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抽油煙機發出沉悶的嗡鳴，林夏盯著鍋里翻滾的冬瓜排骨湯，水汽模糊了眼鏡片。玄關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下意識看了眼掛鐘——六點五十五分。

"小夏啊，陽臺那盆綠蘿該換水了。"公公張建國提著象棋盒進門，鞋跟在地磚上磕出清脆聲響。自從三個月前他以"老房子裝修"為由搬來同住，這種命令式的口吻就成了家常便飯。

林夏關掉灶火，蒸騰的熱氣撲在臉上有些發癢："爸，您先洗手準備吃飯吧。"她摘下圍裙時瞥見鏡中自己泛黃的白襯衫，突然想起婚前丈夫李明宇總愛笑她穿碎花裙子的模樣。

"這湯太咸。"飯桌上，張建國用調羹攪動著瓷碗，"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明宇不在家更該學著操持家務。"他手腕上的檀木佛珠磕在桌沿，發出篤篤的響動。

林夏捏著筷子的指節發白。自李明宇被外派參加封閉培訓，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重復。她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想起上周五深夜兩點，公公突然敲響主臥房門，說心臟不舒服要人陪護。那天她蜷在老人臥室的藤椅上熬到天亮，聽著掛鐘滴答聲數了三千六百下。

暴雨是突然砸下來的。林夏抱著筆記本電腦窩在沙發改方案，茶幾上堆著吃剩的降壓藥盒。張建國握著遙控器換到戲曲頻道，咿咿呀呀的唱腔混著雨聲往人太陽穴里鉆。

"小夏，有件事要商量。"老人忽然關掉電視，從茶幾下抽出個牛皮紙袋。林夏聞到他身上飄來的檀香味，那串佛珠正在他指間快速轉動，"明宇這都出差三個月了，你們要孩子的事..."

"爸，我們說好先拼事業的。"林夏感覺后頸沁出冷汗，文檔里的字開始扭曲成小蝌蚪。

"下個月你請個假。"張建國抽出張印著"康健生殖中心"的宣傳單，"我打聽過了，現在有種新技術，不用你親自懷。"

雷聲在玻璃窗上炸開時，林夏碰翻了馬克杯。褐色的咖啡漬在宣傳單上洇開，她看清"代孕流程"四個字像毒蘑菇般從紙面凸起。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壓住她顫抖的手腕："明宇是獨苗，這事由不得你任性。"

雨點瘋狂敲打空調外機，林夏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玄關鏡框里她和明宇的婚紗照正在晃動，新郎胸口的玫瑰紅得刺眼。她突然想起搬家那天，張建國執意要把傳家玉鐲塞進行李箱，鐲子內圈刻著"張門秦氏"——那是明宇奶奶的名字。

"爸，您知道現在代孕違法嗎？"林夏掙脫那只鐵鉗般的手，指甲在實木桌面上劃出細痕。她摸到手機快捷鍵，110三個數字在指紋下發燙。

"砰！"

防盜門被撞開的聲響驚得兩人同時回頭。渾身濕透的李明宇拖著行李箱站在玄關，雨水順著發梢在仿古地磚上匯成小溪。他胸前的工作牌還在搖晃，培訓基地的鋼印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爸，收拾東西吧。"李明宇甩掉皮鞋，水珠濺在張建國僵住的臉上，"我給您在老街短租了套房，明天就搬。"

林夏看著丈夫脫下西裝外套裹住自己發抖的肩膀，突然發現他左耳后新添了道疤，像條小小的蜈蚣。這個總是溫吞的男人此刻像把出鞘的刀，斬斷了盤踞三個月的窒息感。

雨還在下，但空氣里檀香味淡了。張建國起身時佛珠串突然斷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滾進沙發底，像一串戛然而止的經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