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徐語楊
在普通人的印象里,“藝術家”似乎是一種自由自在的職業。但如果“藝術家”也上班,會是怎樣的場景?近期正在成都K空間展出的“藝術家的七個工作日”,就以獨特的藝術形式打破了以往“封閉式”的創作環境,進而也用實驗性的方式為觀眾提供了參與和互動。
在3月31日至4月6日這7天時間內,藝術家譚平在展覽現場進行創作。在這個期限內,又不斷有來自成都本地的策展人、藝術家、音樂人、設計師等角色通過參觀、討論、對話或是共創的形式,“加入”到譚平的創作實驗中,既形成學術交流,也成為本次創作的一部分。
藝術家譚平(攝影:何禹初)
展覽于4月12日在K空間正式開放,展期持續至6月15日。記者近日探訪了展覽,專訪到中國藝術研究院國家當代藝術中心主任、藝術家譚平,探討了他的藝術觀念、AI智能之下的藝術現狀等諸多問題,同時也從多位觀展學者的觀點中,了解到當代抽象藝術的最新趨勢。
藝術家、音樂人、舞者、設計師共創
在展覽中“無意義的懸置”項目中,譚平以碎片化的工作路徑,打破了意義與目的的預設,創造持續的不確定性。在創作進行到第三天時,音樂人白小墨以及編舞師王懷立攜七位即興舞者加入現場。伴隨著白小墨現場編碼創作出的即興極簡主義音樂,以及舞者們與空間的互動,譚平持著沾滿黑色顏料的巨大畫筆,沿著離地高105cm的膠帶邊緣從頭至尾地畫過,筆跡留在了畫框及織物材料之上,而后服裝設計師許真瑞將織物裁剪為成衣,舞者身著有墨跡的服裝再次起舞。最終,譚平將沾有墨跡的畫框以或懸空或垂掛的方式,錯落地布置在空間中,并將鏡子和播放項目記錄影像的設備也放在特定的位置。正如譚平自己的描述,現場如同電影里手雷爆炸產生碎片的慢鏡頭,一切都懸停于這個瞬間。
譚平“無意義的懸置”(第7天的創作效果)
譚平告訴記者,與所有東西產生了非常密切的關系的時候,它就是完美的,藝術或者展覽這種形式應該向更廣泛的存在展開。“這個展覽空間里天然存在的兩根柱子就像一個遮蔽物,宛如我們生存的現實空間,一個不確定的入口。當一切感知被隔絕在外,想象與具體在這個場域呈現出‘無意義的懸置’狀態,所以我在這里認真做一件看起來‘沒有意義的事’,也是在做一件去除‘意義’的‘無意義’行為。”
在展覽空間另一個學術項目“覆蓋”中,譚平連續七天在一張200×300cm的畫布上不斷用色彩、線條等各種視覺元素對畫面進行批判性地層層覆蓋,不斷摧毀與重構原有的視覺結構。畫面在色彩的不斷變異中外溢出觀念生產與具身實踐相互滲透的辯證關系,拓展出廣闊的思考與探討維度。
多位學者共同探討
提出抽象藝術新思考
譚平本次的展覽同時兼具學術性功能,許多藝術界學者在觀展后,陸續提出了新思考。
譚平“覆蓋”(第7天的創作效果)
針對這種非常規性的展覽方式,策展人俞可在嘗試打破藝術家封閉式的工作方式,增加更多實驗性的未知,避免展覽成果化、同質化的結果。同時,對于藝術家的創作探索,他認為:“不平常的‘7個工作日’并非線性的時間描述,而是藝術家通過一種結構性組合,為觀眾提供了一種關于空間規劃、光線投射、形式萌動的參與式互動。展覽不僅是藝術家跌宕的情感表述,更是一種在觀眾參與過程中的內容生產方式。藝術家希望在不同的主體與客體的碰撞中,激發出身體更多感知維度,產生出新的精神內容。”
策展人、美術史論家呂澎認為,抽象藝術的核心在于避免滑向裝飾化的陷阱。關鍵在于藝術家需找到一個堅實的內在出發點,并通過有邏輯的工作方式及藝術語言不斷深化,從而形成獨特的抽象語言結構,而譚平以其多維度的藝術語言與成熟的藝術表達完美地詮釋了這一理念。
跨界設計師王亥認為,“懸停”概念中蘊含著多維度的解釋空間與無限的觀念性內涵。這個概念承載歷史厚重感,例如巴拉赫作品中悲劇性懸停瞬間。
哲學學者王慕潔將譚平的“懸置”概念視為個體面對日常經驗的一種特有狀態:思的連續性被打破,流竄到別處,卻又總是突兀地回來;就像入口處的柱子,迫使觀者停頓、遲疑。
對話譚平:
人工智能越發達,藝術越“有用”
藝術創作之于譚平不僅僅是一種視覺表達,而更多的是一種對時間、空間與自我存在的形而上探索。上世紀80年代以來,譚平的藝術實踐始終圍繞著“媒介”與“過程”這兩個問題展開。無論是早期的版畫創作,還是后來的繪畫空間裝置,其作品總是透露出一種對時間流逝的敏感與對生命本質的追問。此次展覽也是譚平2025年對于自身繪畫方法論的進一步思考,是他探索繪畫中關于“存在”與“在場”,“主體”與“客體”等課題的觀念性實踐。
封面新聞:“7天”“21分鐘”,您把這種數字運用到創作之中。這種數字型的理性思維是否對您的藝術感性思維帶來影響?就如巴赫音樂作品一般。
展覽現場
譚平:是的。實際上整個大自然的背后有一個數字邏輯。我是用看起來非常限定的模式,不斷重復產生一些變化。21分鐘是3乘以7,包括我做的一些片子也是7分鐘等等,都在用7這個數字來構成整個的這次創作。
封面新聞:我們總說藝術是需要靈感瞬間的,然后構思出來。但您用了這種帶有“過程性”的創作,從第一天到第七天,感覺藝術家也要“上班”,讓人很親切,這是對“靈感瞬間”的一種打破嗎?
譚平:對于每個藝術家來講,都是在等待突然產生的靈感瞬間。我這個作品用7天的時間,在這個過程當中,會產生無數的瞬間。其實我只是利用這樣一個規則,會給我自己創造出無數個可能性的一瞬間。而且這個作品并非一開始就設想好的,而是來到這個空間,才決定以怎樣的方式進行創作,并沒有預設。
封面新聞:您在成都“工作了7天”,成都的氛圍給您的創作帶來了怎樣的影響?您是否認為城市特性對藝術家的創作有深刻的作用?
譚平:這個多少肯定也是有影響的。比如這幅“覆蓋”的作品,我剛到成都的時候,第二天整個畫布都畫的黑色,之后我白天工作,晚上和朋友在成都休閑、聚餐,慢慢這個畫布上的色彩就越來越明亮,這中間必然是對城市的感受之后心境的一種變化的體現,也是對成都的一種感覺。
封面新聞:您曾在央美執教多年,也是一位藝術教育家。如今人工智能迅猛發展,技術性工作受到青睞,許多人說藝術是“無用”的,您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給到藝術學科的學子?
譚平:這個“無用”肯定是要打引號的。AI現在很發達,的確我們又聽到了一些這樣的聲音。但是要知道,人文藝術才是真正不可能被替代的。因為AI越是發達,越能證明人存在的意義。在今天我們學習藝術,它的價值可能還會遠遠超過中世紀。正因為在這個時代,人們最終會靜下來反觀自己,追求精神和靈魂上的東西,這個時候文化藝術它是最“有用”的。
(圖據主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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