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黃河

編者按：在網絡直播浪潮下，直播間本應是便捷購物、豐富娛樂的空間。然而，虛假宣傳、質量“翻車”等問題也屢屢成為投訴熱點。有些平臺的直播間內售賣假冒偽劣產品，以次充好，牟取暴利；有的為博眼球、增銷量，自編自導虛假劇情，在直播間上演苦情戲碼誘導消費；更有甚者，有些直播間衣著暴露，言語低俗，大打情色“擦邊球”，污染網絡環境……近日，針對直播間內存在的種種亂象，新黃河記者展開了系列調查。

“這款產品是在外太空研究，從隕石中提取Y元素，能夠修復肝臟、激活細胞”“為了搞研究，他們對上千人進行人體實驗，最終只剩下幾十人”“三日毛囊復原，五日長出發根，十日長出黑發，十五日白發變黑發”……在某短視頻平臺主播賬號為“牛文抗爭到底”的直播間內，夸張離奇的故事正在上演，所有劇情最終引向一款所謂“高科技、有療效、價值不菲”的產品。為了防止這些高端產品落入“惡勢力”的手中，主播通常以不足百元的價格上架直播間，回饋給口中的“老爹老媽們”。

新黃河記者調查了解到，“牛文抗爭到底”屬于一支名為“農家軍”的直播團隊，團隊還有其他主播參與其中，直播帶貨套路大同小異，而超3300萬粉絲的主播“高冷”疑為團隊核心人員，雖不直接參與帶貨，但先由他進行虛構劇情演繹，再將粉絲引流到旗下其他帶貨主播的賬號中。值得注意的是，“高冷”曾通過虛假直播劇本博取老年人的信任，借以銷售所謂的號稱能治病的“藥品”，在2023年央視3·15晚會中被點名。

4月11日，平臺工作人員回應稱，相關部門將會去核實處理，如核實到對方直播間違規，會對對方進行相應處罰，如果情節嚴重也會對其封禁賬號。

“抓到國外進行人體實驗”

“你看我敢不敢把這些好東西給我的家人們，我再送家人們10粒，家人們抓緊拍，小黃車下單。”“你們這些下等人拍什么拍，這些好東西是給你們用的嗎？牛文，你知道你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嗎……”4月7日，為了爭奪一件名為“JDL（音譯）”的產品，一場大戰正在平臺直播間內上演。主導這場直播的主播名為“牛文抗爭到底”，粉絲量6.7萬，直播間粉絲稱他為“牛文”。

直播間中，主播牛文代表正義一方，與邪惡方四五人在相互對峙爭吵，雙方言語粗俗，相互謾罵。直播間觀看量迅速破萬，點贊數量累計突破69萬。之后，雙方爭吵中引出一款產品，并通過與他人連線的方式來描述產品的功效。

連線中，一位操著老年口音的女士開始了“現身說法”。她聲稱自己肝不好，屬于晚期，后來被這些“惡勢力”控制起來，帶到國外的空間基地，里面有100多位和她一樣有肝病的人。“有甲肝、乙肝、肝什么水的病人……（他們）對我們進行人體實驗，不聽話就打，還有人在這個空間基地里沒了。”連線中，該女士表示，后來這個基地研究出一款JDL的產品，有病人吃完后不到三天，肚子消了，正常排便，之前快不行的人，吃完后也活蹦亂跳。

之后，主播又邀請一位名為“田博士”的科研人員進行連線，講述該產品的功效。田博士稱，這款產品是她研發的，是在外太空星球進行的研究，從隕石中提取出來的Y元素。這款產品能對肝臟進行修復，能把壞死的細胞重新激活。田博士還稱：“早期吃三天就能好，中期吃五天就有明顯效果，七天可以讓你恢復如初。”

隨即，為了售賣這款產品，牛文稱，“農家軍”的正義之士截獲了這款產品，并把這款產品以99.9元的價格上車，用來“回饋農家軍的老爹老媽們”。記者注意到，到小黃車上線時，直播中被稱為“JDL”的產品，改名為“蛹蟲草地龍蛋白”上架。

在4月8日的一場直播中，牛文在直播間再次通過類似手法，介紹了一款名為“黑芝麻刺梨生物素復合片特殊膳食”的產品。直播中，牛文播放了研發者的一段錄音，對方稱，為了攻克遺傳脫發難題，他苦心鉆研35載，從外太空碎片中提取T元素，又結合古方，終于攻克千百年來沒有解決毛囊再生的領域，他原來光禿禿的腦袋也長出了茂密的頭發，更能解決斑禿、脂溢性皮炎、銀屑病、毛囊炎、頭癬、少白頭和脫發等問題，三日毛囊復原，五日長出發根，十日長出黑發，十五日白發變黑發……記者注意到，在開播不到一小時內，直播間觀看人次破萬，雖然直播間左上角標注了“虛構劇情”的小字，但粉絲依舊不斷刷屏留言：“相信牛文”“對方太壞了”“農家軍加油”“農家軍牛”。

被央視3·15曝光后，團隊核心賬號“死灰復燃”

記者注意到，牛文被粉絲稱為“農家軍牛文”，在不少短視頻作品中，與他共同出鏡的還有“陳峰”“郭老三”“李陽絕不服輸”等主播，粉絲量合計超過百萬，幾人經常在多個視頻中共同出鏡，直播帶貨風格基本一致。4月8日，在“包青天”直播間內，“郭老三”在介紹一款名為MK-18s的護膚品時，邀請了一位所謂的“江總工程師”來到直播間，并稱她為該產品的研究人員。該工程師隱晦地表示，這個產品是他們家祖傳配方，能讓人“掛回倒擋”，不管多大年紀，讓你往回走，往18（歲）走，這個產品是必須要在天山上才能培育。據“農家軍”粉絲介紹，這些主播都是“農家軍”團隊成員，平臺超3000萬粉絲的主播“高冷”則是他們團隊的核心人員。

記者在平臺搜索“高冷”“農家軍”等字眼發現，平臺上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相關賬號，如“高冷農家軍”“農家軍”“高冷農家軍老兒子”等等，發布內容多以“農家軍”團隊主播視頻切片為主，陳峰、郭老三、李陽和牛文等人頻頻出鏡。記者同時發現，置頂的第一個賬號為“高冷每晚六點半開播”，一共有13個作品，獲贊398萬次，粉絲量3327萬。

“主播高冷現在已經不敢自己帶貨了，只搞直播，都是團隊其他幾個人出來帶貨。”有知情人士透露。記者搜索發現，2023年央視3·15晚會上曝光了短視頻平臺上“馬洪亮”“小張說事”“高冷”等網絡主播在直播間里上演有劇本的“苦情戲”，借以銷售所謂的號稱能治病的“神藥”，而這些產品其實都是固體飲料、壓片糖果等普通食品。晚會播出后，粉絲量高達2259.8萬的“高冷”賬號已被封禁。然而，記者注意到，高冷賬號目前顯示正常運營，基本每晚6點30分開始直播。高冷現在雖不直接參與帶貨，但直播時會先由他進行虛構劇情演繹，待觀看人數破“10萬+”后，再將觀眾引流到旗下其他主播賬號，由其他主播直播帶貨。

4月7日，在“高冷每晚六點半開播”直播間，就上演了一出惡勢力拐賣30名婦女、“農家軍”團隊千里營救的大戲，整場點贊量高達4700多萬，評論超11萬，觀看人次10萬＋。記者注意到，在直播最后，主播高冷直接向評論區觀眾說道：“用陳峰號直播，郭老三開播，農家軍所有人去陳峰號。”隨即便下線。隨后，農家軍團隊中綽號“郭老三”的主播開始在名為“陳峰”的賬號開始了直播。開播不久，就開始介紹一款名為“黃冕-阿維森納Quercentin肺盾”的產品。據主播介紹，這款產品是一名“高官”在惡勢力手中截獲，產品不是普通老百姓在使用，隨后不停催促“爹媽”下單。

“太空神藥”實為食品

“農家軍”團隊劇情演繹得雖然夸張，卻令不少老年人深信不疑。4月7日的直播中，“肺盾”產品上架不到5分鐘，銷售超3800單；4月8日的直播中，“T-Fini白細胞抗衰素”上架5分鐘，成交6000多單；4月8日的直播中，“MK-18S”上架不到10分鐘，銷售13000多單……同時，記者在黑貓投訴、微博等網絡平臺進行檢索，發現不少投訴“高冷農家軍”團隊的信息，投訴內容主要包括虛假直播、違規宣傳功效和誆騙老年人等。為了驗證產品真實性，記者在“農家軍”直播間隨機購買了“蛹蟲草地龍蛋白”這款產品。

記者購買時發現，該產品賣家為該平臺商城一家名為“勉什方豐銘專賣店”的店鋪，該店鋪總銷量有1.4萬單。記者以消費者的身份詢問這款產品有何功效時，客服并不直接回應，而是說跟直播間的一樣。記者注意到，這款99.9元的“蛹蟲草地龍蛋白”為兩盒裝，盒內只有金屬箔紙包裝的20顆丸劑，無說明書，產品類型為運動營養食品。在產品配料一欄中，配料表為山藥、米粉、玉米淀粉、蛹蟲草、地龍蛋白和專利菌。

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認為，直播間通過虛構劇情，最終引出并推銷產品，屬于廣告行為。主播對產品功效的描述，從隕石中提取Y元素修復肝臟，三日毛囊復原、五日長出發根等內容，涉嫌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中廣告不得含有虛假內容、不得欺騙和誤導消費者的規定，屬于虛假宣傳。“此外，千萬粉絲主播高冷雖不直接帶貨，但通過虛構劇情吸引流量后引流至其他帶貨主播賬號，起到了幫助作用，仍然屬于違規。”付建認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廣告經營者、發布者明知或者應知廣告虛假仍設計、制作、發布，要承擔相應法律責任，主播和所屬機構會面臨行政處罰，如罰款、沒收違法所得等。

日前，針對牛文、郭老三和高冷等人直播中出現辱罵、虛構劇情、夸大產品功效等行為，記者在賬號所在平臺進行了舉報。工作人員稱，相關部門將會針對舉報去核實處理，如核實到對方違規，會對對方進行相應處罰，如果情節嚴重也會對其封禁賬號。

（新黃河調查組）