搞不清,可河對面那塊土肯定沒問題,那地中間有塊大石頭,你小時候還經常在上面騎大馬。
父親一說,我馬上就有了點印象。這也別怪我,我離開家去鄰縣時還是搞生產隊,如今已經包產到戶,那塊土里的大石頭,確實是最容易辨識的一個標志。
河對岸是別的村子,我們村在那邊有一片“飛地”,后來大概又分給了五六戶人家。
因為在河對岸,需要挑著紅薯淌水過河,我整理了幾個袋子就出發了,沒有選擇現成的籮筐。到時候紅薯裝在袋子里,扛著過河要輕松點。
淌水過了村口那條小河,就是一個一丈多點高的土坎,同時也是河堤,河堤上又是幾塊水田,水田之后就是小山。
這個山坡不是很高,山腳也有一大截平緩地帶,于是就成了人們的山土。
我憑著幾年前的記憶來到山腳,放眼望去,這一片幾乎都種的紅薯,一時間還真弄不清哪塊地是自己家的。
心里一直念叨著那塊大石頭,眼睛也在紅薯地里掃視,終于看到一塊地里凸起來一片,上面爬滿了紅薯藤,我心里馬上肯定,這就是我家的了。
把那些纖維袋子放在一旁,我還特意走到那個凸起處,拿起手里的鋤頭朝上面敲了敲,發出叮當的碰撞聲,也就更肯定自己沒錯了。
確認了地方那就開始干活,收紅薯是個體力活,先用鐮刀割掉地面的紅薯藤,再用那種兩個齒的鋤頭把紅薯挖出來。
全部挖出來后,又要把紅薯從剩下的紅薯藤上扳下來,同時把被鋤頭挖傷的紅薯挑出來,最后裝到袋子里才可以扛回家。
我對干這個活并不陌生,體力也足以輕松勝任。左右無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直接埋頭苦干。
這一忙就忘了時間,等我終于把所有的紅薯都裝了袋,準備扛著過河回家時,才發現日已過午,也才覺得肚子空空在咕咕叫,估計有個下午兩三點了。
于是,扛起一個袋子就往河邊跑。當我扛到第二次的時候,突然被人“抓住”了!
聽聲音三個年輕女孩,老遠就在大喊:哪里來的賊古子(小偷),竟然敢偷我家的紅薯!
我最開始以為人家在朝別人吆喝,也就根本沒有理會她。
可她越走越近很快就到了我身邊,怒不可遏地揪住我肩上的纖維袋子:我叫你呢,光天化日之下這么大膽,竟然偷我家的紅薯?
我心里頓時冒火,連頭也沒抬,嘴里反駁道:你不要蠻不講理,這可是我自己家的紅薯地,這東西誰會來地里偷?
女孩不依不饒,雖然是個女的,力氣卻不算小,我肩上裝滿紅薯的袋子又挺沉,我掙不脫只好干脆放下來,氣鼓鼓地朝她吼了一句:
你別太過分,我可沒功夫搭理你,還趕著回家吃飯呢。
我這時候才有機會抬頭看她一眼,一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孩,只是這時候滿臉的憤怒,像只發怒的小母雞一般,頗有點“張牙舞爪”的味道。
見她是個漂亮女孩,我稍微壓低了點語氣:你搞錯了吧,這可是我家的地,地中間那塊大石頭,我小時候就在上面玩呢……
“大石頭”?女孩怒極反笑,嘴里吼了一句“你看清楚”,朝那個凸起跑了幾步,用手里的竹仟擔挑來上面的茅草,露出來一堆的亂石頭,最大的也不過有碗口大,哪里是什么大石頭!
這下輪到我傻眼了,還來不及多想,女孩就噼里啪啦說了起來:這堆石頭可是我和我爹幾年前親手壘起來的,都是土里挖出來的小石頭,你什么時候能在上面玩?大白天張口就說胡話,分明就是個賊古子……
我頓時沒了底氣,心想著今天這事情有點鬧大了,尤其是被人當成小偷,這可是農村人最抬不起頭的一個罵名。
我正在琢磨著今天這是怎么收場呢,女孩又開口了:你膽子這么大,大白天也敢偷我們家整塊地的紅薯,我可不能這么放過你,我得去鄉里叫治安隊,讓他們把你抓去好好教育改造。
我心里更慌了,一個“小偷”的罵名就足以讓我一輩子抬不起頭,如果再去治安隊走一遭,那可真是毀了。
于是開口說:既然你說那不是大石頭,難道那么大一塊石頭還能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