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死！"法庭外突然炸響的嘶吼，驚飛了梧桐樹上棲息的麻雀。61歲的張桂珍被兩名法警攙著往外走，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審判庭方向。她懷里緊抱的相框里，年輕夫妻抱著周歲嬰兒的笑臉，與老人灰白頭發形成刺眼對比。

這場引發全網關注的交通事故，發生在去年深秋的景德鎮陶溪川文創街。路口監控顯示，2023年11月17日17:23分，剛下班的李偉夫婦推著嬰兒車等紅燈。突然，一輛改裝寶馬沖破夕陽，以98km/h的速度撞飛整個家庭——年輕父母的手里還攥著沒拆封的撥浪鼓，那是給兒子一周歲的禮物。

"剎車印足足拖了27米！"目擊商戶老周比劃著當時慘狀，貨架上的青花瓷茶具被震碎三套。他記得改裝車排氣管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像野獸在嚎叫"，等抬頭看時，嬰兒車已掛在二十米外的行道樹上。

肇事者王明陽被拖出駕駛室時，行車記錄儀拍到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車大燈碎了！"這個剛滿20歲的富二代，事后檢測血液酒精含量高達187mg/100ml。而他父親王建發的建材城，距事發地僅隔兩個紅綠燈。

慘案發生當晚，張桂珍在兒子婚房里接到噩耗。梳妝臺上還擺著兒媳沒吃完的葉酸片，嬰兒床上掛著沒拆吊牌的小熊連體衣。這位失去獨子、兒媳、孫子的母親，從此夜夜睡在客廳地鋪上——她說聞著沙發殘留的奶香味才能入睡。

"八十萬買三條命？"張桂珍顫抖著掏出錄音筆，王建發沙啞的嗓音在法庭回蕩："孩子還小，酒后糊涂..."最刺痛她的那句是："你們非要鬧大，就是想要更多錢吧？"老人當庭撕碎和解協議，紙屑雪花般落在被告席前。

法醫報告顯示，李偉夫婦在撞擊瞬間將嬰兒車推向綠化帶。這個動作讓主審法官摘下眼鏡擦拭三次，卻沒能讓被告席上的王明陽抬眼。辯護律師強調"年輕人沖動犯罪"，卻無法解釋行車記錄儀里那句："這破路怎么還有人？"

張桂珍的代理律師當庭展示關鍵證據：王家在事發48小時內轉移名下五套房產，建材城更名手續正在辦理。旁聽席響起壓抑的抽泣聲，老人突然踉蹌著撲向被告席，法警手背留下四道血痕——那是她四十年前為兒子繡嫁衣被針刺傷的手。

"他們把我的命根子碾碎了，還想用錢糊上！"張桂珍的抑郁癥診斷書皺得不像樣，藥盒上貼著孫子百日照。她每天帶著錄音筆去兒子單位門口坐著，保安說聽見她反復聽微信語音："媽，今天寶寶會叫奶奶了..."

陶溪川的商戶們自發在事發地擺滿白菊。花叢中的卡片寫著："寶寶，叔叔阿姨給你留了最新款的玩具車。"而馬路對面，王家建材城的卷簾門落滿灰塵，玻璃上"旺鋪轉讓"的告示被撕得只剩半角。

二次開庭時，張桂珍摸出個透明證物袋。里面是嬰兒車殘骸上提取的藍色纖維，與王明陽衛衣袖口完全吻合。這個曾給孫子手織毛衣的老人，如今能背出《刑法》第133條全文，卻背不出兒子身份證號——她說想起這個心就絞痛。

夜幕降臨時，文創街亮起暖黃路燈。那棵掛過嬰兒車的香樟樹，枝椏間新系了三條黃絲帶。擺攤的陶瓷藝人老趙捏了個特殊泥人：年輕母親彎腰護住嬰兒車，父親張開雙臂像要擁抱整個世界。泥塑底座刻著：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