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上午，我剛準備給我弟洗頭，侄子就跑過來，幫我端水遞毛巾，特別殷勤。

忙完后，我腰酸背痛，侄子立馬上前幫我捏肩捶腿，拍馬屁說：姑，你辛苦了，要是沒有你，我爸不會被照顧得這么好。

我瞥了他一眼，沒接話。

侄子畢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他的要求，我十有八九辦不到，索性裝聾。

見我一直不上套，侄子憋不住了：“姑，我想買輛車，你資助一下成不？”

我想也不想就搖頭：“我都不上班了，哪來的錢？”

侄子還是不死心：“姑，你甭騙我了，你現在每個月退休金5000多呢。我要的不多，10萬就夠了。”

我不動聲色撥開侄子的手：“10萬趕上我兩年的退休金了，這還不多？再說，我的退休金都用在你爸身上了，哪里還有多余的閑錢給你買車？”

我弟植物人好多年了，那時我還沒退休，找24小時護工，一個月就要6000塊。雖說我賣了弟弟的一套老房子，用賣房款堅持了幾年，但我也往里貼了不少錢。

我退休后，我弟都是我一手伺候的，那也還有定期檢查和護理的花銷。退休，就是吃死工資，每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經不住折騰。

侄子不樂意了：“姑，你又沒兒子，以后養老可指望我了，你得想清楚。”

都什么年代了，還拿這套說辭嚇唬我？更何況，我活了這么些年，什么沒經歷過？生死都看淡了，還在乎養老？

2

我只有弟弟一個親兄弟，當初他活蹦亂跳的時候，沒少幫襯我。

但好人沒好命，弟弟是個顧家的人，為了養家他拼命賺錢，長期過度勞累，引發腦梗，直接誘發癲癇。

醫生讓我們好好看護，如果再來幾次，人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然而，即使我們再小心，我弟還是發作了三次，陷入昏迷，直接成了植物人。

那一刻，我感覺天都塌了。

醫生說植物人醒來的概率很低，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弟媳一聽，扔下10歲的侄子就走了，可是我哪能放棄呢？

我不管，我弟只有慢慢等死。有人勸我，他活著也是干遭罪，還拖累家人，讓他死了得了。

但我下不了狠心，總覺得只要有口氣就有這個人在，我還有個念想。

救不活，那是沒辦法，可是放棄他，跟我親手殺了他沒什么區別。

就這樣，我們一邊照顧毫無意識的弟弟，一邊省吃儉用，供侄子讀書上學。

為了支付巨大的開銷，我把我弟的一套老房子賣了40萬。

日子雖然過得捉襟見肘，但我總算把侄子平安養到18歲。就等他大學畢業找到工作，我的擔子就會輕松一些了。

然而，一向成績優異的侄子，沒能考上一本。

他嫌棄二本院校太普通，認為這些學校會成為他簡歷上的污點。他滿心盤算著去國外讀大學，給學歷鍍金，到時候再回國找工作就會容易得多。

可是出國讀書，哪有這么容易啊？侄子看上的那些院校，光是學費就要50萬。

這些年為了照顧弟弟，我手里的積蓄早就沒了。

3

侄子卻像是吃了秤砣似的，鐵了心要去。他前前后后還找我商量了好幾次，說如果能讓他出去的話，他以后肯定會好好報答我。

我把苦衷跟侄子一說，他瞬間不樂意了：“你把照顧我爸的錢，省下來不就行了？他現在就是個植物人，好的壞的又不會分辨，何必那么較真呢？“

我深吸一口氣：“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你爸是因為想給你更好的生活，才累成這樣的。你怎么能忍心見死不救呢？”

侄子撇了撇嘴：“行了，姑，我爸都躺這么多年，你看他醒過來了嗎？與其把錢投到他這個無底洞，還不如把錢花我身上。等我有出息了，你們不也能跟我一塊過上好日子了嗎？”

我一臉不可置信看著他，這孩子怎么變這樣了？

侄子小時候乖巧又貼心，我弟出汗了，他會主動幫忙擦臉；我弟需要翻身了，他也幫忙出一份力；我弟發燒了，他哭得比誰都厲害，晚上睡覺都要守在旁邊，生怕我弟丟下他。

因為醫生說，經常跟植物人說話，可以提高喚醒的幾率。一放學，侄子就坐在床邊跟我弟說一天的見聞，還說得繪聲繪色的。好幾次看到我弟的睫毛動了一下，把他激動得一蹦三尺高。

然而，時間確實會改變很多。

見我還是不答應，侄子猛地站起身來大吼：“你們就是偏心！只想著我爸那個活死人，根本不在乎我的前途！”

最終，侄子還是去上大學了。因為那場爭吵，大學四年里，他除了要生活費學費以外，他不會跟我們聯系。

我心里雖然有些失落，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只要供侄子讀完大學，到時候他再找份穩定的工作，我就算完成任務了。

可現實總是不會按照我們的預期來。

4

畢業后，侄子因為眼高手低，找的工作沒干多久他就辭職。他不是嫌加班時間長，就是覺得同事們針對他，要么就是認為這工作沒前途。

每次遇到這些事，他都會怪我當初沒有送他去國外留學，不然他現在早就發達了。

我耐心引導他，說學歷只是塊敲門磚，真要是顆金子，無論在哪里，早晚都會發光的。

侄子諷刺我：“都21世紀了，誰還喝心靈雞湯啊？你這就是畫餅，你要是真關心我，就來點實際的，幫我找份工作。”

雖說侄子的跳脫很不靠譜，經常讓我失望。但畢竟血濃于水，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無所事事浪費青春。

于是，我強忍不滿，耐著性子問他到底想找什么樣的工作。

侄子言簡意賅，說要錢多事少離家近的。

我真是被他氣笑了！要真有那種工作，早就被搶破頭了，哪還輪得到他？

打那時起，侄子就上躥下跳，一會說要跟同學合伙做生意，一會又跑去擺攤，一會又看去搞自媒體，總之錢沒少花，兜里精光。

我眼睜睜看他搗鼓了2年，跟他同期畢業的同學們，工作都穩定下來了，就他還在那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高不成低不就的。

后來，侄子折騰夠了，又回頭找我，讓我給他托關系找個工作。

面對親手養大的孩子，我又心軟了，給他找個臨時工的崗位，讓他邊干邊考編。

可侄子干了沒幾天，就開始抱怨同事工總是給他甩活，想要我們疏通關系給他轉正。

我無奈，我要是有那么大能耐，我至于到退休還是個普通小員工嗎？

我直接拒絕。這回不管侄子怎么給我甩臉色，我都不理了。我能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這是他的人生，他得自己負責。

5

侄子見我鐵了心，只好暫時服軟。

結果還沒消停幾天，他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張口就是要我給他10萬塊買車。

眼看威脅不管用，侄子又來軟的磨我，“姑，我們單位的同事都開車來上班，就我還整天騎個小電驢，這要讓我同學知道，多沒面子啊。”

“還有，我看上了我們單位新來的女同事，她家里條件很好。我要是能傍上她，下半輩子就吃穿不愁了，你也能跟著一塊享福不是？”

“可我現在沒車，也不好約她出去，總不能騎著小電驢去接她吧？那也太磕磣了。好姑姑，你就幫幫我吧？”

我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幫他買車，那后面豈不是還要買房？也不看看我們是什么家庭，我能供他讀完大學就不錯了。

我打量著眼前的侄子，明明他小時候懂事得讓人心疼，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長歪的呢？

以前，我總擔心他缺失母愛父愛，很心疼他，就對他多了些縱容。

侄子上小學那會，流行四驅賽車玩具，他說想要。我女兒也想換個新書包，因為她的書包都背了好幾年，洗得發白了。

可我還是選擇優先滿足了侄子的需求。

還有一回，女兒跟侄子同時感冒發燒。女兒哭著說想要我陪她，可我擔心侄子，就把女兒交給她爸了。

很多時候為了侄子，我寧可委屈自己的孩子，也要先顧他。

因為他是我弟的孩子，我對他始終帶著一層濾鏡，覺得他可憐，打心眼里就想護著他。

我總想著，讓侄子不要因為家庭的問題而自卑。結果一不小心，我悉心呵護長大的侄子，變成了忘恩負義的人。

現實真是打臉。

6

眼見在我這里碰了一鼻子灰，侄子拉黑了我，說不再跟我有聯系。我還當他開玩笑。

本來我也不指望他給我養老，他能養活自己，不給我添麻煩就不錯了。

更何況，在我們這個巴掌大的小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侄子又能躲哪里去？

然而，生活總是會充滿了各種意外和變故。

在侄子說完那些豪言壯語后不久，他就從家里搬了出去，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見不到他。

升米恩斗米仇，我用心頭血喂了一頭白眼狼。

正當我下定決心再也不管他時，侄子卻在一個深夜，用陌生號碼給我來了個電話：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