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畫長空,江南水靈靈,正是讀書好時光。重讀被翻爛的《汪曾祺文集》,更驚嘆先生文字的水墨韻味,意趣傳染。茶香綿綿,雨敲竹林,聲聲入耳,神情亦悠悠然矣。
“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它們很溫暖,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汪曾祺先生一生所經(jīng)歷的大事,遭受的磨難不可謂不多,他卻始終曠達平和,“山家除夕無他事,插了梅花便過年”。
先生出生的高郵,建城2200多年,史稱“廣陵首邑”,為帝堯故里。秦王嬴政于公元前223年在此筑高臺、置郵亭,故名高郵,別稱盂城。盂城驛、龍虬莊遺址、高郵明清運河故道等為古遺跡,七千多年前,境內(nèi)便有人類璀璨文明。這片土地屬于海退成陸的里下河淺洼平原,我的故鄉(xiāng)鹽城也在其中。文人氣里混雜著煙火氣,透著熨帖人心的暖意。先生是個有趣之人,常常調(diào)侃自己,百無一用,乃成作家。抗戰(zhàn)爆發(fā),老家淪陷,陪著他的是一本《沈從文小說選集》。1939年,年十九的他考大學(xué),一路向西南,只考沈從文所在的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稱心遂愿。在西南聯(lián)大,他和同學(xué)泡茶館,下館子,談文學(xué)、談人生、談理想,吃遍云南名吃……最后沒拿到畢業(yè)證。但他又手不釋卷,常常因為一本好書通宵達旦。老師沈從文有心偏愛,幽默風(fēng)趣地給他的習(xí)作課打出120分,讓人眼亮。還將他的作品寄往各大雜志,稱比自己寫得好。那時,很少有人相信,汪曾祺會成為西南聯(lián)大培養(yǎng)的了不起的作家。像春天里的花木那樣生長,有一份對光陰和季節(jié)的鐘情和執(zhí)著,會讓人變得堅韌、寬容、充盈。后來,無論身處順境還是逆境,先生都甚少心灰意冷。家人閑坐,燈火可親,在靜好安寧的時光里慢慢走,品品茶、喝喝酒、聽聽曲、寫寫字、做做菜,將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他看到過那么多苦難,卻把它們化成淡云輕風(fēng),像一位老友,與你隔桌而坐,沏一壺茶,娓娓道來。
年過花甲,先生名聲大震。他的作文讓人詫異,他像“外星人”降臨,令人贊嘆原來小說、散文可以這樣“寫”。這是時代的印痕,讓人溫暖而親切,光陰是有溫度的。先生的鄉(xiāng)土小說、散文,很多名篇都是幼時記事,放學(xué)歸路有很多東西可看,路過銀匠店,走進去看老銀匠在磨子上敲打半天,敲出一個用來釘在小孩虎頭帽上的小羅漢;路過畫匠店,歪著腦袋看人畫“家神菩薩”或福祿壽三星;路過竹廠,看竹匠把竹子劈成幾岔,在火上燒彎,做成一草筢子……《大淖記事》《受戒》《異秉》等等,活色生香,讓高郵知名度猛漲。
透過先生的文字,可見其是地地道道的美食家。先生食藝可與“大玩家”王世襄并肩,不僅寫得出神入化,實際操作,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聞名遐邇。寶島臺灣女作家陳怡真來訪,他看準臺灣沒有小紅水蘿卜,特地做了一道紅燒楊花蘿卜讓客人嘗鮮,好吃到讓陳怡真掉淚。作家聶華苓來訪,點名想吃他做的菜。他做了一道常見的大煮干絲,聶華苓最后端起碗來把剩余的湯汁都喝了。這“汪氏家宴”已成高郵城的一張文化名片,讓人津津樂道,可見功夫了得。
春日翻出家中所有的先生之作,執(zhí)書于手,忘了日月,讓妻不忍感嘆還有如此癡情之人,唯獨夫也。坦然享受先生營造的那份清新飄逸的情趣,幽靜而淡雅,流年有了味道,思緒重重疊疊氤氳蕩漾,宛如欣賞水墨畫,墨跡亦裊裊生香。
與妻小院聽雨,聊聊先生的文章,喝點土酒,念叨友人,不禁忘了俗世的煩惱喧囂,得一片悠然清絕的世界。
原標(biāo)題:《晨讀|八月:廣陵首邑洇水墨》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錢衛(wèi)
來源:作者: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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