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一聲電動車喇叭，打破了皖北小村的寧靜午后。西裝革履的銷售經理王強突然扔下話筒，滿臉通紅地沖向路邊，大喊：“騎破電動車的窮鬼!我這寶馬輪胎的錢都夠買你全家了!”

　　被指著鼻子罵的老漢張德福，正局促地抓著車把。他剛送完孫女上學，電動車上還綁著半袋趕集買的玉米種。原本想穿過促銷舞臺抄近路回家，沒想到一聲喇叭引來一頓羞辱。

　　“大家評評理!”王強站在舞臺邊緣唾沫橫飛，手腕上的歐米茄手表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這個從省城來的“智能學習機”銷售總監，正用話筒放大他的優越感：“開奔馳奧迪的老板都知道禮讓，你個種地的...”

　　舞臺下二十多個鄉親突然安靜了。65歲的張德福顫巍巍地摸出老年機想打電話，被王強看見又補了一句：“看看!這年頭還有人用諾基亞!”臺下幾個穿膠鞋的大爺攥緊了拳頭。

　　沖突爆發前十分鐘，促銷舞臺剛支起遮陽棚。王強帶來的團隊在村口空地上架起LED屏，循環播放著“原價8999，現免費贈送”的廣告。七八個穿旗袍的姑娘正給圍觀小孩發氣球，誰也沒想到場面會變成全武行。

　　“老子這身阿瑪尼頂你三年收成!”王強越罵越起勁，扯著領帶露出脖頸上的大金鏈。舞臺后方，他帶來的寶馬車門敞開，露出半箱喝剩的茅臺。有眼尖的村民發現，車尾貼著“皖A88888”的貼紙在陽光下翹起了邊角。

　　最先沖上臺的是殺豬匠老李。這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原本在臺下啃西瓜，聽見“窮鬼”二字突然把瓜皮砸在地上。沾著西瓜汁的殺豬刀往腰間一別，三步并兩步竄上舞臺——王強的領口瞬間多了五個油手印。

　　場面徹底失控是在王強那句“楊紫給我撐腰”之后。臺下舉手機錄像的村婦們還沒弄明白明星怎么扯進來，二十多個青壯年已經圍住舞臺。不知誰先扔了顆土雞蛋，正中王強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

　　“給張叔磕頭!”震天的吼聲里，王強的紀梵希襯衫被撕成了拖把布。這個十分鐘前還在炫耀“月入十萬”的精英，此刻正抱著頭蜷縮在舞臺角落。他精心保養的手表鏡面，映出十幾個沾著泥巴的解放鞋底。

　　混戰中，舞臺背景板“免費送”的廣告語被踩成碎片。那臺號稱價值萬元的智能學習機，正在某個莊稼漢腳底下發出最后的電子哀鳴。王強團隊帶來的旗袍姑，早就抱著化妝箱躲進了玉米地。

娘們

　　直到村支書帶著治保主任趕來，這場“尊嚴保衛戰”才勉強收場。鼻青臉腫的王強被架上警車時，還不忘朝人群嘶吼：“我要告你們這群刁民!”回應他的是漫天飛舞的玉米粒——張德福把準備春播的種子揚了他一身。

　　這場鬧劇的余震在微信群里炸了三天。有村民扒出王強所謂的“寶馬”是租車行里日結的二手貨，他那條大金鏈子在某寶賣38.8還包郵。更諷刺的是，被罵“窮鬼”的張德福，其實是村里合作社的股東，去年光種有機水稻就掙了二十萬。

　　事情過去一周后，村口電線桿上還粘著半張促銷海報。上面王強意氣風發的宣傳照，被孩子們用粉筆畫上了豬鼻子。而張德福的電動車把手上，不知誰系了條紅布——這是鄉間最樸素的祝福，祈愿老人往后再不受欺辱。

　　暮色降臨時，村頭小賣部的電視機正播著新聞：某地再現“下鄉詐騙被圍毆”事件。看店的大娘嗑著瓜子嘀咕：“要我說，這些城里來的爺們就該嘗嘗俺們的土拳頭。”貨架上，“智能學習機”的廣告單頁，早被用來墊了熱乎的蒸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