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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月10日,蔣氏飛赴沈陽,召集東北諸將作新5軍覆滅后的戰后檢討。
在此之前,陳誠給蔣氏遞話,這次新5軍之所以覆滅,都是因為前線將領不服從命令所致,尤其是廖耀湘。
并懇請蔣氏同意,他要拿廖耀湘開刀,獲得了蔣氏同意。
可誰也沒想到,戰后檢討上出現了罕見的一幕。
當陳誠指責廖耀湘對新5軍全軍覆沒負有責任時,廖耀湘竟反唇相譏,認為陳誠根本就沒有給他下過救援新5軍的命令。
見廖耀湘竟然抵賴,陳誠又讓在座的羅卓英作證。
羅卓英說,他確實給廖耀湘打過電話,讓其出兵救援。
可廖耀湘仍矢口否認,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曾經接到過羅卓英的命令。
要想搞清楚這件事其實也簡單,那就查一下紙質命令。
可羅卓英卻面露苦澀。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給廖耀湘下過紙質命令。
沒有紙質命令,就無法證實羅卓英和廖耀湘說的話誰真誰假。
陳誠無奈,只得自己吞下苦果,表示自己在新5軍覆滅一事上應承擔責任。
那么,廖耀湘到底有沒有接到過羅卓英的命令呢?
此事說來話長。
1947年7月12日,陳誠以參謀總長的身份來到沈陽,召開了軍事會議。
會議結束后,陳誠宣布要到鐵嶺去為新6軍補授勛章,根本不顧一旁的熊式輝和杜聿明那難看的臉色。
因為在四平之戰后,杜聿明曾請求授予堅守四平的71軍軍長陳明仁“青白”勛章、增援四平的第53軍軍長周福成云麾勛章。
之所以沒給新6軍授勛,是因為新6軍未能完成任務。
而陳誠此次突然宣布要給新6軍補授勛章,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陳誠要拉攏部隊的舉動。
熊式輝頓覺大事不好,這就是要替換自己的前兆。
因此,熊式輝連寫7封辭職信,可均被蔣氏駁回,并不無安慰的回信,“以國事為重,繼續主政東北,決不變更東北人事。”
得到蔣氏的安慰,熊式輝放下了心,既然不變動東北人事,那就整軍備戰吧。
可沒想到,1947年8月初,熊式輝接到了南京命令,撤銷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長官部機構與東北行轅合并,任命杜聿明為東北行轅主任,鄭洞國為副主任。
對于如何安排熊式輝,一個字兒也沒提。
又過了幾天,命令再次傳來,撤銷熊式輝職務,陳誠兼任東北行 轅主任。
臨走前,熊式輝很是發了一頓感慨,主要內容可以歸納為兩句話,一是沒想到老蔣會這么整他,二是東北的仗不是陳誠想的那么好打的,等著瞧他的好戲吧。
至于杜聿明,同樣被老蔣和陳誠耍了一次。
在明知道杜聿明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幾次提出要離職治病的時候,偏要任命杜聿明為東北行 轅主任,這不是典型的明著賣杜聿明的好,暗地里給陳誠上位鋪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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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8月初,陳誠帶著羅卓英到東北來了。
上任后,陳誠連做了三件大事。
一是抓貪腐,把倒賣汽油的、勒索錢財的、吃空額空餉的,要么囚禁,要么干脆拉到野外斃了。
二是清理留守處。
在沈陽城內,上至兵團部,下至連部,都設有留守處。
陳誠一檢查,發現這些留守處的人員竟高達25000余人。這是一個軍的編制。
他把這些留守處人員紛紛發回一線,充實了部隊。
三是整軍。
砍掉了大量的保安隊,把保安隊擴編為暫編師,又把蘇北的第49軍調入東北。
如此一來,東北的蔣軍就由8個軍增加到9個軍了。
把第49軍調到東北來,自有陳誠的小算盤。原來東北的8個軍中,雖然在新1軍和新6軍中有14師和50師原屬于“土木系”的部隊,是當年他往駐印軍中摻的沙子,但畢竟實力過弱。
把49軍調到東北,就是為了增加他手中的砝碼。
49軍雖原屬于東北軍,但早已投靠了“土木系”,應該算作他的半嫡系部隊了。
萬事俱備之后,陳誠信心百倍,準備實現他在半年內扭轉蔣軍在東北不利局面的誓言。
對陳誠的所作所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魏德邁說,陳誠很好,無畏而正直,能干而廉潔,可惜去晚了。
李宗仁說,陳誠不是能夠挽狂瀾于既倒之才。
鄭洞國說,在指揮大兵團作戰方面,他是遠不如杜聿明的。
可陳誠并不這么認為,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光有信心是不夠的,還需在戰場上檢驗。
在1947年東野發起的秋季攻勢中,蔣軍暫編50師被打殘,暫編22師幾乎被全殲、剛從蘇北調來的49軍也在楊家杖子一戰中被殲滅了一萬余人。
雖然說,陳誠想要打通北寧線的做法在軍事戰略上沒問題,因為只有打通了北寧線,關內、關外的聯系才能恢復。
可在暫編50師和暫編22師已經被全殲或大部被殲的時候,偏要派49軍出擊救援,就有大問題了。
因為此時,東野主力集結在遼西地區,僅派49軍的4個團去救援,那不是去送死又是什么?
可沒辦法,陳誠不聽。
也可能陳誠太想給49軍表現的機會了,太想證明自己指揮有方了,雖然在召開的軍事會議上礙于諸將的壓力,收回了派49軍出擊的命令,可會議結束后,陳誠還是下達了讓49軍出擊的命令,結果造成49軍4個團全軍覆沒的結局。
但陳誠認為這個損失是有價值的,因為打通了北寧線。
可這個損失也太大了點兒。
為了打通北寧線,陳誠共付出了近7萬人、火炮1051門、各類槍8萬支、各種槍弾276萬發、手榴弾12萬枚、汽車311輛的代價,而且還讓東野把控制區域擴大了近4萬平方公里。
在陳誠以為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東野的冬季攻勢又開始了。
這一次,東野的出擊目標是北寧線上的沈陽至錦州段。
因為這一段是蔣軍與關內僅有的陸上聯絡線和輸血管,也是蔣軍素來薄弱的地區。
和東野交戰多次,蔣軍也變得精明起來,部隊開始收縮,均龜縮在大城市中,這就給東野造成了一種沒有小仗可打,要打只能打大仗的局面。
而要打破這種局面,只有進攻北寧線沈陽至錦州段。
這一段距離,屬于蔣軍的必救之地。若被東野切斷,蔣軍的后勤補給線將面臨嚴重威脅。
1947年12月15日,東野全線出擊。
2縱、10縱包圍法庫;7縱包圍彰武;8縱包圍新立屯;1縱、3縱、6縱進至法庫、新民與沈陽之間;4縱逼近沈陽;9縱逼近新民。
東野的全線出擊讓陳誠震驚不已,他沒想到,在秋季攻勢剛結束不過一月有余,東野竟然能再一次發動冬季攻勢。
陳誠立即下令,駐扎在鐵嶺的新6軍新22師增援法庫。
戰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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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22師是新6軍的當家部隊,若能將其全殲,新6軍戰力勢必一落千丈。
因此,東野調集主力直撲新22師,并派出一部向新22師側后迂回。
新22師也很狡猾,見后路有被切斷的危險,立即掉頭向鐵嶺回撤。
見新22師有被殲滅的危險,陳誠再次下令從長春、四平、開原、遼南調集兵力增援。
東野等的就是陳誠這番舉動。
敵人若不調動起來,龜縮在大城市內,除非調集重兵攻堅將無法殲滅敵人。
而敵軍出動,正好給了我軍施展運動戰的機會,并且可以趁敵軍兵力分散的機會進行拔點。
在東野此次出擊的幾座由蔣軍控制的城市中,法庫四面環山且工事堅固,屬于“硬核桃”,而彰武則屬于“軟柿子”,成為了拔點的目標。
12月22日~27日,東野2縱、7縱用6天時間掃清了彰武外線的蔣軍各據點。
28日,在66門火炮的支援下,以5個小時的戰斗攻克彰武,全殲守敵萬余人。
隨后1縱、8縱、9縱繼續向北寧路挺進。準備切斷錦州至沈陽之間的交通聯絡。
12月30日,8縱攻克黑山,并向沈陽西郊逼近。9縱占領大虎山和臺安,1縱轉進至遼中地區。
根據戰場態勢,陳誠判斷,從12月15日至30日,東野始終處于攻擊狀態,定然是損失慘重。
在這個時候若派出主力猛然一擊,定會獲得大勝。
因此,陳誠下令兵分三路向東野撲來。
右路為廖耀湘的新6軍和新3軍,沿沈陽、鐵嶺一線向西攻擊前進。
新5軍為左路,由沈陽向北推進。
71軍和新1軍為中路,由沈陽向西北推進。其部署是,從東起鐵嶺,西至新民,沿遼河兩岸百余公里的正面呈扇形全線出擊。
這一天正好是1948年元旦。
陳誠在其發表的“告東北軍民書”中說,“目下我軍已經完成作戰準備,危險期已經過去。”
而事實恰恰相反,他的危險期不是已經過去,而是剛剛到來。
從陳誠的部署來看,明顯是左路偏弱。
右路和中路都由“五大主力”的部隊擔綱,71軍的戰斗力也不俗。只有中路,僅有一個軍不說,還是一支新近編成的部隊,其戰斗序列內,只有從第52軍調出的195師具有戰斗力。
陳誠部署中的弱點很快被林總察覺。
東野命令很快下達,以6縱阻擊新5軍,并誘其深入;2縱、7縱火速到新立屯以北集結待命;3縱插至新5軍右翼,切斷其向新民的退路;10縱、1縱、4縱和獨2師共同切斷蔣軍右路、中路與左路的聯系;8縱、9縱立即從遼中返回至新民以西待命。
而此時的新5軍軍長陳林達根本沒有意識到他走的是一條不歸路,仍然在為陳誠派其元旦出兵表示不滿。
他的觀點與陳誠相同,都認為東野經過了半個月的戰斗,損失肯定小不了,這一次新5軍的任務只是做一個驅逐戰罷了,只要將東野驅離沈陽周邊,就算完成任務。
在他看來,有3天時間足可解決戰斗。
因此,他把陳誠撥給他10天的弾藥僅帶走了3天的量,把其余的都留在了巨流河車站。
事后證明,這一點是新5軍覆滅的一個很重要原因。
由于把此戰認為只是一次簡單的驅逐戰,新5軍前鋒部隊推進速度很快,在1月2日就推進到公主屯,與東野6縱的阻擊部隊接上了火。
仗打到1月4日,戰場形勢發生突變,本來在新五軍右翼,負責截斷新5軍新民退路的3縱加入戰場,新5軍前鋒195師被擊潰,撤退至安福屯,與新5軍軍部擠在一起。
1月5日,新5軍被包圍在公主屯及其西南地區。
鑒于此,陳林達向陳誠請求部隊撤回設有堅固防御工事的巨流河車站。
陳誠趕緊召集幕僚開會,東北行轅副參謀長趙家驤建議,出戰的三部人馬應立即進行收縮。
可陳誠猶豫再三,還是表示了拒絕,并給陳林達下令,“采取守勢,在原地防御3天,以吸引東野主力”。
同時命令新6軍變更行軍方向,向公主屯靠攏。命令71軍立即轉向西北方向,支援新5軍作戰。
如果陳誠聽了趙家驤的話,東野圍殲新5軍的計劃很有可能會落空。
可陳誠卻抱有僥幸心理,認為若新5軍能守住公主屯,待到新6軍和71軍趕來,定會將東野部隊殲滅在公主屯周邊。
林總希望看到的局面出現了。
從孟良崮之戰開始,凡是蔣軍采用這種戰術,無一成功。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陳誠下了固守的命令,陳林達自然也不敢抗命。
可是問題出現了,由于連日作戰,新5軍攜帶的弾藥不多了。陳林達下令,把存在巨流河車站那7天的弾藥趕緊裝上汽車運往公主屯。
部下卻來訴苦,弾藥已經裝車,可巨流河站通往公主屯的公路已經被東野截斷,若把車開出去,那就相當于給東野送禮。
陳林達后悔不迭,若知如此,當時就應把10天的弾藥全部帶上。
見新5軍招架不住,陳誠也動了撤退的念頭。
可當他聯絡其他幾個軍的時候,得到的回復都是“頑強前進”。
陳誠再一次萌生了僥幸心理,只要新5軍能再堅持一下,此役定可獲勝。
可他哪里知道,其他幾個軍雖然嘴上說的都是在“頑強前進”,其實都在那里“磨洋工”。
就這樣,新5軍全軍覆沒了。
鄭洞國 圖片來自網絡
得知新5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后,蔣氏也很吃驚,他立即飛赴沈陽。
可陳誠要拿廖耀湘開刀的消息被鄭洞國知道了。
作為在第5軍時期、駐印軍時期建立的關系,鄭洞國不想讓廖耀湘吃這個虧。
可他也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無奈只得問計于跟隨蔣氏而來的參謀次長劉斐。
劉斐聽鄭洞國說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告訴鄭洞國,要想救廖耀湘,只能讓廖耀湘和李濤二人對是否接到命令一事死不認賬。
因為沒有紙質命令,羅卓英是否打電話,廖耀湘是否接到電話,誰也說不清楚。
這就出現了本文開頭那一幕。
在廖耀湘和李濤死不認賬的情況下,陳誠和羅卓英也無可奈何,陳誠只能吃了個啞巴虧。
按理說,即便用電話下達了作戰命令,但事后是要補發紙質命令的。
而作為戎馬半生的羅卓英竟然犯了如此的低級錯誤,不得不說,蔣軍從上到下的業務水平堪憂。
這件事一直到陳林達入功德林后,仍在和廖耀湘爭論。
不出意外的是,廖耀湘仍以沒接到命令為借口推搪。
實情是廖耀湘說不出口的。
難道會他會把新5軍的3個師在歷史上和他沒有淵源,為了保存新6軍的實力而故意不救新5軍的實情說出來嗎?
但這也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陳誠在東北的所作所為讓杜聿明系統的將領心存不忿,總是想看陳誠的笑話,想要借著陳誠的失敗,把他攆出東北。
事后證明,廖耀湘等人的作為奏效了。
廖耀湘不僅沒有受到批評,反而得到了蔣氏的百般安撫。
陳誠此時才知大事不好,開始與東北將領親近起來。
可已經晚了。
用鄭洞國在回憶錄中的話說,“陳誠當初到東北時把持一切,凡事不容別人過問,現在卻要我來證明這個證明那個,豈不可笑?”
蔣氏對這一切洞若觀火,可他又能怎么樣呢?
在得罪一個人和得罪一幫人的選項里,蔣氏選擇了放棄陳誠。
1948年2月5日,陳誠黯然離開沈陽,他的軍事生涯就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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