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潘劍鋒，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

中國法學會法學教育研究會副主任委員

來源 | 北大法寶法學期刊庫

《法治現代化研究》2025年第2期

感謝潘劍鋒教授授權推送

內容提要：最近十幾年來，北京大學法學院開展了一系列的法學教學改革工作。北京大學法學院以課程建設為突破口，進行教學改革，服務于實現人才培養的目標。學院領導認識到更多的教師參與教學改革是教改得以成功的基本保證，想方設法動員教師參加到教學改革工作中去。教改的成功只借助于精神力量是不夠的，物質上和資源上的支持也是教改工作得以持續進行的保障。通過教改，學院所設置的課程內容更豐富，教授形式更多樣化，體系更完整、科學，無形中提升了法學學科的魅力，吸引了更多的優秀學子進入法學院學習。當然，教改工作還有不足之處，表現在課程開設不夠，教改發揮的影響力不夠充分，實踐性課程、比較法課程的開設仍然不足，還有不少阻力。

關鍵詞：法學教育；北大法學院；人才培養；法學教學改革

目 次：

一、引子

二、緣起：北大法學院為什么要進行教學改革

三、措施：北大法學院如何進行教學改革

四、成效：北大法學院教改取得的成績

五、思考：北大法學院教改的體會、不足與希望

一、引子

教育強國，百年大計。在2024年9月9日至10日召開的全國教育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作了重要講話，指出教育是強國建設、民族復興之基；強調我們要建成教育強國，為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提供有力支撐。習近平總書記同時還指出，建設教育強國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我們緊緊圍繞立德樹人這個根本任務，著眼于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不同的時間和不同的場合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講話。2024年8月，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組織編輯了習近平同志的《論教育》一書，收集了習近平同志論教育的47篇文章。習近平同志關于如何辦好教育、如何培養人才的一些重要的觀點，在該書文章中作了重要的闡釋。這些重要的論述，為教育工作者（包括法學教育工作者）開展好教育工作、培養人才指明了方向。

2018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的講話，明確指出:“學校培養什么人，以及怎樣培養人，是我們需要思考和解決好的一個重要問題。”“‘國勢之強由于人，人才之成出于學。’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是我們黨的教育方針，是我國各級各類學校的共同使命。”他號召廣大的教育工作者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新時代，應當承擔起應有的歷史使命。

多年來，廣大的法學教育機構和法學教育人員，積極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十分關心并投入到法學教育日常工作和法學教育改革中。不少法學工作者就如何開展好法學教育工作發表了自己的觀點。這些觀點從不同的角度對法學教育各方面的問題進行了比較充分的闡釋，包括法學教育的知識體系、法學教育的管理體制、法學教育的教學體系、法學教育過程中法學院校與法律實際部門的協調、法學教育與法律職業的關系、新時代法學教育的目的與方法以及涉外人才培養；等等。這些論述對如何開展好法學教育很有啟發。在法學教育實踐中，不少法學院校就如何培養法律人才作了不少的努力和探索，也取得了相當的成績，令人感佩。

在教育改革過程中，作為中國高校很有辦學特色的北京大學，也不甘人后，積極投入到教學改革的洪流中。“北京大學一直堅持圍繞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瞄準‘培養以天下為己任，具有健康體魄與健全人格，獨立思考與創新精神，實踐能力與全球視野的卓越人才’的辦學目標，建設中國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學。”作為中國法學教育界和北京大學一員的北京大學法學院（以下簡稱“北大法學院”），也自當奮起，在法學教育的發展時代，堅定向前的步伐。力雖不逮，但吾當盡力。

自2010年7月至2024年12月，圍繞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就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這個重大的歷史命題，如何通過教學改革，培養優秀的人才，北大法學院進行了一些思考和探索。我們認為，教育是國家興盛、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基石。因此，優秀的人才，應當是我們國家繁榮的建設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人民利益的維護者。為此，我們教學上的一切努力，就是要把我們的學生培養成這樣的人才，這也是我們教學改革希望實現的目標。

關于這些年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改革，本人曾在不同的場合介紹過部分的內容。此次寫作，希望能更全面地向讀者介紹這些年北大法學院在教學改革中所進行的探索、采取的措施、取得的成果和存在的問題與困難，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一定的思考，談點個人對法學教育某些方面的認識。本文只是本人對這些年北大法學院教學改革的初步觀察，所談的認識也只是結合前些年自己參加北大法學院教學改革的一些體會，觀察不一定全面，體會更談不上深刻，請各位多包涵。此外，必須聲明，本文的認識和觀點，只代表本人，文責自負。

這些年，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改革主要在課程建設、教學方法和涉外人才培養等方面，本文討論的問題也主要集中在這些方面。

二、緣起：北大法學院為什么要進行教學改革

2010年的北大法學院的這次教學改革，源于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重視人才培養，關心學生成長

在中國，北京大學是一所很有自己辦學特色的學校，經過120多年的發展，形成了自己的一些傳統。其中之一，就是學校關愛學生，關心學生的成長。作為學校一分子的北大法學院，也有自己的傳統。本人從大學時期開始，就一直在北大法學院（法律系）學習、工作和生活，對此很有體會。新中國成立后，從1954年北大法律系恢復招生以來，到改革開放之后乃至新時代，歷屆的院系領導和老師，都十分關心學生，關注學生的成長。這樣的傳統，對形成學院注重教學、老師熱愛教學直至深度參與教改的氛圍形成，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學生成長有需要，我們就應該盡可能地去滿足，把學生培養成優秀的人才，是我們的使命和責任。

（二）人才培養是高等教育的核心功能

關于高校或者高等教育的主要功能是什么，歷史上曾經有過一些爭論，也有過一些不同的認識。概括起來，認為高校的功能主要有四項，即科學研究、人才培養、社會服務和知識傳授。在這些功能中，前兩項功能被認為是主要功能，探討得較多，至于哪項是最基本的功能，則一直有不同的看法。我們的基本認識是人才培養應該是高等教育最主要、最核心的一項功能。為此，近些年來，北大法學院的一些工作，都以培養人才為核心，各項具體的工作都服務于人才培養。同時，基于國家的需求和北京大學的生源等因素，我們把人才層次定為優秀的人才。這里的優秀是指我們希望將學生培養成為以自強為基礎，兼具自知自覺、自控自信品性的人，具有秉持強大的內心，做對國家繁榮、社會進步有意義事情的能力。要實現這樣一個目標，重視教學，在教學上下功夫是必須的。我們曾擔心我們學院對這樣的認識是否能夠達成共識，以致在工作實踐中能否真正把培養人才落到實處。實踐證明，基于北大法學院關愛學生的傳統，北大法學院絕大多數成員能夠達成共識。培養優秀人才是我們辦學的目標，在這樣一種共識的基礎上，我們近些年的教改得以順利地進行。

（三）三個故事的啟發

2010年7月，北大法學院行政班子換屆，我被安排管理學院的教學。“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管理崗位（我們更習慣稱為服務崗位）的我，自知需要為學院或者師生做點什么。既然管理教學，那就需要把教學抓好。而且，我也認為，培養優秀人才，有效途徑應該有若干。通過組織和指導學生搞科研，是個好的途徑，但受眾面可能相對要小一些。通過教學，提高教學的品質，應當是不錯的途徑，且受眾面比較廣。不過教學品質的提高，需要有個抓手。思來想去，我覺得搞好法學課程建設是搞好法學教育質量的有效抓手。課程建設的改革是必需的。但是，如何搞課程建設改革，一直是困擾我的一個問題。一個比較有效的突破口，可能就是對課程的設計做一些變革。學院應該開設哪些課程，課程庫里的課程應該如何刪減，以及增加哪些課程，是需要解決的具體問題。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過程中，發生了三件小事，對我如何進行課程改革很有啟發。

故事一：在準備著手課程改革的時候，我曾經征求各方面老師的意見。有一次跟一位年輕的老師談課程改革問題，我問這位年輕老師，從有利于培養學生成長的角度，我們學院在課程設計上應該有哪些變化？那位老師反問我，老師你覺得最近十幾年法學院的課程有什么變化嗎？所開設的課對學生成長都有意義嗎？因為這位老師在北大法學院已經學習和工作了十幾年，從學生成為一位年輕老師，對北大法學院各個系列的課程都有所了解；言下之意，就是他在北大法學院學習以及工作的十幾年中，北大法學院的課程沒有太大的變化，一些課程的開設對學生成長沒有實質的意義。時代在發展，社會在變化，課程設計也應當有所調整。這就給我一個啟發，課程設計應當隨著時代的發展，適應時代的要求，發生一定的變化。

故事二：一位校友在一個主要從事涉外業務的律師事務所工作，是律所的合伙人。某一天，他與他們律師事務所的另外一位合伙人一起到學校找到了我。他對我說：潘老師，我們想幫助我們北大法學院開設一些課程。我說這是好事，你們有什么樣的想法？他們說準備開五六門與律師業務特別是涉外律師業務聯系比較密切的課程，由他們組織這些課程的設置，選拔或招募參加這些課程學習的同學，這些課程開設的規模不宜太大，以小班的形式上課，選課的同學原則上不超過30人。如果選課的同學超過30人，就要進行選拔。他們還強調，課程的內容由他們設計，老師由他們選派，他們還可以根據學生的表現，通過設立獎助學金的形式，來資助參加課程學習的同學，或者說鼓勵學得好的同學。我說那你們具體有什么條件嗎？他們提出了一些具體條件，其中有一條是參加課程學習的同學，如果畢業后在五年內從事律師工作，應該先到他們律師事務所去應聘，之后雙向選擇（如果被他們所招募上了，那么該同學就應該到他們所去工作。當然，如果沒有被他們所看中的話，那么，這個學生可以到其他所去工作）。正因為有這樣的要求，我們認為可能會限制學生的擇業或職業發展，所以最終沒有同意；但是他們課程設置的想法，對我們課程改革是有啟發的：涉外法律課程的開設是社會急需的，是必要的。

故事三：某一天，我在學院辦公室迎來了兩位法律界人士，他們都是某個仲裁機構的仲裁員。其中一位是我們的校友，跟我歲數差不多，相互也認識，所以說話相對比較隨意。見面客氣幾句之后，那位校友就直接地說：潘老師，據我們了解和觀察，北大法學院對學生成長關心不夠。我問他原因。他說，最近一些年，“某某杯”辯論賽，我們兩位都作為評委參加過，北大法學院的學生也有參加辯論賽的，但這些學生都是自己組織，沒有帶隊的老師。據我們現場觀察，北大法學院的參賽選手，基本素質相當好，在賽場上表現總體上不錯，包括掌握的法律知識、英語水平以及基本功等，也都相當可以。但是，因為沒有老師的指導，他們在辯論技巧等方面有點不得要領，所以，北大法學院學生辯論隊所取得的成績不夠理想，我們覺得很可惜。我們認為，這些學生實力是不錯的，如果有老師進行指導，他們肯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績。他們一再強調，如果有老師專門指導，相信北大法學院的學生進決賽沒有問題，兩三年內拿到冠軍則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們的訪問，給了我很大的啟發，辯論賽雖然不是我們的課程，但是他對學生能力的培養是有意義的。

概括起來，這三件事給我的啟發是課程建設要跟上時代的潮流，涉外課程的更多設立是有需求的，對法科學生進行辯論能力的訓練是有必要的。于是，北京大學法學院就以課程建設作為突破口，進行這次教學改革，服務于實現人才培養的目標。

三、措施：北大法學院如何進行教學改革

確定了教學改革的基本方向之后，北大法學院主要采取了以下教改措施。

（一）制度的建設和完善

要實施相關的改革，制度應當先行。有了制度，處理相關的問題，對事不對人；沒有制度，出了問題，臨時制定制度或采取措施，有對人非對事的感覺。因此，2011年北大法學院為強化學院教學管理規章制度建設，學院教學服務團隊將教學管理方面的文件匯編成冊，形成《北京大學法學院教學管理文件匯編》。《北京大學法學院教學管理文件匯編》分為六個部分：招生、培養、教學計劃、論文寫作與答辯、研究生院相關規定索引，以及其他全面、系統地將現有教學過程中各個環節的規則予以客觀呈現，以便教學人員遵守。此后，《北京大學法學院教學管理文件匯編》連年更新，保證制度適應社會發展需要。2014年之后，隨著學院教學改革的深入，教學項目不斷增加，學院將教學相關的具體制度單獨成冊，匯編成《北大法學院教學培養計劃》。依據新的課程分類方式及各類別課程各自的特點確立、制定相應的開課標準、教學規范及考核要求等。此外，依制度對課程進行規范化管理，形成了《北大法學院研究生課程匯編》；等等。

（二）課程庫的整理和課程的設置

毋庸置疑，科學的課程建設對人才培養十分關鍵。但是，課程建設貌似簡單，實質不大容易。第一，法科學生應該開設哪些課，哪些是必修課，哪些是限制性選修課以及哪些是任選課，確定起來都有很多講究。基于管理和傳統的因素，法科學生開設哪些課程，特別是必修課，大多數是由國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確定，具體的辦學部門在這方面權限很小。第二，一個辦學機構，特別是有一定傳統的辦學機構，其歷史上形成的課程體系是有相對的穩定性和慣性，不易改變。但要改革，就得克服困難。2011年，北京大學法學院啟動課程改革，基本的想法是，在原有的學院課程體系中，去掉一些課：包括因人設課的（特別是人去課空）、不同名稱但內容大致一樣的（若干門課內容大體相當的）、過時的、對學生成才意義較小的，等等；增加一些課：主要是實務性課程、案例研習課和涉外課程，還有資料檢索、寫作課，等等。從2012年起，全面整理課程庫，將學院整個課程庫中的430余門課程精簡至250余門。

同時，學校應調集資源支持新型課程的開設，在師資、學時、助教等方面為能夠培養學生綜合能力、法律思維能力、實際運用能力以及拓寬國際視野的課程提供充足的支持。經過十幾年的課程改革，案例研習課、實務課、法律資料檢索與寫作課、比較法（英文）課等新型課程已經在北大法學院形成氣候；不僅深受在校學生的歡迎，也受到旁聽的校外同學的歡迎，還因為其在學生能力培養上的突出表現得到全國法學教育界的矚目。

案例研習課：該類課程被稱為“從知識掌握到知識應用的最后一公里”。該類課程區別于傳統的講授類課程、研討類課程和實務類課程。案例研習課的特色是以“案例研習”為核心對學生進行法律技能訓練，特點是方法與知識相結合、思與練相結合、小班研討與大班教學相結合。案例研習課以案例為支點，努力打通從法學知識到法律應用的“最后一公里”。代表課程有《民法案例研習》《刑法案例研習》《民事訴訟法案例研習》《刑事訴訟法案例研習》《憲法案例研習》《行政法案例研習》，等等。六門課程形成了案例研習集群，用不同學科的案例來訓練學生的法律思維，培養文獻閱讀、知識檢索等能力。而經歷這些案例課程洗禮的助教，學生也把案例研習的方法傳播到了其他院校和實務部門，為法律人共同體的形成助力。

法律資料檢索與寫作課：該類課程被稱為“學術研究的加油站”。法律資料檢索與寫作課程針對不同類別的學生（碩士與博士）以及不同的寫作目標，分類別地講授在法律寫作中需要掌握的技能和方法，從而訓練學生的檢索、思維和寫作能力，解決學生在撰寫讀書筆記、法律文書和學術論文上的困惑，并同時提升學生在信息化時代下收集處理法律文獻資訊的能力。代表課程有針對博士生的《法學研究與論文寫作》，針對法律碩士研究生的《法學論文與方法》《法律寫作與檢索》，針對法學碩士研究生的《法學研究與寫作》，等等。

實務課：該類課程被稱為“課堂與職業的橋梁”。北大法學院持續強化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為學生了解和接觸法律實務工作搭建橋梁。實務類課程引領學生接觸實務，由本院教師主持、精選實務部門專家協作授課；不僅在學生中得到高度認同，也獲得雇主正面認可。2011年課程改革新開設了五門實務類課程：《合同法實務》《民事執行法與實務》《司法實務前沿》《北大評案》《法律實務—診所式法學教育》。之后，又持續不斷地開設了更多的實務課程。實務課程的開設，隨著實踐的發展會有一定的變化。

比較法（英文）課：人才培養，特別是優秀的人才培養，一直是法學教育界的短板，北大法學院有責任為改變這一局面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在這次課程改革過程中，學院著力加強比較法（英文）課程的體系化建設。采取的具體措施是加大比較法（英文）課程的教學比重，大力提升師資隊伍國際化水平，聯合實務部門深化協同育人，與國際組織、仲裁機構、外國或境外頂尖律所合作，邀請國際知名學者和法律實務精英開設普通法、國際法律前沿、國際模擬法庭、跨境律師實務等頗具特色的理論型和實踐型課程，部分教學資源還與兄弟院校共享。這些年，北大法學院開設的比較法（英文）課程主要有《跨境法律服務與風險管理》《普通法精要》《國際商事爭端解決：實務與訓練》《全球治理與國際法》《國際知識產權法》《國際娛樂法》《歐盟法規與政策》等幾十門具有特色的國際英文課程；聽課者校內學生人數超1000人次，校外學生通過面授和在線教學，超過2000人次。2014年起，學院創立Global & Comparative Law系列課程項目，邀請國際知名法律學者和高端實務人士開設全英文的全球化與比較法律課程和前沿講座；2018年，學院設立“全球講席”項目，聘請20位在國際上很有影響、學術上造詣很深的學者作為講席教授。至2024年，這些講席教授已經為北大法學院以及部分兄弟院校的學生開設講座110余次。這些講座主題涉及國際法、刑法、稅法、公司法、商法、勞動法、國際爭端解決等領域，近十萬人次參與、獲益。這在因疫情原因，全國高校法學院的國際化工作都幾近停滯的狀態下，是較為少見的，也為學院贏得了較高的社會聲譽。

法學階梯課程：2018年，車浩教授接管學院教學工作，他對學院教學改革提出了進一步的想法：在堅持原來的增量改革的同時，進行存量改革，即將課程改革的發力點，覆蓋到現有的整個課程體系，盤活存量，想辦法進一步提升現有的各門課程的質量。其中的做法之一就是設立法學階梯系列講座。顧名思義，法學階梯講座，就是根據學生在學習課程的不同階段，有針對性地對課程的內容講授做綜合性的安排：初階課程，就是將課程的第一堂課改造成一次關于本課程基本概念和學習方法的入門講座，為學生學好這門課奠定基礎；進階課程，是在課程講授到大致一半的時候，由教務辦老師和助教一起對參加課程學習的同學進行問卷調查，收集問題并形成報告提交給授課老師，授課老師根據報告精心準備，以講座的形式對同學們提出的相對集中、共性的問題進行透徹的講解，并提示課程學習中需要掌握的重點問題，以掃除學生前半學期學習的障礙，為后半學期的學習打下牢固的基礎，指明學習的方向；高階課程，就是在課程將結束時或者在課程結束后，由課程的專業老師，就課程專業所涉及的前沿問題，結合老師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以講座的形式與學生分享，由此進一步激發學生的學術興趣，并為培養高層次學術人才奠定基礎。

（三）動員更多的教師參加到教學改革中

要搞好教學改革，需要克服的困難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如何提高老師們參加教學改革的積極性。在目前的高校教師評價體系中，科研評價占有絕對優勢的地位，科研成果的多少，差不多成為教師是否優秀的唯一標準。而對教學的評價，只要沒有出現教學事故，對教師業績的影響相當小。在這樣的環境中，提高老師們參加教改的積極性更顯得不易。實事求是地說，北大法學院有相當一部分老師一直以來都是很重視教學的，這為我們動員更多的老師參加教改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也是我們教改最終能得以持續進行并取得一定成果的基本保證。

教學改革初期，我們一邊整理課程庫，一邊考慮增設哪些課程。最終確定，先增設案例研習課和論文寫作課。之所以如此考慮，一方面是這些課對學生某些方面能力的培養很有意義，并具有一定的緊迫性，另一方面是在教改調研過程中，一些老師表達了愿意開設相關課程的意愿。因此，在確定開設相關課程時，任課老師安排問題基本上就解決了。這些首先參加教改課程的老師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萬事開頭難，因為有了這個好的開頭，之后開設的課程，其他老師“有樣學樣”，大多都相當自覺地參加到教學改革中來，需要我們服務團隊再做動員的比較少；個別因其他工作繁忙，對再增加工作量有一定畏難情緒的老師，我就采取各種方式去“忽悠”（事后相關老師對我開展工作方式的評價）他們，讓我們的老師都認識到教學改革是學院的重要工作，而學院的工作，需要學院全體教職工的共同努力。我們的老師都是有覺悟和情懷的，只要學院有需要，他們都克服困難，參加到教學改革中去。

更多的老師參加到教改中，不僅僅使得教改的具體工作得以完成，更重要的是在學院形成了重視教學的氛圍，大家對日常教學工作也更加認真和投入，學院的教學質量都得到了提高。法學階梯講座的開設（學院先后有四十多位老師參加了該系列講座），就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另外，在設計和推動我們案例研習課過程中，我們開始計劃開設民法案例研習、刑法案例研習、民事訴訟案例研習、刑事訴訟案例研習，憲法案例研習，行政法案例研習等六門課程。當時擔心這些課程能否開設成功，但最終這些課程陸陸續續都開成了，而且總體上效果都相當不錯，這顯然跟老師們投入教改的熱情有關。車浩老師說：“我始終認為一個學院的教學質量能不能總體推進，不僅需要少數老師精品課程的引領和品位效應，更需要大多數老師的共同努力和課程質量的普遍提高。通過調動大多數老師的積極性……讓整體課程質量得以改善，最終受益者是學生。”對此，我深以為然。我還記得在北大法學院推動這次教改后不久，在2015年舉行了全國法學教育高端論壇，有兄弟院校的院長來參加，他帶領著他們學院整個教學管理團隊，希望借鑒北大法學院教改的模式；兩年后，該院長見到我時，神情略帶沮喪地跟我說，他們學院的教改沒能推行下去，原因主要不是老師們的水平不足，而是老師們的熱情不夠，教改推出兩門課之后就推不下去。由此，這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動員更多的老師參加教改十分必要。

（四）設立配套的措施

如上所述，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改革工作主要依托全院教職工，學院老師的思想境界和情懷是教改工作得以開展的重要支撐。但是，生活在現實生活中的人，只借助精神力量是不夠的，物質上和資源上的支持，也是教改工作得以持續進行的保障。在這方面，北大法學院主要采取了以下措施。

1.實施“雙師同堂”

在教學改革過程中，學院不僅對課程開設進行了必要的變革，而且在教學方式上也做了一些改變，其中方式之一就是實施雙師同堂。比如，民法案例研習課，實體法老師和程序法老師“雙師同堂”；合同法實務課、刑事辯護課，校內老師和校外老師同堂；等等。在課程需要“雙師同堂”的情況下，我們學院都予以支持；在工作量和課時費的計算上，兩位老師相同，都算滿工作量。

2.配備更多的助教

一些新開的課程，由于內容和形式的變化，教師和助教投入的時間要比傳統的一些課程要更多。小班課、討論課、課后案例分析作業的批改，都需要有更多的助教來協助開課老師開展教學工作。為此，教改中一些課程開設需要配備更多的助教來支持教學工作，也是一個在教改工作中需要解決的問題。比如，民法案例研習課的開設，我征求任課老師的意見，80人的課需要多少助教（按學校的相關規定是配2位助教），任課老師說至少需要10位，對此我很吃驚，問他為什么需要這么多。任課老師把我邀請到他的辦公室，指著一堆作業跟我說，每半個月最少有這些作業需要批改和講評，每次小班（15人到20人）的討論需要兩個助教來共同主持。最后，學院給他們的課程配備了相對多的助教。而該位老師還自掏腰包增加了兩位助教。

3.給足工作量，給予更高的課時費

涉外法律課程的開設，除了借助國外或境外的教師力量，也需本院老師開設此課程。但是，用非母語授課，其難度和工作量無疑增加了；為此，學院通過辦公會決議，用外語課教學，課程工作量及課時費加倍計算，以此鼓勵教師上好用外語講授的課程。

此外，2018年9月開始啟動的法學階梯課程，為了能吸引更多的同學聽課，充分發揮該系列課程的功效，學院確定該系列的課程都以講座的形式進行；與此相對應的，該課程的授課報酬以講座的形式付費，其數額大致是日常課時費的兩倍。

4.設立教學科研項目

通常，無論是國家、部委、學校，還是學院層面，法學科研項目的設立一般只涉及法律制度建立和發展或者學科基本理論的討論，較少涉及法學教育的內容。我們認為，要完成人才培養的任務，搞好教學很有必要；而搞好教學，只通過教學實踐的改革和進步是不夠的，理論上對教學問題進行研究，對教學實踐活動進行必要的總結，分析教學存在的問題，分享教學中的體會，交流教學的有效方法，等等，都是十分必要的。為此，學院結合教學改革活動，設立一些與學院教學有關的課題，由在教學一線，特別是在教改一線的老師和學生來承擔教學科研項目，學院拿出部分資金支持這方面的科研項目。學院支持的科研經費，對教學一線老師開展教學活動的一些合理支出，起到了彌補性的作用。

5.科研與教學并重，獎勵一視同仁

多數法學院校的老師可能都有相同的感受：在高校，搞好科研最重要。這種感受，來自學校的管理制度：教師的職稱晉升、日常的工作業績獎勵乃至多數學校、國家獎項的獲得，主要是看教師的科研如何。而學校管理制度的形成，大致源于國家和地方教育管理部門對高校和高校教師的評價體系。于是，本應居于高校重中之重的教學工作成了“良心活”，重科研輕教學成了高校包括法學院校比較普遍的現象。這種現象的存在，與優秀人才的培養格格不入。北大法學院在教學改革過程中，強調要擯棄重科研輕教學的認知，開展學院工作，要擁有教學與科研同樣重要的態度。在學院的日常管理工作中，學院應制定獎勵制度，對科研和教學成果要一視同仁。考慮到教學工作涉及的人員更為普遍，教學工作量總體上較科研工作量要大，這些年，北大法學院在分配相關的獎勵/津貼資金時，教學獎勵/津貼的總額高于科研獎勵/津貼的總額。必須說明的是，學院科研成果卓著的十幾位老師，也十分積極地投入到學院的教學改革中，承擔了不少教改的任務，產生了很好的影響。

（五）進行學院的內部教學交流

教學是門藝術，不同的老師有不同的方法和體會。學院的整體教學水平要提高，就要讓老師們知曉學院的教學工作開展的情況以及老師們之間交流教學心得是十分必要的。為此，學院主要做了兩項工作：一是自2018年9月開始，學院不定期（大致一個學期兩期）編輯《教務工作簡報》，向老師們報告學院教學的主要工作；二是學院有計劃地組織老師們進行教學經驗交流，鼓勵老師之間切磋教學方法，以營造學院整體關注教學、探討教學、提升教學的內部氛圍。對學院的教學交流活動，車浩老師在其文章《北大法學教育改革札記》中做了比較全面的介紹，在此不再贅述。學院舉辦這些沙龍，進行學院內部的教學交流，激發了教師們的教學熱情，也傳遞了老師們關愛學生、全心育人的溫暖和力量，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活動，學校將北大法學院全體教師不分學科、不分年齡地團結起來，形成具有強烈歸屬感的、相互激勵的教學共同體。

（六）與國內外兄弟院校開展教學交流活動

北大法學院進行教學改革，不僅希望自己的院系在教學質量上能夠提高，還希望通過與國內外法學院校的交流，共話教改，共同提高法學教育的水平。基于這樣的想法，2014年，北大法學院舉辦了第一屆全國法學教學高端論壇，邀請了全國24所法學院校的近70名在教學工作一線的教師或管理教學工作的領導參會，共同討論法學教育改革的話題。此后，連續三年，舉辦了第二屆、第三屆和第四屆全國法學教育高端論壇；其中第三屆，還邀請了國外20多所法學院校的校長、院長參加。車浩老師總結道，經過四屆論壇的組織與探索，全國法學教育高端論壇，已經成為海內外各家法學院探討彼此理念與實踐的重要平臺。此后，北大法學院于2019年9月舉辦了首屆全國法學教育師資研修班。首屆研修班，以民法教學方法基礎課與案例課為主題，邀請了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政法大學、西南政法大學、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等院校的民法專家分享教學經驗，并親自授課。全國80余所院校的100名民法學科一線教師現場觀摩討論，有國內22所法學院校的部分本科生作為授課對象參與教學互動。因為受疫情影響，第二屆師資研修班一直推遲到2023年9月舉辦。第二次研修班以教育部刑法課程虛擬教研室為平臺，主題是聚焦刑法教學方法，探討刑法課程設置。這次研究班的時間持續一個半月，包括線上講座、線上授課和現場交流三個階段。2024年9月，我們又舉辦了第三屆研修班，這個研修班以公法（憲法和行政法）的教學為主題，模式與第一屆師資研修班大致相同，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七）設立學生海外學習和海外實習的項目

就國內現實情況而言，培養涉外優秀法律人才是培養優秀法律人才的重中之重。因此，在教改過程中，如前所述，一方面，北大法學院特別注重涉外法律課程的設置，另一方面，北大法學院拓展和整合各種國際資源，每年為學生提供形式多樣的海外學習和交流機會。這些年所設立的項目包括但不限于借助《普通法精要·公法》課程的開設，課程結束后，部分課程學習優秀者可以獲得去中國香港地區幾家著名律所見習的機會；借助日本住友化學贊助的項目，在2013年至2017年間，每年可以有若干學生到日本住友化學公司的相關機構實習；與國外120余所大學和研究機構合作，實施學期交流項目。在2020年疫情暴發之前，學院每年有百余人次學生赴海外學術交流；在不少的年份，都有學生赴聯合國國際法院、國際刑事法院、國際民航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婦女署等實習；每年有10人以上參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學習和調研。疫情期間，學生海外學習和海外實習的機會減少；疫情之后，學院學生去海外學習和海外實習的活動逐漸恢復。

2019年，在教育部、北京大學的支持下，北大—港大法律本科雙學位項目得以設立。進入該項目的學生，分別在北京大學和香港大學接受兩年半的專業法學教育，達到兩校的畢業要求后，同時獲得由北大和港大頒發的法學學士學位證書。該項目作為北大與境外高校合辦的首個法律本科雙學位聯合培養項目，開歷史之先河，受到各方面好評和矚目。

四、成效：北大法學院教改取得的成績

通過師生共同努力，北大法學院的教改工作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績，具體如下。

（一）開設豐富的課程，形成完整、科學的課程體系

課程設置是教學改革的有效抓手。沿著有效培養學生成才的思路設立的課程，內容更為豐富，也更有針對性；既有夯實學生理論功底的專業課，又有培養學生實務能力的實務課，還有提高涉外法律知識水平的比較法課程。在教學形式上，除了傳統的講授形式，有雙師同堂課、小班討論課、法庭模擬課、辯論實訓課，等等；在知識傳授層面上，法學階梯講座的設立，為引領學生們掌握學科知識拾級而上，為由淺入深地掌握法學知識打開了一扇門。學院教改在課程設立上的嘗試，使法科教學的課程，無論是內容上還是教授形式上，抑或傳授知識階梯方面，體系更為完整、科學。

我們在課程上進行探索，先后開設了6類課程，即通識課、專業課、實務課、案例研習課、比較法課和法學階梯講座。與此相對應的，教學方法也探索了幾種模式，例如小班討論課、模擬課（談判、法庭辯論）、雙師同堂課和講座課等。這些改革都取得了比較好的教學效果。北大法學院在教改過程中承擔了北京大學的10余項教學改革項目，都順利完成，其中有的項目獲得北京大學教學改革項目的特等獎、北京市教學成果一等獎。課程中，《民法案例研習課》《刑法案例研習課》《民事訴訟法》《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課程，獲評國家一流本科課程。

2020年11月25日，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法學會會長王晨來北京大學調研時，對北京大學法學院涉外人才培養目標和北大法學院培養人才的特色舉措給予了高度肯定。

（二）提升法學學科的魅力，吸引更多的優秀學子學習法學

最近一些年，從學校招生情況看，法學院系的招生門檻總體上日趨提高，法學專業吸引了不少學子，這可能與社會上認為法學是門有用的學科有關。就北大法學院而言，通過對最近幾年新生的訪談，部分學生特別提到他們報考北大法學院，考慮到對最近一些年北大法學院教學改革了解的因素，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學院教改對提高學科吸引力的影響。

特別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是，最近一些年，北大元培學院的學生在選擇專業方向時，選擇法學方向的學生人數比例逐年在提高。據了解，在決定他們選擇專業方向的諸多因素中，其中包括法學院這些年教改的因素（學生通過口口相傳或旁聽法學院的課程，感覺通過課程學習，能真正提高自己的能力）。

我們認為，更多的學生選擇法學，這是對我們教學改革最好的肯定方式之一；我們為此感到欣慰。

（三）提高學習熱情和能力，增強素質

在課程設立對學生能力培養更有意義的情況下，學生學習的熱情自然就高漲起來：傳統上一直希望改變學生從“要我學”的狀態到“我要學”的期待就部分地出現了。其表現為，對一些教改課，學生選課的熱情很高：部分課程有因選課人數多而使得其他部分學生選不上；學生課程的參與度很高：一個學期寫五六份甚至十幾份字數在萬字以上的作業或案例分析報告；部分學生一個學期在課程之外要參加若干次法庭辯論的模擬訓練。通過以上課程的活動，學生的法律思維能力、文字表達和口頭表達能力都得到了有效的提高。

擔任課程助教的學生也得到很好的鍛煉：課前參加老師的助教會，領會課程的內容；組織學生小班討論，鍛煉組織能力、提出問題能力和歸納總結能力；寫課程報告，總結課程內容和課程的效果，分析課程存在的問題；等等。許多課程助教后來在其他學校任教職，他們就借助自己當時在擔任助教時積累的經驗，在自己開設的課程中予以運用，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學生能力、素質的提高也有諸多的具體表現：被譽為全球“本科生諾貝爾獎”的羅德獎學金（Rhodes Scholarship）自2015年起在中國大陸評選，北大法學院學生近年來連續斬獲，獲獎總人數達5名（其中1名是交換的留學生，全國目前法科學生獲此獎項共7名），位列境內高校各院系（包括非法學院系）之冠。

自2014年至今，學院學生在多項國內和國際模擬法庭比賽中均取得了驕人成績：在杰賽普（Jessup）國際法模擬法庭比賽國際賽、“貿仲杯”國際商事仲裁模擬仲裁庭辯論賽國際刑事法院審判競賽、紅十字國際人道法模擬法庭競賽和CASC杯曼弗雷德·拉克斯國際空間法模擬法庭競賽中獲得了40余個獎項，其中包括近20個冠軍榮譽。在國際頂級模擬法庭賽事中連獲佳績，屢次創造、刷新近年來中國內地高校最好成績。2023年，在被譽為全球“法科學生奧賽”的杰賽普國際法模擬法庭比賽中，由法學院師生為主體組成的北京大學代表隊榮獲全球亞軍，取得中國賽隊有史以來最佳戰績，獲得《人民日報》《法治日報》等國家級主流媒體贊譽。2024年，在第二十一屆WillemC.Vis（East）國際商事仲裁模擬仲裁庭辯論賽中，由法學院師生為主體組成的北京大學代表隊榮獲全球季軍，取得了近年來中國大陸（內地）高校在該項賽事中獲得的最好成績。

多名學生在《法學研究》《中外法學》等頂級法學學術期刊上發表學術論文；學生發表的學術論文獲評“中華法學碩博英才獎”等數項全國性學術獎項一等獎；多次斬獲“挑戰杯”省級一等獎；歷年來，多人獲“漢坤青年法律獎學金”一等獎；等等。

（四）形成更好的教學氛圍，為推動全國法學教學改革貢獻了一份力量

1.形成更好的教學氛圍

傳統上，北大法學院一直重視教學，此輪北大法學院持續的教學改革，使得學院的教學氛圍更為濃烈，表現為老師們除了上好傳統的課程，還積極地投入到教學改革中，一批老師對新開設的課程高度地投入，認真地探索，有效地保證了課程的質量；對學院教學任務的安排，老師們積極回應，高質量地完成各項工作；老師們在教學上誰也不甘落后；等等。正是由于老師們的努力，這些年，北大法學院老師在學校的教學評估中，成績多次名列前茅，多名教學一線的老師獲得北京大學教學最高等級的獎項。我在與學院年輕老師的交流過程中，問過他們，在他們的心目中，什么樣的老師是好老師。其中幾位年輕的老師都提到，在學生時期，認為學術成果發表多的老師就是好老師；在學院工作后，逐漸感覺到，學術研究好，教學質量高，關心學生成長的老師才是好老師。最近一些年從外校調入北大法學院的老師也提到，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氛圍是真好。

2.貢獻北大的一份力量

北大是北大人的北大，更是全國人民的北大。北大人，包括北大法學院，在做好自己的同時，應當有責任為國家、為社會作出必要的貢獻；這不僅僅是北大人，包括北大法律人自己的認識，也是許多人對北大的期待。

不謙虛地說，這些年北大法學院的教改工作，在社會上產生了一些不錯的影響：北大法學院所開設的一些課程，比如民法案例研習課、刑法案例研習課等課程，眾多外校的法學院系的老師到課堂上旁聽、觀摩；刑事辯護課（后改為刑事控辯審課程），疫情之前都接受校外年輕律師參加，眾多外校老師、學生旁聽課程（60人選修的課程，課堂上常常坐滿100人左右）。

北大法學院出資邀請海外訪問學者到北大講課，都以各種形式向各大兄弟法學院通報，并積極協助有關學者到兄弟院校開展交流工作；開設的跨境法律實務課程也允許在北京五所法學院的學生選修；北大法學院全球講席教授的在線課程向全國法科學生開放；與美國眾達律師事務所合作的教學項目，招收的學員中，有一半是外校的法科學生；北大法學院組織的暑期學校課程，招收的學員中，一半以上的是外校的法科學生；北大法學院舉辦的國際周活動，也向外校學生開放；等等。

北大法學院組織的四次全國法學高端論壇、三次師資研修班，邀請全國眾多的法學院校的老師和學生參加，圍繞大家關心的法學教育問題進行討論；或者就如何開展好某一課程，展示各院校優秀的教學成果，交流不同院校成功的經驗，分析課程教學發展的趨勢，等等。這一些做法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也獲得了一些兄弟院校領導、老師和學生的贊揚。

我們開展這些教學活動，吸納外院校的老師和學生參加，不收取任何費用，僅僅為了擴大北大法學院的影響，履行北大法學院對國家、對法學教育界應當履行的責任和使命。

（五）完善學院相關教學管理制度，總結教改經驗，展示教改成果

本輪北大法學院的教改主要以課程建設為抓手，在教改過程中，學院的相關管理制度也得到了完善。如前所述，我們先后就相關的教學管理制度進行了必要的修改，形成了《北京大學法學院教學管理文件匯編》《北大法學院教學培養計劃》《北大法學院研究生課程匯編》等文件，為學院教學工作的有序開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為了總結學院教改的經驗和展示教改的成果，學院從2021年10月始至2024年6月，在法律出版社的全力支持下，出版了北大法學教育改革叢書，共11本，字數200多萬字。其中，北大法學階梯系列7本：《北大法學初階》2本，《北大法學進階》2本，《北大法學高階》3本，匯總了從2018年到2022年期間北大法學院舉辦的108場階梯講座的內容。《北大法學私塾》2本，內容記錄了法學院27位老師（實際組織第二課堂活動的老師有40多位，部分老師因故沒有提交課堂開設的總結性成果）舉辦第二課堂（至2024年12月，學院第二課堂已經持續了13個學期）的整體情況，包括第二課堂組織方式、所用書目等，并收錄了學生參與第二課堂所形成的讀書筆記、案例分析等優秀成果。《北大法學沙龍》1本，收錄了學院13位有海外教育背景的年輕老師對相關國家法學教育情況的介紹。《北大法學教室》1本，內容反映了學院組織的全國法學教育第一屆師資班（民法教學方法研討）的舉辦過程。此外，同樣是在法律出版社的支持下，學院于2024年1月，編輯出版了《通學問法—北大法學院“全球教席”學者講座精編》，收錄了學院“全球教席”17位教授為北京大學法學院及部分校外學生舉辦講座的講授內容。學院與北京大學國際法學院合作，于2024年12月，編輯出版《北大法學小課堂》。

我們出版這些與教學成果相關的著作，動機就如郭靂老師在《北大法學小課堂》序言中所說：本刊物不設篇幅限制，不數腳注個數，不求進入各類索引，我們希望用清新簡明的文風把道理講清楚，讓讀者搞明白。我們也深知這些文章對于老師們晉升職稱，申請頭銜不會有直接助益，但依然不揣冒昧，希望全國有志于法學教育和純粹研究的同人，能夠將你們在課堂上反復講授，但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在核心刊物上發表的教學輔助資料投遞給我們。北京大學愿意以這本北大法學小課堂來承載諸位的“大學問”。

五、思考：北大法學院教改的體會、不足與希望

（一）體會：教改活動取得初步成效的原因

北大法學院這些年教學改革獲得初步的成功，并取得了一些成效，因素很多，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點。

1.學院對辦學目標的定位和對教學改革抓手的把握

如前所述，既然大學里的人才培養是重中之重，那么大學的主要工作就應該圍繞著人才培養來展開。基于這樣的認識，北大法學院這些年的各項工作，包括師資隊伍的配置、學科的建設、平臺的搭建、財務的安排、行政服務的著力點，以及重中之重的教學改革的規劃和推進，都是圍繞著人才培養這一目標來開展的。

在我們看來，在人才培養的渠道中，教學渠道是效果最直接和受益面最廣的。我們雖然認識到，教學工程的建設是項長效的工程，付出大，見效慢，費力不一定能見到顯著的效果，但由于這項工作對人才培養有重要意義，那我們就應該去做。因此，學院繼承和發揚北大法學院重教愛生的傳統，大刀闊斧地進行教學改革。

教學改革涉及面相當廣泛，大致包括師資隊伍建設、教材改革和課程建設以及教學方式的改變，等等。那么，我們在學院是否能夠進行全方位的教學改革，必要性和可行性如何？這些在改革開始時就應該予以考慮。北大法學院是以課程改革作為學院教學改革的突破口或抓手，并適當地兼顧教學改革的其他方面（比如師資隊伍建設、教學方式），這樣有利于集中力量進行教學改革并取得成效。

當然，確定辦學的目標和確定教改的抓手，學院內部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和認識，好在多數同事價值觀比較一致，有不同意見的老師對學院的服務團隊的認識和決定也比較包容，所以，我們在辦學目標的確定和設定教改的抓手方面沒有遇到什么障礙。

2.學院服務團隊對教改的規劃、推進和服務

辦學目標和教改抓手確定之后，學院服務團隊在教學改革中的主要工作是引領學院教改的發展方向，規劃教改的具體事項，推進教改的進程，特別是要服務好參加教學改革的師生。如本文第二部分所述，學院教改中的各項工作，一般都是學院服務團隊提出設想、規劃路徑和進度、提供政策和行政服務的支持的情況下來開展的。具體工作在此不再贅述。

在與其他法學院校的領導交流教學改革工作情況時，常常有兄弟院校的領導問北大法學院是如何激勵教師參加教改活動的。我在此簡單地回應一下這個問題。

“教師既是高水平課程體系、教學體系、學科體系的建設主體，更是學生健康成長的指導者和引路人，以及高質量教學體系建設的源頭活水。”由于我們充分地認識到教師在教學改革中的作用，因此，如何動員教師們參加到教改中并在教改中為他們提供好服務，是學院服務團隊重要的工作。在教改開始時，服務團隊動員教師參加教改工作的交流，有“忽悠”的動員（比如在大會、小會上談北大法學院的責任和北大法學院老師應有的樣子，私下交流），更要提出具體實際的教改方案（比如準備開設哪些課，以及如何開設這些課）；對教師開展教改提出的建議（比如小班討論課），原則上要鼓勵、支持，不要輕易地反對；對教師在教改中遇到的困難（比如助教的配置），要盡可能幫助解決；對教師為培養學生自覺的付出（比如讀書會），要表揚并吸納到學院的教改體系中（比如學院第二課堂的設立）；對教師們取得的成績，要從精神上和物質上予以鼓勵（出臺相關的激勵政策、推舉他們獲得相關的教學獎項）；等等。應該說，這些工作都很平常，但做細了、做好了也不容易。工作上的細節，有時能決定工作的成敗。

3.學院教師有家國情懷和教書育人的使命感

總結工作所取得的成績，我們經常會談到項目或活動參加者的情懷和使命感。每每述及此，會讓人產生有點空虛的感覺。為此，我給大家講了發生在我們學院老師身上的三個真實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在北大法學院承辦的第一屆全國法學師資研討班閉幕式上，學院分管教學的領導總結了本次活動的情況，在即將宣布第一屆師資研修班圓滿結束之時，一位北大法學院老師走近主席臺，對學院分管教學的領導說他有幾句話要講。他拿起話筒對在座的同學說，昨天我講的課沒有講完整，還有一些內容想補充，如果你們愿意聽的話請留下，聽我跟你們繼續講。他接著頭一天的課程講，一講就是一個小時。參加培訓班的同學，除了個別原因要到火車站或機場趕火車或飛機的，絕大多數同學都留在課堂上聽他講授，并在課后對該位老師報以了熱烈的掌聲。據我了解，這位老師有這樣的行為并不奇怪，因為他所開設的案例研習課程拖堂是正常的情況，按時下課倒是會令學生感到奇怪。

第二個故事：北大法學院的一位老師在學期課程即將結束、在總結完課程內容后，問同學們：“你們見過明天的太陽嗎？”當時在場的同學們沒有人應答：明天的太陽誰見過呀？這位老師說道：你們就是我眼中明天的太陽。在場的不少同學聽到老師的比喻，熱淚盈眶。同學們對老師報以熱烈的掌聲。事后我跟這位老師交流，這位老師說，北大的學生真優秀，他們是國家的未來，是社會進步的希望，因此我才把他們比喻成“明天的太陽”。我們作為明天太陽能量的加油者，就是要為這些太陽的發光、發熱助力。

第三個故事：該故事發生在2018年的某一天。我在學院開完會，出會議室門時，碰到我們一位手中拿著一座獎杯的女老師。她對我說，潘老師，這是我們參加“某某杯”辯論比賽所獲得的冠軍獎杯。我細看了獎杯，對這位老師表示了熱烈的祝賀。該獎杯送到學院辦公室予以保管。而我從學院會議室下樓之后，又碰到另外一位老師，手中同樣拿著一座獎杯，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我上去跟他打招呼，說手上是什么東西呀？他微笑著對我說，這是我們參加“某某某杯”辯論賽所獲得的冠軍獎杯。我說剛剛某某老師給學院辦公室送去了一座獎杯，你又送了一個比賽獎杯，真是雙喜臨門呀。這兩位給院里送冠軍獎杯的老師，從他們的臉上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自豪感與幸福感。與此同時，從他們的狀態上，我們也能夠看到他們有些許疲態：他們為組織、指導學生參加相關的辯論賽，付出了幾個月乃至半年以上的辛勞。

像這樣值得我們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表達敬意的故事在北大法學院還有不少。這些故事，很具體地說明了北大法學院有一批具有情懷和境界的老師，他們忘我地投入到培養學生的工作中去，腳踏實地地完成學院具體的教改任務。他們淡泊名利，具有犧牲精神。要知道無論是補課（拖堂），乃至組織、指導學生參加模擬法庭的辯論，在學院都是不計教學工作量的，也沒有薪酬。但是，我們的老師有情懷，有忘我精神，自覺投入到他們內心認同的，覺得有意義的工作中去。這就是具象化了的家國情懷，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他們內心具有強烈的教書育人使命感的外在表現。我們作為服務團隊的成員，為有這樣的服務對象感到幸運和幸福。此外我們的教師具有家國情懷和使命感，去做服從于自己內心認同的、有意義的事，就會做得真，做得實，就不會搞形式主義，更不會弄虛作假。

榜樣是有力量的。現在回想起來，北大法學院教改開始時，有幾位老師做開拓性、有自我犧牲精神的教改工作并取得了好的效果；他們為其他老師樹立了很好的榜樣，其他同事會受他們的感染，進而參加到教改工作中去。我們案例研習課開助教會，學院第二課堂的設立和第三課堂的設立，都是基于老師們關愛學生成長的自覺性。我想，北大法學院良好的教學氛圍的形成，大致就是如此吧！

4.學生的優秀和對學院教學改革的積極投入

北大法學院有公認優秀的學生。學生的優秀與教改的關系，車浩老師有過論述：北大的學生學習熱情較高，學習能力較強，學習態度端正，這是北大法學院從高考的選拔制度中獲得的福利；既不會花費特別多的心思去刺激需求，很少為學生不愛學習和學習能力欠缺而操心嘆氣。就此而言，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改革，包括一些頭部高校熱門專業的教改，相對于其他很多高校和專業而言，已經占了很大的便宜和先機，減少了很多刺激需求不足的困難障礙，省掉了很多在需求側決策和執行的改革成本，應對此有清醒的認識。不能把先天福利當作改革的成績，相應的有志于教學改革的管理者，面對教學中出現的問題，應該更多地從自身的供給能力找原因，找不足。在供給側改革投入更多的時間和提升教學產品質量，為學生提供更多更好的教學產品。對車浩的話，我很是贊同。還有兄弟院校的一位教師對北大學生的優秀表示了另類的贊揚，他對我說：你們北大的學生都是最好的，就是農村大爺去當老師，學生也會取得好的成績！對此言論我不是很贊同，開玩笑說道，學生由農村大爺教與由我們現在的老師教，學生水平的差距最起碼是辯論賽能否進入前八與辯論賽奪冠的差距。

優秀的北大法學院的學生對北大法學院的教學改革同樣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學生積極的選課和完成課業。法學院在教改中新增設的許多課程，學生們選課十分踴躍，一些教改的課程一開始選課，學生們很快就把課程確定的選課人數名額占滿。相當一部分課程的課業很重，比如，刑法案例研習課，平均每兩周作業的字數會過萬字，一個學期下來，學生就要完成十多萬字的寫作量，很不容易。但多數同學樂在其中：辛苦并快樂著。

學生積極擔任課程的助教，協助老師和學院做了不少工作。為了保證開設課程的質量，關于教改的課程，我們聘請了不少博士生、碩士生擔任課程的助教。這些助教有相當一部分是深度參加到教改活動中的，表現為：像案例研習課，助教需要參加課前的助教會，幾乎是每周的課前授課老師都會組織助教，用兩三個小時來安排即將上課的課程的教學。在教學過程中，助教還承擔了批改作業、解答學生提出的問題，以及組織小班教學討論等工作。此外，對教改教學情況的綜述、教學經驗的總結以及相關教改新聞的報道，往往是由做助教的同學來完成的。

代表學院參加國內外模擬法庭辯論賽。北大法學院帶隊參加辯論賽的老師會從參加有關課程的學生中選拔辯手，組隊準備參加國內外的相關的辯論賽。這些同學除了在課堂上要完成學業，經常要用課余的時間來接受老師和助教們的指導，準備相關的辯論賽事。一個辯論賽的準備期間，歷時好幾個月，要花費幾十個小時的時間，需要對辯論賽各個環節可能出現的問題做準備。所以，北大法學院這些年參加國內外辯論賽取得的好成績，凝聚了指導老師的心血，是學生揮灑汗水的結晶。

學生們還參加了學院教改的一些具體的會議，包括全國法學高端論壇、全國法學教育師資研修班、北大法學院老師組織的各期暑期學校，等等。會議的服務隊伍中都有我們學生的身影。

5.財務的安排、資源的爭取和社會各界的支持

教改存在許多困難，其中之一，是教改需要的資金短缺。與眾多院校一樣，北大法學院同樣面臨這一難題。沒有錢，教學改革就難以為繼。

北大法學院教改的財力支持主要來源有三方面：國家劃撥的經費、學院自身的創收和社會捐款。盡管有三筆經費，但相對于學院的支出，數量顯得太少。而國家劃撥的經費，不僅少，而且使用過程中有許多要求，有些要求極不合理（比如一筆資金到賬要求相當短的時間內用完，否則收回）；而后兩方面的錢，在入不敷出的情況下，如何合理地安排—在學院各項事務資金支出如何分配，對服務團隊就是一個考驗。如前面所說，我們財務上對科研和教學的支持，總體用于教學的資金絕對數要大于科研。

個人覺得，在財務安排上關注教學和教改上的開支是十分必要的。在不止一次地教學改革研討會上，有兄弟單位的領導說，你們北大法學院不缺錢，我們缺錢。言下之意，他們沒有錢，進行不了教改或者不能像北大法學院這樣進行教改。我反問，你們學院是如何獎勵科研的？現在多數院校在獎勵制度上都存在重獎科研的現象。【據我所知，不少學校有內部規定，教師在《中國社會科學》發表一篇論文，可以獎勵10萬元人民幣，甚至更多；教師在其他所謂的法C刊物上發表文章，一篇也有3萬元到5萬元的獎勵；等等。】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上課的課時費少得可憐，對教學改革的項目經費上支持甚少。而在北大，科研與教學并重，教師在法C以上等級的刊物上發表論文，所獲得的獎勵大致就是以上所列舉的院校獎勵發表論文的獎金數額的十分之一。是沒錢搞教學嗎？大家確實都缺錢，但把錢花在什么項目或工作上，也許是問題的重點。這個問題，同樣是值得我們法學教育界思考的，涉及的問題，應了一句俗話：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教改存在的諸多困難之二是資源短缺。在課程建設改革過程中，無論新增什么課，特別是我們增設的實務類課程，寫作類課程以及國際化課程，都需要相關的資源配置，主要是任課教師和實習基地。針對涉外人才培養與實踐型人才培養，我們在課程改革中都做了增設課程的相關規劃。有了規劃之后就要落實。在邀請師資和實習基地方面，我們得到了境內外兄弟院校和社會各界人士的支持。我們開設的實務課，邀請了來自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地方法院、地方檢察院等司法部門的法官、檢察官以及來自仲裁委員會的仲裁員、律所的律師來授課。我們開設的涉外課程，包括我們涉外的實習，得到了美國、英國、日本等國家和中國香港地區的相關國際機構、組織以及律師事務所的支持；我們聘請的20余位國際知名法學家—“全球講席”教授，也對涉外法律人才的培養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我們開設的論文寫作課，諸如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武漢大學、中國政法大學、西南政法大學、華東政法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等兄弟院校的老師，都給我們的學生講過課。此外，在傳播教學信息，總結教學經驗，推廣教學成果方面，我們也得到了社會的幫助。比如，中國法律評論、北大法寶等公眾號，都為我們推送過相關的教學成果和教學活動開展的情況；法律出版社全力支持，幫助我們出版了北大法學院教學改革系列叢書，作出了很多的貢獻。另外，像澎湃新聞、“教授加”等媒體，也對我們的教學改革活動進行了采訪和報道，擴大了我們教學改革在社會上的影響。應該說，我們的教改成績的取得，包括教學成果影響的擴大，都有兄弟院校領導和教師、社會各界人士包括國際上的著名的學者、律師以及其他相關人員的貢獻。

6.恒心恒力與薪火相傳

工作要取得一定的成績，必須腳踏實地地去做，堅持不懈地做，教學改革的工作同樣如此。

腳踏實地地做教改，要求學院對教改有求真務實的態度。真正搞教改，要真正地用心去做，而不能是為了迎合某種要求走形式，即要“走心”而不能只“走型”。

真抓實干搞教改并要取得實際的成效，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當前的環境下，教育職能部門在對法學院校評價體系中，相對科研而言，教學方面的評價，權重相對較弱（教學效果因為在一定意義上不是很好衡量，所以在評價的權重方面體現得往往不夠具體）。有些法學院校迫于方方面面的壓力，工作中科研抓得比較緊，教學被忽略了，教學上做得不實。申報教改項目或申報教學獎項，著重講教學改革的理念、路徑，而不講教學對人才培養的實際效果。

我們學院充分認識到教學對人才培養的重要性，認識到教改的舉措應該服務于人才培養的需要，要始終秉承為了學生成長的純正動機；因此，我們學院的教改方案，是在討論了它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基礎上形成的，采取的具體教改措施，是在結合學院的辦學條件和學生們需求的情況下確定的。如此，教學改革的方案和措施最終才能在教學實際中得以落實。

堅持不懈地抓教改，要求學院對教學的重視、投入和采取的措施保持始終，即使是學院主管教學的領導更換了，但學院重視教學的態度不能變，進行中的教改工作要持續下去。

有七八年教學管理經驗的院校領導通常都會發現這樣一種被一些人稱為“有趣”的而我認為是多少令人沮喪的現象，就是在不少的法學院校，只要院系主要領導或主管教學的領導更換了，該學院關于教學應當如何開展的思路基本就會發生變化；而在討論如何開展好教學的研討會上所討論的問題往往又回到了原點：幾年前就被討論的問題又被提了出來，周而復始。基于這種現象，我認為學院要搞好教改，必須有恒心恒力。一個單位要形成重視教學的傳統，學院的教學或教改的思路要相對穩定，持續不斷。學院不同時期的主政者或教學管理者，教學或教改的內容或方式可以有些不同內容，但堅持重視教學、做好教學和持續教改的精神，則是可以傳承的。在這一點上，北大法學院是做得不錯的。自2010年至2024年，學院主要領導和主管教學工作的老師換了若干次，關于教改的內容和方式，不同的主管老師有不同的要求和做法，但學院教改的基本思路是沒有變化的，前任領導教改成果還常常在后任領導那里得到體現或鞏固；這就形成了一個好的教改傳統，形成了一個好的教學氛圍。

（二）不足：課程開設不夠，教改發揮的影響力不夠充分

1.實踐性課程、比較法課程的開設仍然不足，還有不少阻礙

在此輪教學改革過程中，學院增設或嘗試開設的實務性課程、比較法課程，應該都有十幾門；加上原來同系列的課程，應該有幾十門課程，但對于培養優秀的實踐性和涉外法律人才而言，仍然顯得不足。開設不了更多的實踐性課程和比較法課程，原因有很多，主要包括：第一，優質的社會資源和國際資源的爭取和引入較難。就北大法學院而言，不少國家機關、社會機構或組織、國外法學院院校都希望與北大法學院建立合作共贏的關系，但這種合作應該是非資源的單向流動。就此，北大法學院除了借助北大的影響力，自身提供不了什么資源。此外，聘請校外人員，涉及較多的管理手續，特別是外教的聘請，限制較多。第二，現存的法科教學體系和學生學分要求對增設課程的限制。教學行政管理部門原先確定的法科教學的課程體系和對學生學分要求，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了增加較多的實踐性課程和比較法課程，有些準備開設的課程與現有學生的教學計劃不融合，導致學院設立的實踐性課程和比較法課程教學計劃和課程較為零散，欠缺體系化。第三，課程開設經費支持的缺口。北大法學院主要依靠日常經費和部分專項經費支撐有關教學改革的工作，并積極開展募捐活動作為補充。同時，對實踐性課程的外聘老師和比較法課程聘請的國際學者只能給予其微薄的上課酬勞，甚至有的實踐性課程的外聘老師和國際學者完全是免費上課。此外，學校現有的財務制度對經費使用的限制較多，有時我們募集的相關款項，無法用以支付外聘老師的課酬。第四，部分課程學生選課的熱情不高。實踐性課程，特別是外文授課的比較法課程，要求學生投入的學習時間較其他一些課程投入要更多一些。更關鍵的是，課程的學習成績（分數）因各種原因可能會相對低些，學生基于學習成績對保研、評獎助學金的影響，學生選課熱情不高。2016年，我們學院準備開設若干門英文講授的比較法課程，授課的相關老師基本上已經確定了，課程開設的保障經費也準備好了，但在對學生學習意愿的調查中，表示會選課的同學比我們預期的要少很多，最終導致原先準備開設的比較法課程無法開設。

2.北大法學院沒有獲得過國家級的教學成果獎項

說來慚愧，自2011年以來，北大法學院沒有獲得過國家級的教學成果獎項。如前文所述，我們學院這些年在教學改革方面作出不少的努力和探索，也取得了相當的成績，但一直沒有獲得過國家級教學成果獎。問題出在哪里？有人說你們北大法學院不在乎，你們不申報。其實，我們不是不在乎，我們也曾申報過。2018年，我們相關的項目在北大得了教學成果特等獎，經學校推薦，在北京市得了教學成果一等獎，并申報國家教學成果獎，但我們沒能獲得任何獎項。結果出來，在北大和北大法學院產生了影響。一直到2024年，北大法學院和北大法學院的老師都沒有申報過國家教學成果獎。其間，也有關心北大法學院成長的兄弟院校的領導或老師鼓勵我們申報該獎項，我個人也曾試探性地問過學院主管教學的老師和一線搞教改的老師，我們要不要再申報一次？但基于各種原因，北大法學院沒有再申報該類獎項。當然，沒有獲獎，也激勵北大法學院“知恥而后勇”。我們認識到，沒有獲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有許多不足，我們應該把教學工作做得更好。因此，我們對教學改革工作仍然充滿熱情，繼續做好教改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績。比如：我們的法學階梯講座、第二課堂、第三課堂的開設，總結教改經驗和成果的教改系列叢書的出版，羅德獎的三次獲得，以及貿仲杯的兩次冠軍和杰賽普國際大賽中幾項最優成績的獲得，都是在2018年之后實現的。可以說，這些教改項目的推進和教改成果榮譽的獲得，我們感到十分的欣慰：學生的成長就是對我們教學改革付出的最好褒揚！

3.引領或推動全國法學教育做得還不夠

前面已經提到過，北大不僅僅是北大人的北大，也是全國人民的北大。這樣說，并不是說北大如何優秀或先進，而是基于歷史傳統，北大成為一所有更多國人注目、關心乃至寄予希望的學校。在這樣的背景下，北大應當在教學方面盡到自身責任。北大法學院作為北大的一份子，當然也應當在法學教育方面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這是我們的責任和使命！

在教學改革的探索過程中，我們不斷地在尋找合適的路徑，總結教改的經驗和教訓；同時，我們也希望能夠聯合兄弟院校，共同交流各院校教改的經驗，總結教學改革存在的問題和研究教學改革發展的規律。為此，如前所述，自2014年以來，我們先后召開了四次全國性的法學教育高端論壇，舉辦了三次公益性的全國法學師資研修班；我們的目的是希望通過不同院校的交流，大家能夠形成一定的共識，進而在全國法學教育界形成良好的重視教學的氛圍。應該說，這些活動的開展，取得了初步的效果，不少院校加入到法學教育改革的隊伍當中；更多的老師，特別是一些青年教師，在自己的教學崗位上不斷地探索教學內容和教學方式的變革，為此，我們感到十分欣慰。但必須承認，在更好、更有利地推動全國法學教育這方面，北大法學院與自身進行教改的力度相比較，與國人寄予北大法學院的希望相比較，做得還是不夠的。

（三）希望或建議：國家、法學院校、法學教師有政策出政策，有決心下決心，落實于行動，齊心協力辦好法學教育

這些年，基于本人對北大法學院教學改革實踐探索的體會，在此對國家教學行政管理部門、法學教育界和北大法學院，就進一步建設和發展好法學教育，提出如下的希望或建議。

1.國家行政管理部門應該對法學教育改革給予更多的具體支持

國家行政管理部門應該為法學教育界進行法學教學改革提供支持，這種支持主要應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政策支持。比如，需要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在學制、學分、必修課程設置等方面，進一步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在這些方面的制度完善中增加制度的靈活性，使得各法學院校在學校和學院的層面擁有更大的自主權，各院校能夠結合院校自身的特點來設立法律人才的培養方案。在確定具體的改革方案時，鼓勵各院校根據自身的特點，包括學科專業實力、辦學特色和區域優勢，確定各院校法律人才培養目標和功能的不同定位，走差異化、特色化的發展道路。現有的600多所法科院校，都以同一的模式培養人才，是不符合社會對法律人才需求的，也是與各法科院校自身的能力不相符的。

第二，資源支持。辦好法學教育資源很重要。在資源方面，很多院校可以去努力，但某些層面的資源必須借助國家的力量。比如國際合作資源，我們希望國家能夠支持和幫助各院校爭取和吸引優質的國際資源，幫助各院校與重要的國際機構和組織建立合作關系，發展可持續的合作項目。比如，建立相對固定的學生見習或實習的基地。我們要充分認識到，涉外法律人才的培養，指派我們的學生到國際機構和組織中去實習，是涉外人才培養的重中之重。

第三，經費支持。毋庸置疑，教改與其他方面的工作一樣，需要花錢。國家在強調教育強國的同時，力所能及地支持法學院校相當的教學經費是必要的。當下，包括北大法學院在內的眾多法科院校，用于進行教學改革的經費主要依靠自籌。國家如果能夠在經費上予以支持，在一定意義上能夠更好地保證法學院校集中力量，抓好教學工作。

2.法學教育界應當注重營造并形成實質上重視教學的氛圍

毋庸置疑，法學教育工作者都能認識到重視教學的意義，也都希望各法學院校能夠真正地、切實地重視法學教育。搞好法學教育是法學教育界的責任與使命。其他人不怎么關心和熱愛法學教育，還可以理解，但搞法學教育的人不真正地關心和熱愛法學教育，那就是誕謾不經。目前乃至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們的法學教育存在不少問題：其中，教學不大受重視，法學教育、法律人才培養的實際舉措不夠豐富和有力，在教學上投入不足，是比較普遍的現象。這個現象必須得到改變！

我衷心地希望法學教育的各項工作，包括師資隊伍建設、資源平臺建設、課程建設、教材建設以及相關的財務安排、行政部署都應當圍繞著培養人才這個目標來展開。培養人才應該是法學院系開展工作的核心目標。

在法學教育建設和發展過程中，一方面，法學教育界的引領機構（比如法學、法律教指委、優秀的法科院校）、法學教育研究機構（比如法學教育研究會），在開展相關的工作時，應當注重促進各法學院校實質上重視人才培養、重視教學氛圍的形成；另一方面，在教學改革制度建設、教改項目設立、教學成果評審等各個方面，要以實事求是的態度，“以評促建”來提高各個法學院校的整體教學水平。各個法學院校在法學教育建設和發展過程中，要反對形式主義和弄虛作假。我們要真正認識到，搞形式主義和弄虛作假，不僅欺騙他人和社會，也欺騙自己；它不僅會影響法學教育界的聲譽，還會實質地損害法學教育的發展，最終影響到優秀法律人才的培養。

如前所述，對于搞好法學教育，重視人才的培養與教學，在一個法律院系，只有兩三個人有認識，搞不了教改；只有三五個人有熱情，教改長不了；最起碼要有二三十個人認識到教改的重要性，對教改保持高度的熱情，教改才有希望。同樣的道理，就法學教育界而言，只有三五個院校對教改有認識，形成不了法學教育實質性改革的局面；只有百八十個法學院系有教改熱情，全國法學教育的實質水平才可能整體上得以提高。因此，法學教育界的引領機構、法學教育研究機構要注重培養法學教學共同體的觀念，促進法學教學共同體的建設，建立一定的機制和開展一些活動，在形式上和實質上鼓勵和支持那些在法學教改之路上艱難探索的法學院校，從而逐漸在法學教育界形成一個多數院系都實質上重視教學的氛圍。

3.北大法學院淡定地堅持教改，在教學上做更多符合事物發展規律的、有意義的事

這些年，北大法學院在教改方面做了不少努力，積累了一定的經驗，也有一些教訓。我們希望學院能夠在總結經驗和吸取教訓的基礎上，繼承和發揚學院重教愛生的傳統，在法學教育的建設和發展的道路上，努力去發現有利于學生成長的因素，去開拓有利于學生成長的局面。還是老話，開展有利于法學教育和學生成長的工作，應該求真務實。歷史的經驗和教訓都在告訴我們，成就一項事業，企圖走所謂的捷徑最終可能走的是最遠的路程；腳踏實地，才是到達終點最有效的方式。

有利于學生成長的事情，無論大小，我們都應該努力地把它做好。至于我們能從中獲得什么利益以及外界會如何評價我們，不應該是做好有意義的事最重要的考慮因素。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認識到位不容易，做好了更不易。做某些有意義的事情雖然短期內沒有什么名利可以收獲，但堅持去做，意義就在那里，歷史會予以銘記并證明它的價值。

在科技發展迅速的新時代，隨著互聯網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發展，人們的觀念也會發生變化，對法學教育改革的影響也是不言自明的。新時代、新技術、新問題會對法學教育帶來新的挑戰，人才培養的要求可能也會發生變化，但評判人才的原則或標準是不會改變的。北大法學院培養的人才始終都應該是國家各項事業的建設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和人民利益的維護者。為實現這樣的目標，概括地說，在教學改革的道路上我們要做到守正創新。守正，就是按事物的發展規律辦事，去堅持我們內心認同的東西；創新，就是結合現實情況，去開拓新視野、推行新模式、創設新平臺、整合新資源、培養學生符合新時代要求的新能力。對于國家法學教育事業，要保有“功成不定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的心態，去承擔起北大法學院在建設和發展中國法學教育事業的責任和使命。教育強國，任重道遠！

法寶新AI系列產品

智能寫作

智能問答

模擬法庭

法寶來合同

法寶合規

責任編輯 | 郭晴晴

審核人員 | 張文碩 范阿輝

本文聲明 | 本文章僅限學習交流使用，如遇侵權，我們會及時刪除。本文章不代表北大法律信息網（北大法寶）和北京北大英華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律意見或對相關法規/案件/事件等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