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28年秋天,井岡山保衛(wèi)戰(zhàn)取得重大勝利,毛主席即興賦詩,一首《西江月·井岡山》躍然紙上。其中“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一句說的正是由革命烈士陳毅安保衛(wèi)黃洋界的故事。
然而令人痛惜的是,僅僅過了兩年,這位只有25歲的英雄就犧牲在了敵人的槍下,獨留妻子李志強艱辛孝順婆母、撫養(yǎng)兒子陳晃明。
“我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
新中國成立后,毛主席核批了一批著名的革命烈士,陳毅安位列第九,以慰藉這位年輕英雄的英魂。但隨著陳毅安的名字越傳越廣,他生前寫給妻子的54封信件也逐漸曝光。
其中兩封信最為引人注目,一封他說“我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一封他一個字也沒寫。
1905年,陳毅安出生在湖南湘陰,讀書期間他認識了未來的妻子李志強,且一見鐘情。
那是1923年,陳毅安返回家鄉(xiāng)拜訪小學語文老師,進門后發(fā)現(xiàn),老師家里還有一位面生的女孩,面容姣好,明艷動人。后經(jīng)師母介紹,他才知對方是師母的外甥女,名叫李志強。
師母似乎看出了陳毅安對李志強的喜歡,因此暗中撮合,最終兩人定下終身。
可還沒等兩人商定婚期,國內掀起了轟轟烈烈的革命斗爭,陳毅安毅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投身革命洪流。由于聚少離多,兩人只能靠書信表達彼此深深的眷戀,那封“我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的書信就是這個時候寫的。
1926年,陳毅安考入了黃埔軍校。一想到戀人可能要上戰(zhàn)場,可能流血犧牲,李志強就忍不住地擔心,她寫信訴說著自己的焦慮:“恐怕你去打仗糊糊涂涂地死了,沒有什么價值。”并稱:“等我畢業(yè)后當教員,把一些青年子弟教成愛國化,來為國家流血。”
不久,李志強就收到了陳毅安的來信,但里面的內容讓她感到羞愧不已。
只見陳毅安在信中說:“你不愿意你的愛人流血,卻要別人去流血,這真是笑話了……假若沒人流血,那中國就無藥可救了……”
陳毅安又說:“我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他就是列寧主義,你若明白他的意義,恐怕你也要同他戀愛了……”
有時候,李志強也會埋怨陳毅安太忙,沒時間與她談論婚期。陳毅安就會告訴她:“愛情固然是要好,但不能成為癡情,換句話說,就是不要犧牲一切專來講愛情。”
或許在別人眼里,陳毅安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李志強的的確確體會到了陳毅安的決心,他鐵了心要為中國革命奉獻一切。之后的日子里,李志強努力學習,無條件支持陳毅安的革命事業(yè)。
從1923年到1927年,陳毅安給李志強共寫了54封家書,有的訴說思念,有的痛斥帝國主義軍閥及一切反動勢力,還見證了中國革命所經(jīng)歷的挫折與苦難。
1927年,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革命志士和共產(chǎn)黨員。不久,汪精衛(wèi)也宣布背叛革命,全國陷入一片白色恐怖。
為了中國的未來,共產(chǎn)黨人踏上了一條艱險的路,他們組建軍隊,領導工人、農民起義,在一片黑暗中尋找光明。
當時陳毅安正在武漢國民政府警衛(wèi)團工作,這支由共產(chǎn)黨掌握的正規(guī)軍隊在此次磨難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政變發(fā)生后,陳毅安跟隨部隊離開武漢開赴南昌,并參加了毛主席領導的秋收起義,之后奔赴井岡山。
1928年,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遇到了強敵偷襲,陳毅安也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當時,紅軍大部隊在湘南失利,毛主席親自率領部隊支援,臨走時命令陳毅安堅守根據(jù)地。不料毛主席剛走,敵人四個團的兵力就直奔井岡山而來。
收到消息的陳毅安親率兩個連的兵力日夜兼程來到井岡山重要哨口黃洋界,與敵人展開交戰(zhàn)。由于武器彈藥不充足,陳毅安命令部隊不要輕舉妄動,直到將敵人放至近前,才下令反擊。
隨著陳毅安的一聲令下,紅軍端起步槍、鳥銃開戰(zhàn),沒有武器的戰(zhàn)士則觸發(fā)機關,一時間滾石、檑木同時向敵人傾瀉而下。
沒多一會兒功夫,大批敵人被打死打傷,有的鉆入了樹叢中,有的卻掉入了紅軍準備好的陷阱中。
就這樣,在陳毅安的指揮下,敵人連續(xù)進攻了三次,也沒有通過小山梁的一條隘路,最終暫時停戰(zhàn)。然而,陳毅安擔心敵人會再次沖上來,便命人準備了大炮,三發(fā)射出,敵人如驚弓之鳥,嚇得魂飛魄散,直以為紅軍主力返了回來,于是不敢戀戰(zhàn),夾著尾巴逃走了。
直到最后,敵人也依然不知情,其實與他們對抗的紅軍只有兩個連的兵力。
這一仗之后,陳毅安徹底出名,深受毛主席的重用。
井岡山上的斗爭無比艱苦,不時還要承擔生命的風險,但即便如此,陳毅安始終不忘給李志強寫家書,訴說著自己的深情及近況。
一封空白家書
1929年1月,紅四軍向贛南、閩西進軍,紅五軍奉命留守井岡山。
黃洋界戰(zhàn)斗結束后,不死心的敵人再次蜂擁而至,紅五軍出奇制勝,打了幾個漂亮仗。但在一次激戰(zhàn)中,陳毅安還是不幸負傷,只得送往小井醫(yī)院治療。
后來,隨著形勢越來越嚴重,紅五軍決定先將傷員撤走,陳毅安被送回家鄉(xiāng)療養(yǎng)。臨行前,彭德懷還將自己的大紅棗馬送給他,為他送行。
此時,陳毅安與李志強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他們終于可以將結婚日期提上日程。10月底,陳毅安的傷勢大好,他與李志強也喜結連理成為了夫妻。
新婚之夜,望著含情脈脈的妻子,陳毅安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他鄭重地向妻子表明了自己對革命的忠誠、重上戰(zhàn)場的決定以及隨時準備犧牲的決心。
他說:“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一封沒有字的信,就代表我已經(jīng)犧牲了。”
這句話放在新婚之夜說實在不是時機,但陳毅安希望妻子和他做好一樣的準備,一樣忠誠革命事業(yè)。看著丈夫堅定的眼神,李志強被打動,她輕輕點頭表示答應,但內心依舊希望那封無字家書永遠不要寄到她手中。
然而起點即終點,李志強沒有想到,他們的婚姻還不到一年就隨著陳毅安的犧牲而結束了。
1930年6月,彭德懷用一封信將陳毅安召回,并率領部隊攻克長沙。占領長沙的第九天,李志強來到長沙尋找陳毅安,并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她懷孕了。
陳毅安高興極了,輕撫著妻子的肚子說:“好極了,以后生下來不論是男是女,都要和我一起干革命。”
可這個愿望永遠無法實現(xiàn)了,就在當天夜里,陳毅安就為革命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半夜,長沙堤岸突然響起了劇烈的槍炮聲,不久前逃散的敵人卷土重來,分三路渡河進攻,紅軍奮力抵抗,卻始終無法把敵人壓制下去。眼見情況緊急,陳毅安連忙讓彭德懷先走,自己留下指揮。
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天破曉,陳毅安滿身血漬和污泥出現(xiàn)在前沿陣地,向槍聲最密集的地方前進。忽然,敵人一挺機槍從側面開火,陳毅安被打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戰(zhàn)后,陳毅安的遺體被戰(zhàn)士們用擔架抬了出來,彭德懷心痛不已,親自將其安葬在附近的荒山中。之后,紅三軍團撤出長沙,去迎接新的挑戰(zhàn)。
或許是感覺到了不安,自陳毅安走后,李志強就再也沒有睡著。一直等到天亮,她實在無法忍受煎熬,便出門打探消息,卻得知紅軍已經(jīng)離開長沙,她安慰自己,陳毅安也一定跟著部隊平安撤退,只是時間緊迫無法和她道別。
就這樣,李志強每日都盼望著丈夫來信。可越是擔心的事情就越會發(fā)生,不久一封書信送到家中,當看到信封上丈夫熟悉的筆跡,李志強欣喜不已,可當她打開里面的內容,卻使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回神。
這是一封無字家書,李志強一下子就想到了新婚之夜丈夫對她說的話,頓時心如刀割,幾乎昏厥過去。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李志強連喊三聲,搖著頭將信扔在了一邊。她不相信丈夫已死,她要等丈夫回來。
之后,李志強回到了家鄉(xiāng)養(yǎng)胎,于第二年正月二十七日生下了一個男孩。看著與丈夫樣貌極其相似的兒子,李志強被重新點起了希望。
陳毅安寫給李志強的信
由于經(jīng)濟壓力,李志強將孩子托付給婆母看管,然后獨自一人來到長沙謀事。然而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找一份體面的工作簡直難如登天,何況她還是一介女子。
因此,李志強連續(xù)在長沙流浪了一個多月,仍沒有找到工作。就當她準備放棄時,恰逢遇到湖南省長途電話局招考,她順利考取,待穩(wěn)定后就將婆母和孩子都接到長沙居住,三人靠著她一個人的工資艱難生活。
其間,李志強一刻也沒有放棄打聽陳毅安的下落,但由于她無法聯(lián)系到黨組織,始終未能成功。直到1937年,全國抗戰(zhàn)開始后,她才向延安八路軍指揮部寫了一封掛號信,詢問陳毅安的情況。
在等待回復的這段日子,李志強幾乎吃不下睡不著,她多么希望組織能夠給她帶來好消息,告訴她陳毅安還好好地活著。可結果是,彭德懷親自回信說:“毅安同志為革命奔走,不幸在一九三零年已陣亡……”
“噩耗傳來,我五臟俱裂,痛哭不能成聲。我年幼的孩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連忙拉著我的衣角喊:‘媽媽,媽媽,別哭!’”
后來,李志強在回憶文章中這樣寫道。
多年的期盼瞬間成空,李志強的心從高處一直掉到了谷底,最終還是兒子的哭聲驚醒了她,使她意識到自己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她要將丈夫的唯一骨血養(yǎng)大,繼承他的遺志。
54封信守了54年
1939年,李志強向彭德懷寫了一封信,請求到延安,彭德懷當即答應,并寄去200元作為路費。然而,由于一些原因,彭德懷的回信在路上耽擱了好幾個月,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到達李志強手中。
之后,長沙八路軍辦事處的主任徐特立向李志強指了一條去往延安的路,告訴她先乘車到桂林,到八路軍辦事處找到李克農,再由桂林搭汽車到重慶,找到新華日報的錢之光,然后再由重慶到達延安。
但李志強萬萬沒有想到,她和兒子陳晃明還沒有走出長沙,就被國民黨特務抓進了監(jiān)獄。原來,他們早已被國民黨特務盯上。
被抓的第二天,特務們就手持長槍來到了李志強的家中,將家里翻了個底朝天,試圖找到有價值的情報。可他們翻來覆去,也沒能找到,于是氣急敗壞地將李志強送到了法庭上。
早已受陳毅安革命熱情感染的李志強,自然無法被這小小的場面嚇倒。站在法庭上,她勇敢揭露了他們表面上宣傳“國共合作”,背地里卻殘害共產(chǎn)黨人的兩面三刀的行徑。
李志強勇敢面對了惡勢力,但也換來了失去自由的代價。她和年幼的兒子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監(jiān)獄中,只能靠互相鼓勵等待光明的到來。好在不久,他們就迎來了逃跑的機會。
沒過多長時間,日軍連續(xù)進犯湖南,國民黨只顧逃跑,再無精力看管監(jiān)獄。趁此機會,李志強母子逃出了監(jiān)獄,可此時長沙八路軍辦事處也已經(jīng)封閉,徐特立離開了長沙,他們與黨組織再次失去了聯(lián)系。
無奈之下,李志強母子只能隨湖南長途電話局向湘南撤退。之后,他們四處奔波,盡管生活異常艱難,但他們始終對延安充滿著向往。
在1949年長沙解放,李志強母子聯(lián)系到了黨組織。在彭德懷的幫助下,他們來到了北京,李志強被調到北京電信局工作,兒子陳晃明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終于,李志強母子的生活有了保障,不再像之前那樣四處漂泊,但孤兒寡母總歸辛苦,幸運的是他們受到了來自彭德懷、劉型、韓偉等眾多革命者的無數(shù)關照。
據(jù)陳晃明的兒子陳正烈回憶,在他小的時候,父親經(jīng)常帶著他到彭老總家中吃飯,而彭老總每次都會熱情歡迎,與父親促膝長談,國家大事、家長里短。
有時候,陳晃明也會帶著兒子到劉型家中,陳正烈回憶說:“在劉型爺爺家中,我更是被‘特殊照顧’,碗里的肉也比別人多。”
在長輩們的關愛下,陳晃明感受到了濃烈的父愛。他沒有父親,但在他眼里,彭德懷、劉型、韓偉就是他的父親。
1959年以后,彭德懷住進了吳家花園,境遇大不如前,幾乎很少有人探望。在1960年7月的一天,陳晃明帶著母親、妻子和兒女頂著壓力前去看望,當看到待他如親生兒子的彭老總消瘦的樣子,他們全家都落了淚。
之后,陳晃明一家經(jīng)常到吳家花園拜訪,同彭老總聊天、散心。可遺憾的是,他們終究沒能夠見到彭老總最后一面。
1965年,彭老總即將離開北京去往成都,陳晃明一家原本要前往送行,但考慮到那天送行會有很多中央首長,怕會妨礙,所以取消了計劃。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彭老總那天一直在家等著他們。
之后的好幾年,陳晃明一家只能收到關于彭老總零零散散的消息,直到1973年,彭老總侄女彭梅魁向周總理寫了信,才知道他的近況很不好。
此時,彭老總已經(jīng)病重無法下床,陳晃明一家想要前去探望,卻始終不能,只能通過彭梅魁傳遞消息。
1974年11月,彭老總忽然病逝,陳晃明一家得知后馬不停蹄地跑向醫(yī)院,想要見彭老總最后一面。可他們依舊無法進入,只能站在停放遺體最近的地方默哀。
彭老總的離開對陳晃明打擊很大,但他時時刻刻都記得彭老總對他的囑咐,所以他從不曾落下學業(yè),成家立業(yè)后更是一邊專心研究科研報國,一邊四方收集父親烈士事跡資料。
“文革”期間,身邊人都熱衷于搞運動,只有他忙著研究計算機,他認為科研報國才是自己的本分,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若遇到困難,陳晃明就拿出父親給母親寫的54封信,那是他動力的來源。后來,他又將這54封信傳給了兒子、女兒,囑咐他們不要忘記先輩的功績。
說起這54封信,陳晃明便十分佩服自己的母親,因為自從父親犧牲后,母親就獨自扛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守著這54封信度過了54年。
1983年,陳晃明含淚送走了79歲高齡的老母親,并按照母親生前遺愿,將她與父親陳毅安的骨灰合葬于井岡山龍市。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