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一跪，讓我徹底寒了心。

村里年興國家的大門總開著，我磕了頭卻進不去。世道變了，彩禮錢攀著高梯子一年比一年上得猛。

岳母擺手，冷冷地說：＂建軍，還是散了吧，你跟我們家麗華不合適。＂她那雙手因洗衣搓出的繭子在燈下顯得格外粗糙，卻拍板了我的命運。

我叫劉建軍，河北唐山人，七九年生人。下有兩個妹妹，家里條件不寬裕，妹妹們念完初中就進了縣城的服裝廠。我算是頭一個能考上大專的，學了機械加工。

畢業那年，正趕上國企改革，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學生很難進廠。轉悠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憑著表哥的關系，在唐山第二鋼鐵廠當了個臨時工。每個月八百來塊，省吃儉用，攢了幾年錢，盤算著跟年麗華成個家。

認識麗華是在表哥媳婦的生日宴上。她是表嫂的遠房親戚，城里長大的姑娘，穿著碎花裙子，頭發用黑色發卡別著，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我那時候老實巴交的，看見她就臉紅，話都說不利索。

＂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手挺巧的，會修自行車，電風扇壞了也能修。＂這是我第一次約她出去，在縣城公園的長椅上，結結巴巴地介紹自己。

麗華抿嘴一笑：＂我爸也會修，家里的老式座鐘都是他修的。＂

那時候，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廣場上跳交誼舞的人群，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想，這輩子就這樣牽著她的手，該多好。

我倆處了一年多，家里人都知道了。我媽見過麗華，夸她模樣俊，人也懂事。但我心里總打鼓，她家是城里人，爸爸在糧站工作，媽媽在百貨公司當營業員，比我家條件好太多。

＂建軍，你什么時候能轉正啊？＂第二年春天，麗華問我。那時候我在廠里干了快三年，還是臨時工。

＂廠子效益不好，說是再等等。＂我低著頭，不敢看她失望的眼神。

隨后的日子，麗華開始變得有些急躁。她在縣城一家私立幼兒園當老師，每個月工資比我高，但在城里買房子的夢想還是太遠。眼看著同齡的朋友們陸續成家，她的著急我看在眼里。

＂要不，我們先租房子住？＂我提議。

麗華搖搖頭：＂我爸媽不同意，說沒有穩定工作，又沒有自己的房子，日子怎么過？＂

我明白，這話是岳父岳母的意思。在他們眼里，我這個農村來的臨時工，配不上他們的女兒。

眼看著麗華對我越來越冷淡，有時候電話打過去，她說在忙，掛得很快。有次她說：＂你能不能主動點？別的男孩都會送女孩子化妝品、衣服什么的。＂

我囁嚅著說：＂下個月發了工資，我給你買。＂但心里卻在盤算，要省下多少伙食費才夠買那些東西。

廠里裁員的消息一傳出來，我就知道自己在名單上。那天，領導把我們這些臨時工叫到會議室，說廠子經營困難，先請我們回家待業。發了兩個月的遣散費，讓我們簽了字，就這樣結束了。

失業后，我不敢馬上告訴麗華，每天照常出門，在建筑工地上找些零活干。回來時弄得滿身是灰，躲在廠子后面的小河邊洗干凈才回宿舍。晚上給麗華打電話，裝作一切如常。

但謊言終究會被揭穿。一個星期天，麗華突然來廠里找我，卻被告知我已經不在這里工作了。她在廠門口等到我，臉色鐵青。

＂你為什么騙我？＂她質問道，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無言以對，只覺得天塌了地陷了。那天之后，麗華不再接我的電話。

最后一次去她家，是在一個周日的下午。她爸媽都在家，麗華坐在沙發角落，低著頭不說話。客廳里擺著八十年代的老式家具，墻上掛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看起來是九十年代初照的，麗華還是個小女孩，扎著兩條辮子。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現在條件不好，但我會努力的，請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聲音發抖，手心全是汗。

岳母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剝瓜子一邊說：＂建軍啊，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感情這事勉強不來。麗華跟你處了這么久，要是真有感情，也不會這樣。＂

我看著麗華，希望她能說點什么，但她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現在年輕人都講究門當戶對，你想想，你連個正式工作都沒有，拿什么跟人家結婚？＂岳父接過話茬，語氣不重，卻字字如刀。

我一咬牙，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叔叔阿姨，請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對麗華，給她幸福的！＂

＂哎喲，這是干什么！＂岳母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

我跪著不起，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流下來。堂屋里的老式座鐘滴答作響，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我僵硬的背上。

岳母的臉色由驚轉冷，背過身去不看我：＂建軍，你這是何必呢？感情的事，強求不來。麗華的心思我了解，她現在有了新對象，人家是縣實驗中學的老師，有編制。＂

這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我慢慢站起來，雙腿因為跪得太久而發麻。

＂麗華，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我看著她，聲音嘶啞。

麗華終于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對不起，建軍。我們真的不合適，你放過我吧。＂

走出年家大門，我的腿還在不自覺地發抖。那天天氣晴朗，街上人來人往，有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幾個小孩追逐打鬧。我的心卻像掉進了冰窖，冷得發疼。

第二天，麗華正式提出分手，退了婚。村里人指指點點，說我沒本事，配不上城里長大的年麗華。有人說，看吧，龍配龍，鳳配鳳，老鼠的女兒配耗子。這些閑言碎語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那段日子，我站在西邊的麥田里，看著太陽一次次落下，只覺得自己像田埂上一棵矮生的草。家里人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有我媽偶爾嘆口氣，說：＂兒啊，天底下的姑娘多著呢。＂

我爹干了一輩子農活，手上的老繭厚得能夾住一根針。他不善言辭，只是遞給我一支煙，說：＂男子漢，往前看。＂

這句話讓我想起小時候，下大雨，我和爹在田間背著籮筐往家趕，泥巴糊到膝蓋，他就這么對我說。

2008年春節過后，我決定出去闖闖。同鄉老王在俄羅斯做生意，聽說我想出國，就介紹我去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家華資養豬場打工。

臨走前，母親往我包里塞了幾雙她親手縫的厚襪子和幾包老干媽辣醬，說：＂兒啊，在外頭多保重。＂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媽，別擔心，等我掙了錢就回來。＂我安慰她，心里卻是一片茫然。

火車慢慢啟動，車窗外，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融入站臺的人群中，消失不見。

剛到俄羅斯，一切都是陌生的。街上的標識我看不懂，人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冬天冷得鉆心，零下三十多度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養豬場離城區有段距離，工人都住在場區的宿舍里。晚上睡覺，工人宿舍窗戶漏風，冷得牙直打顫。我用從市場買來的塑料袋和報紙堵著窗戶縫，但還是冷。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躺在狹窄的鐵架床上，想起家鄉的火炕和母親蒸的白面饅頭，在被窩里偷偷抹淚。

養豬場的活又臟又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清理豬圈，添加飼料，幫母豬接生，處理病豬。氣味難聞，特別是夏天，汗水和豬糞的味道混在一起，臭得讓人窒息。別的工人干了一段時間就受不了走了，我卻咬牙堅持下來。

＂你小子挺能吃苦的嘛。＂老王有時來看我，帶些國內的食品和報紙，讓我不至于太想家。

＂出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我嘿嘿一笑。

俄語不會，就每天背單詞。養豬場有個退休的俄羅斯老教師偶爾來買豬肉，我鼓起勇氣請他教我俄語，答應給他免費的豬肉作為回報。

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后，我就抱著俄語書學習。老王笑我：＂你就一打工的，學那玩意干啥？＂

我抬起頭：＂不學，咋跟老毛子交流？咱干活不能光靠比劃。再說了，這輩子總得學點啥。＂

白天鏟豬糞，晚上學俄語，筆記本寫滿了常用俄語詞匯。一年后，我已經能用簡單的俄語和當地人交流了。

養豬場的老板李洪國是個黑龍江人，二十年前來俄創業，從小買賣做到了如今的養豬場。他五十出頭，身材魁梧，說話直來直去。看我工作認真，又能用俄語溝通，就讓我負責接待俄羅斯客戶。

＂建軍，你小子不錯，有這股子勁頭，早晚能成事。＂他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笑笑：＂李哥，我就是個農村娃，沒啥大出息，能有口飯吃就行。＂心里卻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在這里站穩腳跟。

李洪國是個實在人，常感嘆：＂咱中國人在異鄉，就得比別人多出一把力。這邊的冬天，外面的俄國人都不愿干活，咱卻得起早貪黑，不然哪能活下來？＂

東北的冬天和唐山比起來更冷，但春天來得格外生動。工人宿舍后面有片小樹林，四月份開滿了不知名的白花，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銀子。我有時會在下班后坐在樹下，想起老家的事，想起麗華，心里卻不再那么痛了。

三年后，我已經能流利用俄語與當地人交流，豬場的生意也做得紅火。我開始琢磨改良飼料配方的辦法，中國的養豬技術和俄羅斯的本地條件結合起來，飼料成本降低了，豬的生長周期縮短了，肉質也更好了。

李洪國看我有一套，就讓我管理飼養區，后來又升我當了副場長。工資漲了一倍多，還給了我單獨的小房間住。我每個月寄錢回家，讓父母添置了新家具，給妹妹們湊了嫁妝。

＂建軍出息了！＂村里人說起我，語氣里都帶著羨慕。那些曾經看不起我的人，現在見了我爹娘都客客氣氣的。有人托我爹打聽，能不能介紹個去俄羅斯打工的門路。

2012年秋天，養豬場來了個實習生，名叫柳雨晴，是個大學生，自稱00后，從北京農業大學來的交換生。皮膚白嫩，說話輕聲細語，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城里姑娘。

起初我不理解，好好的留學生，怎么來養豬場實習。她說是學農業經濟的，要了解中俄農業合作項目。我心里嘀咕，這養豬場有啥好研究的，不過是苦活臟活一堆。

柳雨晴比我小十幾歲，卻懂得多，常給我講國內新鮮事。她告訴我，現在國內的農業企業越來越重視科技和管理，像我這樣有實際養殖經驗又懂外語的人很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