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圍棋吧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屏幕，里面循環播放著柯潔與AlphaGo的對局講解。年長的棋迷們總愛踱進包廂，慢悠悠地點一壺上好烏龍茶，指點江山；年少的棋迷則擠在吧臺前，花5狐幣看一局直播，順手薅兩包辣條當賭注。

我從13歲起，便放學后在鎮口的“柯道圍棋教室”當助教。掌柜說，我這榆木腦袋既看不懂AI心率圖，又鎮不住哭鬧的熊孩子，便打發我專門擦棋盤洗棋子。

小卞同學一到店，所有看棋的便都伸長脖子。有人拍著桌子喊：“卞sama！你昨天是不是又舉報了？”他不答，對柜里說：“上兩壺冰美式，要兩包辣條。”

棋友們哄笑起來：“裝什么堂堂正正！人家鼎爺舉報豪哥敢下二十番棋，你舉報人家老柯卻為什么不敢重賽？”

小卞同學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直跳：“規則！…規則的事能算舉報么？”接著蹦出幾句“名言警句”，什么“棋雖小道，品德最尊”。在這時候，眾人也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他最恨人提“堂堂正正”四個字。有回我故意逗他：“卞sama的‘卞氏九劍’秘籍寫了幾章啦？”他立刻擺出棋壇一派宗師的架勢，用筷子蘸著辣醬在桌上畫陣型：“此乃‘卞氏九劍’起手式‘神之一指’，將來教徒弟要用！”

我撇嘴道：“卞氏九劍有上中下三劍，你為何不學上劍，專學下劍？”他筷子一抖，辣醬濺到白襯衫上，臉漲得通紅。

聽人家背地里談論，小卞同學原來也很勤奮，能將AI變化背到148手。但總贏不了老柯，已經7連敗。幸而學校臨時增加了新規則，在老柯接水時，小卞同學神之一指舉報獲勝。

店里常來幾個同學蹭流量。有次小申同學直播講棋，小卞同學突然沖上去拽他袖子：“你那步棋沒算清！我教你怎么破！”小申同學嚇得手機差點掉進泡菜缸：“哥，這是AI首選啊！”

小卞同學卻掏出本《穿越拿破侖:帝國皇帝愛上離婚三娃的我》，指著第233頁嚷嚷：“AI首選就是對的么！”眾人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最近他迷上了直播帶貨，舉著泡菜壇子喊：“老鐵們雙擊666！買了這壇十年泡菜，送你卞氏秘籍——卞氏九劍！”彈幕飄過一片“好劍好劍，果然好劍”。

有一日，小卞同學又輸了南海杯，醉醺醺趴在柜臺上。我問他：“下回還舉報不？”他迷迷糊糊往泡菜壇子里扔棋子：“舉報…舉報...生命不息，舉報不止。南海杯不是鼓勵舉報么？”

掌柜抄起掃帚趕人：“收單官鐵定輸的棋，你下了356手，是在熬鷹等機會舉報么？”

從此再沒人見過小卞同學。到了賽季末，榜一大哥們還在刷屏：“他還欠我兩包辣條錢！”“說好的神之一指呢？”掌柜抹著桌子嘆氣：“這小子，連借我的狐幣都沒結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