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清晨總是帶著幾分仙氣。薄霧繚繞在山間，仿佛給翠綠的山林披上了一層輕紗。張清遠推開道觀的木門，深吸一口氣，山間清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清遠，早課要開始了。"觀主玄明真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是，師父。"張清遠恭敬地行禮，跟著師父走向大殿。

二十年前，十二歲的張清遠被送上青城山時，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如今三十二歲的他，已是觀中最有修為的道士之一。每日的晨鐘暮鼓，誦經打坐，讓他修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性子。山中的日子簡單而純粹，與世隔絕的生活讓他幾乎忘記了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模樣。

早課結束后，張清遠照例去后山采藥。山間的草藥吸收了天地精華，藥效最佳。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何首烏，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這在青城山是極為罕見的聲音。張清遠站起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輛黑色轎車艱難地在山路上行駛，最終停在了道觀門前。

出于好奇，張清遠收起藥簍，快步返回道觀。觀前廣場上，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與玄明真人交談。

"真人，家父病重，醫生說恐怕撐不過這個月了。我聽聞青城山的道長們法力高深，能否請您下山為家父做場法事？價錢不是問題。"中年男子說著，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玄明真人搖搖頭："施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道法自然，不可強求。"

"可是..."中年男子面露失望，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張清遠，突然眼睛一亮，"這位道長，您能否..."

"清遠。"玄明真人突然開口，"你入山二十年，塵緣未了。此番下山，或許正是你的機緣。"

張清遠驚訝地看著師父："師父，我..."

"記住，道法自然。該來的會來，該走的會走。"玄明真人意味深長地說完，轉身回了大殿。

就這樣，張清遠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跟著那位自稱李總的富商下了山。臨行前，他跪在大殿前向師父叩首，玄明真人只是輕輕揮了揮手，仿佛早已預見這一切。

下山的路上，李總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的企業王國，說他的父親如何白手起家創造了這一切。張清遠安靜地聽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窗外的景象吸引——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行人匆匆忙忙。二十年，山下的世界竟已變得如此陌生而繁華。

李總的豪宅位于城市最高檔的別墅區。一進門，張清遠就被金碧輝煌的裝飾晃得睜不開眼。水晶吊燈、真皮沙發、大理石地面...每一處細節都在彰顯主人的財富。

"張道長，您先休息，晚上我為家父準備了法事。"李總熱情地招呼道，"小玲，帶道長去客房。"

一位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女子走過來，恭敬地引路。她叫林小玲，是李總的私人秘書。她身上的香水味讓習慣了山中清香的張清遠有些不適應，卻又莫名地感到一絲悸動。

客房比張清遠在道觀的住處大上三倍有余，床鋪柔軟得讓他坐下時幾乎陷了進去。浴室里的設施他連見都沒見過，更別說使用了。林小玲耐心地為他講解熱水器、馬桶和淋浴的使用方法，臉上始終掛著職業的微笑。

"道長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按這個鈴叫我。"她指了指床頭的一個按鈕。

張清遠點點頭："多謝姑娘。"

林小玲離開后，張清遠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的燈火。山中的夜晚只有星月為伴，而這里，萬家燈火如同天上的繁星墜落人間。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他心中涌動。

法事進行得很順利。李總的父親躺在病床上，虛弱但清醒。張清遠按照道門傳統，誦經祈福，為老人消災解厄。結束后，李總感激地又塞給他一個厚厚的紅包。

"張道長法力高深，家父說感覺好多了！"李總興奮地說，"您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接下來的日子，張清遠被李總帶著見識了城市的方方面面。高檔餐廳、私人會所、高爾夫球場...每一處都讓他大開眼界。李總的朋友們聽說他是從深山道觀請來的高人，紛紛請他看相算命，出手闊綽得讓張清遠咋舌。

一個月過去，張清遠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他的道袍換成了名牌西裝，山中的粗茶淡飯變成了精致的料理，簡單的草藥知識被包裝成"道家秘方"高價出售。他甚至開始期待每天見到林小玲，她教他使用智能手機，帶他逛商場，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曖昧。

一天晚上，李總舉辦了一場私人宴會，邀請了城中幾位富豪。酒過三巡，話題轉到了投資和風水上。

"張道長，您看我這新買的樓盤，風水如何？"一位王姓老板湊過來，遞上一張圖紙。

張清遠其實對風水只是一知半解，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侃侃而談，指出了幾處"有問題"的地方。王老板聽得連連點頭，當場開出一張支票。

"這是五十萬，請道長為我化解這些煞氣！"

張清遠接過支票的手微微發抖。在山中二十年，他從未見過這么多錢。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涌上心頭。

宴會結束后，微醺的張清遠回到客房，發現林小玲正在等他。她穿著性感的睡衣，手里端著兩杯紅酒。

"道長，我有些心事想跟您聊聊..."她的聲音柔得像水。

張清遠知道不該這樣，但酒精和欲望沖垮了他的理智。那一夜，他徹底背叛了二十年的修行。

第二天清晨，張清遠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頭痛欲裂地打開門，看到李總的司機一臉慌張。

"道長，不好了！李總...李總心臟病發作，救護車已經..."

張清遠匆忙穿上衣服趕到醫院，但為時已晚。醫生宣布李總因心肌梗塞搶救無效死亡，年僅四十九歲。

站在冰冷的太平間里，張清遠感到一陣眩暈。一個月前還意氣風發的李總，如今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醫院通知了李總的家人，很快，哭嚎聲充滿了走廊。

按照習俗，張清遠被請來為李總做超度法事。站在靈堂前，他機械地念著經文，腦海中卻不斷閃現這一個月來的種種——奢華的享受、輕易獲得的金錢、林小玲溫軟的身體...還有師父那句"道法自然，不可強求"。

法事進行到一半，張清遠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扭曲變形，他仿佛看到李總的靈魂從尸體上坐起，向他伸出手。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滿臉貪婪，眼中只有金錢和欲望的自己，正和李總一起墜入無底深淵。

"啊！"張清遠驚叫一聲，跌坐在地。幻象消失了，靈堂里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道長，您沒事吧？"林小玲關切地扶起他。

張清遠推開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沖出靈堂。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但他知道該去哪里了。

三天后，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跪在青城山道觀門前。他的名牌西裝早已換成破舊的道袍，手中的包袱里裝著這一個月獲得的所有錢財——他一分未動。

玄明真人打開觀門，看到跪在地上的張清遠，臉上沒有絲毫驚訝。

"師父..."張清遠聲音哽咽，"弟子迷失了..."

玄明真人輕輕扶起他："回來就好。道法自然，該悟的時候自然會悟。"

張清遠淚流滿面。他終于明白，世上的誘惑再多，強求來的不過是鏡花水月。和珅四十九歲就去了"天國"，誰知道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唯有守住本心，順其自然，才是真正的修行之道。

山間的晨霧再次升起，籠罩著回歸的張清遠。這一次，他真正懂得了"道法自然"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