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秋季，一個綿綿的雨天，西安市臨潼區(qū)一家歌舞廳內(nèi)生意十分冷清。聽著外面的雨聲，小姐們嗑著瓜子、抽著煙，百無聊賴。

聽來的葷段子已經(jīng)說得再沒有什么新意，一個瘦高的東北妹首先扯起了這樣一個話題：“咱們都說說自己的‘第一次’吧，誰都不許保留。”于是，東北妹先開頭，講了自己上高中時，怎樣和一個同學的哥哥第一次做愛的經(jīng)歷。

接下來，四川妹、廣西妹也都嘻嘻哈哈地發(fā)布了自己人生“第一次”的諸多細節(jié)。顯然，有過許多次沉淪的經(jīng)歷之后，別人的“第一次”是她們最感興趣的故事。

“該你了，該你了！你總不能光聽我們吧?！庇腥嗽诖叽僖恢睕]開口的趙娜。

趙娜卻低著頭，盯著自己腳上的那雙厚厚的松糕鞋。

“我不說行不行？”趙娜差不多是在乞求那些人。

“不行，不行。你越不想說，我們越想聽。”有人要上來胳肢她。

趙娜抬起頭來。有人看見，她那涂著濃汝的臉上，竟然流下了兩行眼淚。

趙娜的父母都是西安臨潼一家國有大企業(yè)的工人。小時候，趙娜在企業(yè)的幼兒園、子弟學校入托、上學，說普通話。在當?shù)厝搜劾?，這家企業(yè)的職工，包括他們的孩子都挺有優(yōu)越感。可是，趙娜從小卻并不覺得幸福，因為她的父母經(jīng)常吵架、打架。趙娜的媽媽愛打扮、愛跳舞，看不起老實巴交的爸爸。

趙娜曾懷疑自己不是媽媽親生的，因為媽媽不光不喜歡干家務，而且很少給自己梳頭、講故事，也從來沒親過自己。為這事兒，她曾經(jīng)鼓足勇氣問過爸爸。趙娜喜歡爸爸，有什么心事，只跟爸爸說。

可是，一九九三年底，在她還不到十二歲時，爸爸得了肝癌，撒手西去。這以后，趙娜有好多回在被窩里捧著爸爸的相片，嘴里念叨著“爸爸、爸爸”，直到進入夢鄉(xiāng)。她想爸爸有時候想得要發(fā)瘋。

趙娜長得眉清目秀，學習成績也挺好。她原本是個挺厲害的小姑娘，還是個班干部。可是有一次，她惹惱了班上一個小女生，這小女孩兒跟她翻了臉：“你是個沒爸的野孩子，憑什么管我？”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痛了趙娜的心，她恨死了那個女同學。不知道是自尊還是自卑，趙娜再也不肯到原來的班上去上學了，一連逃了好幾天學。媽媽勸她，趙娜軟的不吃、硬的不吃，媽媽最后只好把她從子弟學校轉到了一所社會上的小學。

這所社會小學差不多就是個農(nóng)村小學，班上農(nóng)村孩子居多，趙娜跟同學們玩不到一起，心里很后悔，但她不肯跟媽媽說。學校管得不嚴，村子里的孩子們一放學就到處跑著玩。趙娜卻喜歡一個人在廠區(qū)里玩。1994年9月的一個周末，趙娜正在廠區(qū)內(nèi)的一個小花壇里玩的時候，碰到了一個毀了她一生的惡鬼。

“趙娜，過來?！笔菑垉?yōu)選在叫她，趙娜不知道張優(yōu)選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張優(yōu)選是廠里的工人，當時只有二十歲，可在廠里卻是個出了名的流氓。此人長得精瘦，卻喜歡尋釁滋事，騷擾女孩子，曾多次被公安機關和廠保衛(wèi)科叫去。趙娜這樣大的孩子，個個都怕他。

趙娜沒有爸爸撐腰，更不敢惹這個壞小子，聽到他叫，只好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到了他的單身宿舍。

“不許喊！”張優(yōu)選瞪著眼，惡狠狠對她說。接著便不由分說脫掉她的衣服褲子，奸污了她。

看著床單上的血跡，趙娜嚇得渾身哆嗦，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張優(yōu)選告訴她，不能將這事兒說出去，否則學校就會開除她，她的名聲就臭了。

那天晚上，趙娜哭著跑回家時，已經(jīng)是深夜十二點了。

如果那天媽媽在家，看到她的樣子，一定會追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色狼張優(yōu)選很可能就會被警察抓走了。可是，這么晚了，媽媽卻不在家。趙娜等了她很久，她也沒有回來。趙娜在被窩里一個勁兒流淚。

這件事兒告不告訴媽媽，她一點也沒主意。她開始怨恨起媽媽來，恨她不關心自己。于是，當她終于聽到母親在拿鑰匙開門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這件事兒對誰都不說，讓它爛在肚子里。

可是噩夢遠遠沒有結束。一周后的一天晚上，趙娜洗完澡從澡堂出來往家走，聽到身后有人叫她。又是那個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音，還是張優(yōu)選。趙娜仍然不敢拒絕，只好心驚膽顫地跟著他走。張優(yōu)選嘴里噴著酒氣，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兩個農(nóng)村青年，與他年齡相仿。后來，她知道，他們二人一個名叫陳亞洲，是工廠旁邊的秦陵鎮(zhèn)楊家村下陳組人；另一個名叫杜勇紅，是藍田農(nóng)民，在廠區(qū)門口賣肉夾饃。

三個惡棍將嚇壞了的趙娜挾持到廠區(qū)外一個石榴園，那里有個看石榴的空房子。在那里，趙娜被三人輪奸。三個歹徒折騰了她整整一夜，趙娜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直到第二天清早，他們才撇下她揚長而去。

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一夜沒回，而她講的理由不可能沒有破綻，她的媽媽怎么會沒有察覺呢？可惜，趙娜的媽媽只顧忙自己的事兒，根本沒有在孩子身上花心思。

趙娜從此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對異性充滿恐懼和敵意，整天心事重重，精神恍惚，根本沒心思聽課。她就這樣稀里糊涂混到了初中畢業(yè)，沒考上高中。此時媽媽從廠里下崗了，要回上海老家重新謀生，趙娜也就跟著去了上海。

那是一段十分孤獨、落寞的日子。趙娜不會說上海話，她一張口，就敏感地從別人眼里讀到輕蔑。在上海，她沒有朋友，沒有同學，沒人可以說說心里話。在別人的屋檐下生活，她時時刻刻都要小心翼翼。而媽媽忙著自己的生計，每天跟她也說不上幾句話。待了幾個月，趙娜堅持要回臨潼。那里畢竟還有疼愛她的外公、外婆。

不再上學，就意味著要走上社會，自己謀生。趙娜到飯館當過服務員，幫別人看過賣衣服的地攤兒。她也曾打算學門手藝，到發(fā)廊里當過學徒?？赡耐腼埗疾荒敲慈菀壮?，都很辛苦，掙錢也不多。而此時已經(jīng)野慣了的趙娜，更喜歡去喝酒、跳舞。

于是，在社會上漂了一陣兒之后，她便一頭扎進了歌舞廳，當了三陪女。

這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行當，別的坐臺小姐差不多都是隱姓埋名的外地人，唯獨趙娜是個本地女子。臨潼只有這么大，別人怎么能不知道呢？更何況，她曾經(jīng)吸過一陣兒毒，為了借錢買毒品，她已經(jīng)把能求的人都求遍了。趙娜的親戚朋友都以認識她為恥。

可是，也有人例外。在歌廳里，趙娜就曾不止一次碰到當初輪奸自己的那幾個惡棍。這些毀了她的家伙不僅逍遙法外，還屢次三番來騷擾她，用最惡毒、下流的話來刺激她。

難道我就這樣活一輩子嗎？趙娜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厭倦甚至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