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債權人公告債權轉讓通知，能否視為向保證人主張權利？

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在全國或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的有催收內容的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可以視為向保證人主張權利。

閱讀提示：

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作為債權受讓人，在省級有影響力的報紙上發布追討債款公告，能否視為向保證人主張權利？李營營律師團隊長期專注研究與擔保有關業務的問題，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陸續發布。本期，我們以最高人民法院處理的借款合同糾紛案件為例，與各位讀者分享法院審理類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國有銀行與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在全國或者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的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中含有催收債務內容的，該催收內容即可視為送達債務人、擔保人，可視為向保證人主張了權利。

案件簡介：

1、2003年9月30日，長城鑫旺公司與河南工行營業部簽訂《外匯借款合同》，借款360萬美元。同日，長城鋁業公司和鑫旺鋁業公司分別與河南工行營業部簽訂《外匯借款保證合同》，為該借款提供連帶責任保證擔保，保證期間為借款期限屆滿之次日起兩年。

2、之后，紫荊工行多次向長城鑫旺公司發出催收逾期貸款本息通知書，向鑫旺鋁業公司發出督促履行保證責任通知書，兩公司均簽章確認。

3、2005年7月19日，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與河南工行簽訂債權轉讓協議，受讓長城鑫旺公司的相關債權。

4、2005年10月22日，河南工行與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在《河南商報》發布聯合公告，進行債權轉讓和債務催收。

5、2006年12月29日，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向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長城鑫旺公司償還借款本金及利息，長城鋁業公司和鑫旺鋁業公司承擔連帶保證責任。

6、2007年10月29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長城鑫旺公司償還借款本金及利息，鑫旺鋁業公司對長城鑫旺公司尚欠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本金60萬美元及利息承擔連帶責任，長城鋁業公司對長城鑫旺公司尚欠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本金300萬美元及利息承擔連帶責任。長城鋁業公司不服一審判決，認為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受讓本案涉訴的債權后，在保證期間屆滿前，沒有就該筆擔保債權向長城鋁業公司主張過擔保權利。于是長城鋁業公司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7、2008年7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件爭議焦點：

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是否在保證期間內向長城鋁業公司主張過權利。

最高人民法院裁判要點：

1、借款合同中約定的貸款行與其后公告中的貸款行是同一法人內部不同級別的分支機構，不影響該筆債權的同一性。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公告中載明的貸款行為“工行省分行營業部紫荊支行”，而借款合同與保證合同中約定的貸款行為“中國工商銀行河南省分行營業部”，使用的公章是“中國工商銀行河南省分行營業部國際業務專用章”。貸款行名稱的變化是因實際簽約部門并入紫荊工行所致。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第二十二條第二款之規定：“商業銀行分支機構不具有法人資格，在總行授權范圍內依法開展業務，其民事責任由總行承擔”，商業銀行實行一級法人體制。其內設機構、分支機構之間的合并屬于法人內部行為，最終承受民事權利義務的主體沒有發生變化。借款合同中約定的貸款行與其后公告中的貸款行是同一法人內部不同級別的分支機構這一變化不影響該筆債權的同一性。

2、公告中兩個保證人名稱的排列方式不能推定其為連帶共同保證。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公告中載明的保證人為“河南鑫旺鋁業有限公司、中國長城鋁業公司”，沒有列明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的方式和各自的保證數額，這種表述方式只說明鑫旺鋁業公司與長城鋁業公司都是該筆債權的保證人。僅以公告中兩個保證人名稱的排列方式不能推定其為連帶共同保證。

3、借款合同中的美元本金按債權轉讓基準日匯率折算后，與公告中的人民幣數額一致。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借款合同中約定借款本金360萬美元，而公告中顯示借款本金為29795400.00元人民幣。河南工行與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簽訂的債權轉讓協議約定轉讓基準日為2005年4月30日。360萬美元本金依照該日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匯率8.2765折算后即為公告中載明的人民幣29795400.00元，數額是一致的。況且，長城鋁業公司對提供擔保的事實及保證數額并無異議，也承認其未履行保證責任，而河南工行與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在《河南商報》發布聯合公告的行為，是積極追討欠款的措施。長城鋁業公司也未提供證據證明其還為長城鑫旺公司在河南工行營業部或紫荊工行提供有其他借款的擔保。因此，可以認定公告中的債權應為本案爭議的債權。

4、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在《河南商報》上發布公告，可視為其向長城鋁業公司主張權利。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根據本院法函[2002]3號《最高人民法院對〈關于貫徹執行最高人民法院“十二條”司法解釋有關問題的函〉的答復》之規定，“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在全國或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的有催收內容的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所構成的訴訟時效中斷，可以溯及至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受讓原債權銀行債權之日；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對已承接的債權，可以在上述報紙上以發布催收公告的方式取得訴訟時效中斷（主張權利）的證據”，可視為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在2005年7月19日受讓原債權銀行債權之日向長城鋁業公司主張過權利。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十四條第二款之規定“連帶責任保證的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屆滿前要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的，從債權人要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之日起，開始計算保證合同的訴訟時效”，本案保證債權的訴訟時效期間從該日開始計算。本案于2006年12月起訴時，訴訟時效期間尚未屆滿。

綜上所述，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債權人長城公司鄭州辦事處在保證期間內，以公告的方式內向保證人長城鋁業公司主張過權利，且起訴時訴訟時效期間尚未屆滿，因此長城鋁業公司的上訴理由不成立。

案例來源：

《中國長城鋁業公司與中國長城資產管理公司鄭州辦事處借款合同糾紛上訴案》[案號：最高人民法院(2008)民二終字第75號]。

實戰指南：

1、本期案例中提到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管理、處置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形成的資產的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十二條規定》）第十條，雖然主要是針對訴訟時效的規定，但由該規定可得，在涉及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管理、處置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形成的資產的案件中，從保護國有債權的目的出發，原債權銀行在全國或者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的，該通知即送達債務人、擔保人。因此，國有銀行與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在全國或者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的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中含有催收債務內容的，該催收內容即可視為送達債務人、擔保人，可視為向保證人主張了權利。司法實踐中的案例顯示，《十二條規定》仍繼續適用。例如在（2018）最高法民申968號案例中，最高人民法院仍然以《十二條規定》為依據，認為債權人“在案涉債權訴訟時效屆滿前，已于2012年12月26日在《湖南日報》發布債權轉讓公告，可以起到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

2、《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不良資產業務管理辦法》第十六條規定：“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受讓債權類不良資產后，應當會同出讓方采取合理手段及時通知債務人和擔保人。債務人和擔保人確實無法聯系的，可以采取在全國或者債務人所在地省級以上有影響的報紙或經認可的不良資產登記交易平臺發布公告的方式履行告知義務。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應當保留已經履行告知義務的材料。”因此，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應當先采取合理手段及時通知保證人，只有保證人確實無法聯系的，才可以采取在全國或者債務人所在地省級以上有影響的報紙或經認可的不良資產登記交易平臺發布公告的方式履行告知義務。

3、在此，我們建議債權人在受讓債權后，應當審查保證合同中是否對要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約定了主張形式。若合同存在此類約定，債權人務必按照約定的方式主張權利。法律法規沒有特殊規定或當事人沒有約定的，債權人按照合理的方式來主張權利，以原則上保證人能夠實際受領的方式進行。如果通過前述合理方式無法送達且保證人下落不明的，才可以通過公告方式主張權利。

法律規定：

1、《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第二十二條第二款：“商業銀行分支機構不具有法人資格，在總行授權范圍內依法開展業務，其民事責任由總行承擔。”

2、《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收購、管理、處置國有銀行不良貸款形成的資產的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條：“債務人在債權轉讓協議，債權轉讓通知上簽章或者簽收債務催收通知的，訴訟時效中斷。原債權銀行在全國或者省級有影響的報紙上發布的債權轉讓公告或通知中，有催收債務內容的，該公告或通知可以作為訴訟時效中斷證據。”

3、《民法典》第六百九十四條第二款：“連帶責任保證的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屆滿前請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的，從債權人請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之日起，開始計算保證債務的訴訟時效。”（本案適用的是2000年12月13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三十四條第二款）

在檢索大量類案的基礎上，北京李營營律師團隊總結相關裁判規則如下，供讀者參考：

1、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以公告方式向保證人主張權利，應符合三個前提條件：保證人下落不明；公告的內容需有主張權利的意思表示；公告的媒體應當是國家級或者保證人住所地省級有影響的媒體。

案例一：《陳昭海訴陳駿等公司民間借貸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17)最高法民再178號]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條第一款第四項規定：“當事人一方下落不明，對方當事人在國家級或者下落不明的當事人一方住所地的省級有影響的媒體上刊登具有主張權利內容的公告的，但法律和司法解釋另有特別規定的，適用其規定”。據此，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以公告方式向保證人主張權利應當符合以下三個條件：第一，保證人下落不明，債權人無法采用其他直接送達的方式向其主張權利。這一前提要件表明，債權人要求保證人承擔責任的意思表示，原則上必須由保證人實際受領或能夠實際受領方能發生法律效力，只有在因保證人下落不明的原因導致無法受領的情況下，才能以公告送達這一擬制受領的方式主張權利。第二，公告的內容需有主張權利的意思表示。第三，公告的媒體應當是國家級或者保證人住所地省級有影響的媒體。

2、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可以用在報社上發布公告的形式，履行對保證人的通知義務。

案例二：《中國信達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天津市分公司借款合同糾紛案》[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7)京民再51號]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認為，農商行朝陽支行系國有控股銀行，信達北京分公司、信達天津分公司系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以在報社上發布公告的形式履行了對金孚砼業公司、中嘉聯合公司的通知義務。本案所涉債權在兩次轉讓后債權人變更為信達天津分公司。信達天津分公司在保證期間內向中嘉聯合公司主張了權利，且債權未超過訴訟時效期間。2013年8月21日，信達天津分公司在《金融時報》刊登針對本案債權的催收公告，則信達天津分公司針對金孚砼業公司的借款債權、對中嘉聯合公司的擔保債權的訴訟時效期間為自2013年8月22日起兩年內。信達天津分公司于2013年10月17日提起本案訴訟。原審法院認為信達天津分公司未在保證期間內主張保證債權，系認定事實有誤，本院再審予以糾正。

3、保證人簽收債權轉讓通知的行為可以視為債權人向保證人主張權利。

案例三：《中煤第五建設公司與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南京辦事處等借款保證合同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02)民二終字第233號]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當事人簽訂的六份保證合同的保證期間最早截止于2000年4月29日，最遲截止于2002年5月30日。徐州建行于1999年11月10日向中煤五建發出的建徐第009號擔保權利轉讓通知，中煤五建在擔保權利轉讓通知回執上蓋章，確認“我單位已收到擔保權利轉讓通知建徐第009號，對此通知內容無異議。”信達公司南京辦向保證人中煤五建發送擔保權利轉讓通知的目的，是向保證人中煤五建主張權利的意思表示，擔保權利轉讓通知表明保證人中煤五建應向受讓債權的信達公司南京辦履行擔保義務。因此，應當認定信達公司南京辦在保證期間內向保證人中煤五建主張了擔保權利。從1999年11月11日起開始計算中煤五建承擔保證責任的訴訟時效。

專業背景介紹：李營營，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北京企業法律風險防控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畢業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民商法碩士（公司法方向），專注于民商事訴訟與仲裁、商業秘密民事與刑事、保全與執行等實務領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級高級人民法院成功辦理多起重大疑難復雜案件，辦理案件標的金額超過百億元。在民事擔保業務領域，李營營律師長期帶領團隊扎根深入研究擔保與反擔保訴訟案件相關的法律問題和裁判規則。在擔保與反擔保領域，李營營律師根據長期深入研究專項領域的積累成果，形成了近百篇專業研究文章，在交出版社陸續出版成書的同時在平臺上進行發布，希望讀者能夠更多了解擔保與反擔保知識，避免使自己合法權益收到損害。同時，李營營律師辦理多件大額擔保案件，并取得良好效果。在商業秘密非訴項目方面，李營營律師團隊可以有效協助企業完成與商業秘密相關的融資、債轉等業務。李營營律師團隊深耕知識產權民事糾紛和刑事犯罪領域多年，對涉知識產權（尤其是商業秘密）相關法律問題均有深入研究。李營營律師代理的多起知識產權民事案件獲得判決的勝訴結果，代理多起客戶作為原告成功爭取法院3倍懲罰性賠償，代理客戶成功取得2.02億元賠償金額（該案是我國目前商業秘密案件中判賠金額最高的商業秘密民事案件，超過此前判賠金額最高的香蘭素案件1.59億元）代理的多起被告客戶成功爭取法院判定不構成侵權、成功解封全部查封的勝訴結果，代理多起被害企業成功啟動刑事立案、刑事追訴、成功爭取犯罪分子得到刑事處罰結果；代理多起被告人/被告單位處理的涉商業秘密犯罪刑事案件也取得了無罪、檢察院決定不予追訴的良好效果。2023年，李營營律師代理的商業秘密民事案件入選某高級人民法院知識產權白皮書。2024年4月，李營營律師全程代理的商業秘密民事案件被最高人民法院評為典型案例。2024年4月，李營營律師全程代理的另一起商業秘密民事案件（代理原告）被某省高級人民法院評為省內唯一一件判賠額最高的案件。同時，李營營律師在商業秘密體系建設領域，也具有豐富的項目經驗。協助多家企業客戶完成企業商業秘密保密體系運行情況的法律盡職調查，成功為多家企業客戶建設完善的商業秘密保密體系。在民商事爭議解決領域，李營營律師主辦大量重大疑難復雜案件，多次成功爭取法院支持客戶訴訟請求、二審改判等結果，得到眾多客戶的一致好評和肯定。在保全與執行領域，李營營律師主辦了大量難度較大的執行案件，例如：疫情封控期間，在一周內代理客戶保全被告數億現金；代理客戶成功撤銷法院凍結企業工商信息；代理客戶成功撤銷法院已經完成的拍賣行為；代理客戶成功阻擋申請執行人拍賣土地、廠房，最終爭取執行和解的圓滿效果。截至目前，李營營律師在“法客帝國”“民商事裁判規則”“保全與執行”等公眾號發表與商業秘密、公司實務、保全與執行等話題相關專業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轉載，廣受業內人士好評。2022年，李營營律師結合多年來辦理大量執行審查類相關業務的經驗，以真實案例為導向，對各種業務場景下的主要法律問題、典型裁判規則、風險應對策略和解決方案建議進行類型化匯總和歸納，合著出版《保全與執行：執行異議與執行異議之訴實戰指南》。接下來，李營營律師團隊會陸續出版商業秘密訴訟實戰的相關書籍、技術合同糾紛實戰相關書籍，以更好服務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